第四十六章 心如死灰

在聽到“媚藥”二字後,楚蕭心頭一震,右手攥緊,指尖狠狠紮進手心,疼,發自心底的疼。

“所以她與顧家公子之間真的發生了不當的事?”季陵川雲帶着聞訊的眼神一一飄過跪下的衆人。

予芳點了點頭,說出了一切:“皇後娘娘,她,奴是她的貼身宮女,不知道為什麽她平日裏就恨着将軍府,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也是皇後娘娘設計好的,她叫人把媚藥抹在酒盞邊,然後……楚蕭姑娘飲了那桂花酒,之後楚蕭姑娘不适出了殿門,皇後娘娘命奴将楚姑娘引去錦秀宮。”

“你胡說,大膽賤人,你竟敢污蔑本宮,本宮沒有。”皇後跌坐在地上,聽見這一切,奮力向予芳的方向爬去,雙手撕扯着,似乎想要撕碎予芳的嘴。

季陵川雲揮手叫人拉住衛皇後。

“你繼續說。”

“然後本想要将顧二公子引出來,不想顧二公子剛好如了皇後娘娘的意,他似乎是要出來吹吹風,便叫人言說楚蕭在旁醉的不省人事,叫顧二公子前去幫忙。”

季陵川雲端坐在公公搬來的龍椅上,右手敲擊着扶手,眼神集中緊鎖着一旁渾身水漬的顧煥,輕輕問道:“你是如何确定,顧二公子會去幫忙呢?據我所知,他們二人并不相熟。”

予芳磕頭長跪不起:“皇後娘娘知曉顧二公子心悅着楚蕭姑娘,所以這次生辰宴會特意邀請顧二公子參與。”

“皇後娘娘就是想毀了楚蕭姑娘,她恨楚家的一切!”

蕭漓九在楚如城的懷抱裏瑟瑟發抖,上一輩的恩怨到底是牽連了小輩們。可憐她的蕭蕭啊,蕭漓九掙紮着要起來,一下子擁住楚蕭,緊緊抱着她,眼淚從眼角直接滑落,滿眼心痛。

“蕭蕭,是母親,是母親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啊。”蕭漓九痛苦道,她的女兒啊,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

楚蕭心如死灰,掌心已經被掐出血跡,她還在隐忍,牙齒都快要被咬碎,悶悶道:“毀了,都毀了。”在喝了媚藥的情況下,她自己都昏昏沉沉的,腦子裏只是閃過一個她主動伸手扯顧煥衣服的場景,活色生香。

有淚從眼角滑過,楚蕭心底似乎有着一種嘲笑聲,自己這副鬼樣子,還能和當歸共白頭?真是做夢。她不幹淨了,顧煥這個登徒子。她怎麽能對他抱有任何一種期望。

程溪看見了當場衆人對他的憐憫,手上的青筋暴起,只是看着楚蕭眼中有淚,只那一刻,他又開始恍惚了,顧煥是她的心上人,是不是結果不算太壞?她是被算計了,只是那個男人,程溪一個箭步沖向顧煥,狠狠給了他一拳,顧煥沒有防備,被他打翻在地。

程溪恨道:“你這個混蛋!”

顧煥沒有閃躲地又挨了幾拳,周圍有人在拉扯着,勸說着住手。

“住手!像什麽話!”季陵川雲怒喝道,程溪這才收了手,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看着顧煥,他的一切美好幻想都在這一刻破滅了。

季陵川雲擡眼用尖銳的眼神盯着皇後:“皇後,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陛下,陛下,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啊。”衛皇後嘶喊着,聲音都微微走了調。

“她冤枉?根本不。”瑤貴人踩着張揚的步伐向衛皇後走去,每一步都踩碎着衛皇後的心。“陛下,你知道嗎?惠妃的孩子是怎樣沒有的嗎?是你的結發正妻一碗一碗“安胎”毒藥喂下去的!然後孩子就保不住了。”

“現在惠妃瘋瘋癫癫的,誰人不知,她每每夜間都喊着皇後娘娘的名字!她這個毒婦。”瑤貴人對着季陵川雲跪下,一字一句将這些事說了出來。

“陛下,我與她同一個衛字,可我真的無法忍受,她對我一次又一次的打壓,我說的都是事實,絕無虛言,請皇上明察。”

“這個毒婦宮裏的卧榻下還有着寫着楚夫人名字的小人,每日都用針往上紮着,現在要動楚蕭姑娘,實在是斬盡殺絕。”瑤貴人又是下了一劑猛藥,在提及蕭漓九後,皇帝的眼神明顯狠厲了起來。

