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禍福相依
天剛一蒙蒙亮,楚蕭在睡夢中十分不适地翻了個身,突然一驚,猛然坐起身,怔怔地看向四周,輕輕扶住額頭,昨夜宿醉吹冷風的結果就是頭痛欲裂,微微張開口,喉間是發酸的感覺,果然是很痛。
楚蕭下了床,揉着太陽穴向案桌上走去,端起一杯涼茶剛遞入嘴邊,才發現案桌上放着一封信,上面是熟悉的字跡,楚蕭趕忙放下茶盞,拿起信,匆忙拆開,映入眼簾的熟悉字跡像是狠狠的一把刀直直紮在楚蕭的心上,原來……原來早在信裏,他就這麽狠絕地告訴她結果了,只是她還遲遲不肯醒悟,實在是太蠢了。
楚蕭伸出指尖擡手在這字跡上慢慢摩挲着,磨砂般的感受,楚蕭不禁想象着當歸在寫這封信時平靜無波、冷漠無情的表情,一滴淚滴在了信紙上,暈開了一層墨,慢慢地更多的淚布在了信上,楚蕭濕了臉,看着信中模糊的字,突然伸手像是一個癡狂的瘋子迅速撕碎了信,揚手将它丢開。
看着一片片碎紙紛紛揚揚的散落在地,楚蕭像是得到了宣洩一般,輕笑了幾聲,嘲笑了自己。
蕭漓九站在潇湘閣外注視着,她起的很早,從昨夜到現在一直在擔心着蕭蕭的情緒,只怕她早上醒來又是一個撕心裂肺,所以她又是早早醒了,站在門外時刻注意着閣內所發生的一切。
風歌風雅也是站在蕭漓九的身後,夫人叫她們不要進去,要給小姐留一個宣洩情緒的地方,有些事在無人的時候,才能看得透徹清晰,才能更快的冷靜下來。
“夫人,你說小姐為什麽一觸碰到和當歸公子的事就失了自己的情緒呢?”風雅擡頭看向蕭漓九,滿臉的疑惑不解,在她心裏,她覺得小姐和宣武侯府的婚事是天作之合,小姐怎麽還會抓着當歸公子不放呢,這樣驚煞的婚事,她是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
蕭漓九柔和着臉龐,輕輕道:“人這一輩子啊,總會遇見那個以為會共一生的人,最後卻并沒有如願,成為了以後沉寂歲月裏的每一次回憶。”蕭漓九輕緩地說着,臉上挂着一種釋然的笑容。
“還是不怎麽明白呢。”風雅見風歌站在一旁不曾說話,只是眸光深遠,緊緊鎖着潇湘閣,風雅聳肩撞着風歌,想聽聽她說些什麽。
“夫人,我們什麽時候進去?”風雅見風歌還是不願開口說出自己的看法,便問道。
“我去小廚房給小姐熬粥去。”風歌低垂着眼眸,向蕭漓九低頭輕輕颔首,見蕭漓九點了點頭,風歌轉身欲要離去。
“哎,你怎麽走了?”風頭看着風歌離去,微微皺着眉,輕聲喊道。
“我們也走吧。”蕭漓九也轉身要走,風雅心裏全是疑惑,不知為何全部離去,不往潇湘閣裏走了。
潇湘閣裏,楚蕭躺在床上,伸手抹過自己臉上的淚痕,看着床幔上的花珠,突然覺得疲倦地很了,閉上了雙眼,腦子裏回想着全是藥園裏所發生的一切。
一幕又一幕,反複出現每個人的情态。
到底還是自己想的太美。在一片胡思亂想中,楚蕭又不知在什麽時候沉沉睡去了。
“你說小姐怎麽還不出來,這都日上三竿了,是不是又睡過去了。”風雅在潇湘閣外轉來轉去,看的風歌心情煩悶的很,風雅怎麽這麽不知疲倦呢?
“睡了倒也好,你快別轉了,轉的我頭暈,小姐睡睡也好,就當好好清淨一下吧。”風歌一把拉住風雅,阻止她繼續百無聊賴的在眼前晃悠。風雅整個人哎哎地叫出聲,輕聲呼着:“可是澄王世子下了請帖,估摸又是有什麽事了,我們不叫醒小姐萬一耽擱了事可擔待不起啊。”
“那就把帖子拿個夫人看吧,對小姐現在來說,沒什麽比一個人冷靜冷靜更好了。”風歌輕輕嘆息了一聲,道。
風雅撇了撇嘴,只得同意了。
“世子,将軍府推了你的邀請,說是楚蕭近日身體不适,不宜出門見客。”收到回複的人很快趕來禀報道。
季陵祯正在剪着桌上的一盆海棠,只有将長得過高過剩的剪除,才不至于顯得不和