“衛瑤!你個賤人,好啊,你個賤人!”皇後突然撲向前,狠狠撞翻衛瑤,手抵上衛瑤的腹部,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衛瑤的脖子,雙目睜大:“小賤人,枉我這麽信任你,你給我去死!去死吧。”

衛瑤呼吸不暢,但是目的達到了不是嗎?她感覺腿下有一股暖流流散而去,好啊,她也是個狠人,突然她用力擠出一個笑容,費力地用唇說道:“毒婦,我和易思在下面等你。”然後閉上眼,等着死亡來臨。

只是以為的死亡沒有到來,季陵川雲一腳踹開衛皇後,楚蕭離着瑤貴人不遠,失神的眼望見瑤貴人的腿間有着一片紅,驚呼道:“血?血!”

衆人前去探查,瑤貴人裝作害怕的模樣,撚起血,大叫:“啊……孩子,孩子?我的孩子!皇後你個毒婦!”

“禦醫!快叫禦醫!”

瑤貴人被皇上抱起,在轉瞬的一刻,衛瑤将頭埋進季陵川雲的懷裏,無聲地笑了,這樣的絕望,作為衛氏的榮耀你可要好好受着。

皇後只是仰天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終于見她起身,踉踉跄跄走向太子季陵瀾白,像是用盡畢生的力氣一般緊緊揪住季陵瀾白的衣衫:“太子!太子!你知我養你不易,我也知你從未将我認作母親,我只想你答應我,答應我護好瀾心,答應我!”

“我求你答應我!”眼淚滑落,衛皇後委屈求全。

見到這一幕,季陵瀾白不知怎樣的心情,伸手扶了衛皇後,點了點頭,季陵瀾心他一定會顧好。

衛氏就這樣倒了?得到太子的回應,衛皇後咬着牙在衆人沒有反應之前,猛然拔起發間的發釵,然後向自己的心上狠狠紮去,有血溢出來,衛皇後轟然倒地。

一陣混亂,楚蕭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各色各樣的臉在她的腦海裏跳躍着,變換這,她好暈啊,在母親的懷裏暈了過去。

“蕭蕭!”

“阿蕭!”她好像聽見很多人在喚她的名字。

“此事我定要一個交代。”

季陵祯隐在人群中,看着楚蕭昏厥了,剛剛他一直作為一個無動于衷的旁觀者,看着這眼前的一切,所有人的情緒、表情都一點不落地落在了季陵祯的眼裏。

楚蕭的心如死灰,楚将軍夫婦的滿滿恨意,皇帝季陵川雲的喜怒不定以及衛皇後的撕心裂肺、歇斯底裏……他幾乎想不出這樁事到底是誰一手策劃的,廢了皇後,重傷了将軍府。

思考中,眼神與太子季陵瀾白對視上,季陵祯看着他懷疑疑問的眼神,自是知曉太子懷疑這事是他一手策劃了,季陵祯輕輕搖了搖頭,表示這件事他也不知。

皇後生辰便成了一場災禍,瑤貴人的孩子到底是沒保住,丢了自己的骨肉,瑤貴人的善淑宮裏,哭聲一片。皇上季陵川雲被這氛圍感染,心中怒火更是噌噌噌地往上爬。

他定要嚴懲皇後!皇後自戕的事也很快傳入善淑宮,只是最後被救助回來,并沒有如皇後的願。季陵川雲下令将皇後圈禁在錦秀宮,永不得出。

瑤貴人虛弱地扯着被子,額頭上盡是汗珠,這樣的懲戒她不服,她付出了這麽多,這個毒婦不該死嗎?瑤貴人可憐無力的樣子艱難地擡起冰涼的手拉着季陵川雲的手。

“陛下,是我沒用,沒保住他。”

季陵川雲撫了撫她的手,表示安慰,孩子沒了,他的心也是痛的,他的子嗣本就單薄可憐,只是,皇後是他的發妻,曾經為他的帝業犧牲太多。讓她老死在宮裏已是最對得起衛氏一族了。

看着季陵川雲眼中的片刻饒恕,瑤貴人眉狠狠皺着,精心布置了這麽多,她還是死不了,果然啊,一如當初一樣絕情,這宮裏哪裏會有哪個女人讓他心甘情願去憐惜呢?他的眼裏怕只有權力,連自己親生孩子他都不在乎,呵,衛瑤心裏一陣嗤笑,嘲笑自己的愚蠢。

“你好好休息,朕會給你一個交待的,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是會有的,朕還有事要處理。”季陵川雲拍拍她的手就像是在安慰一般,順手幫她掖了掖被角,不等衛瑤說話就徑直離開善淑宮。

“啊!”衛瑤見他走遠,被他摸過的右手狠狠錘起床,恨!她好恨!她所說的一切都像是被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

皇帝書房內,今晚鬧劇牽連者都聚一起,楚蕭在皇宮待客的偏房中休息,蕭漓九替她擦過臉,心裏一陣心疼,這件事她絕對無法容忍。

“陛下,出了這樣的事,臣覺得臣的兒子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人,臣想這婚約是否可以廢除了。”宣武侯程度站得筆直,雙目機敏地掃視着在場衆人的每一個表情。

他原本已經決定勉強接受這段婚事了,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那豈不是正和他意,多麽巧妙的一個契機,叫他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退婚。

“父親……”程溪在聽到退婚二字,雙眸一定,急促開口。

楚如城在旁臉色難堪,他的女兒今夜遇到這樣的事,他心疼還來不及,現在就有人要落井下石,他怎能不氣,剛要開口怒斥宣武侯,蕭漓九輕輕拉住他。

蕭漓九雙手冰涼,短暫握過楚如城的手然後放開,走進皇上身前前直直跪下:“陛下,楚蕭出了這樣的事,再嫁入侯府,确實是叫他們平白受了委屈,我們同意廢了這婚約。但只一事希望陛下寬宥,今夜所發生之事不要叫在場衆人洩露出任何一點!否則,我将軍府與他至死方休!”蕭漓九一反如常的溫柔賢惠,雙眸是步步狠逼的狠厲。

季陵川雲看着她雙眸中的狠勁,好像一下子回到多年前她與他情斷的時候,她當着他的面摔碎他送她的玉镯子,雙眸中沒有一滴淚,只是狠狠地看着他,然後絕情道:“但願此生從未遇見過你。”

在旁人眼裏她總是溫柔、善解人意的,只是又有幾人曉得她心裏那固守着不肯放下的倔強呢?她從不願委曲求全,只要不如她的意,她會徹徹底底與你劃清界限。

在季陵川雲看着蕭漓九沉沉發呆時,程溪即刻跪下,朗聲道:“陛下,臣與楚蕭情誼深厚,臣不願退婚,臣要娶她,十裏紅妝。”

程度聽見兒子又一次擺脫他的控制,急急道:“程溪,你在胡說什麽!”

蕭漓九也被程溪驚到,她覺得程溪這孩子一直很好,只是蕭蕭說她不想要這個婚約,現在蕭蕭又成了這副模樣,也許退婚是對他們彼此是最好的結果,只是現在她根本沒有想到程溪對楚蕭的執念竟然這麽深。

“程侍郎,朕剛才是沒聽錯麽?你說你要娶楚蕭,盡管她……”

“陛下,君子一諾,千金不換。”

顧煥一時心底難安,這婚約他也早是看不慣,不如趁着現在解決,抱得美人歸豈不是最好,顧煥也是跪下:“渝皇,零國與渝國承平日久,不如将楚姑娘許配給臣,以彰兩國友好之交。”

“閉嘴,你這個趁人之危的小人!”程溪狠狠罵道。

顧煥見季陵川雲在高位上陷入深深的思考,便知在這樣利益的驅使下,他已經動心了,剛準備再加一記猛料,卻被楚夫人打斷。

“陛下,臣婦孩子的婚事從來不希望有其他人來插足。”現在這個從零國遠道而來的顧二公子給她的印象極差,甚至她都想要上去狠狠踹他幾腳,這樣趁人之危的人不值得蕭蕭去嫁。

可笑她一開始還猜測他是蕭蕭的心上人。

“陛下,臣程溪願娶楚蕭為妻,不論她往後如何,臣永不悔!”程溪堅韌、朗聲道,狠狠彎腰磕了一個頭。

楚如城夫婦一時也不願再提悔婚之事,把楚蕭交給他,他們放心,從來沒有這樣放心過。

“渝皇……”顧煥還想再說些什麽,只見季陵川雲揮了揮手,明顯不想再聽他說話,他一個零國人,憑什麽在他渝國皇宮裏指手畫腳。

宣武侯眼中怒火就要噴湧出來似的,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緊緊咬着牙,楚蕭都成了這副樣子,他竟然還要将她娶回侯府!

“陛下,始作俑者還逍遙法外,臣婦不服。”

“臣不服。”

“臣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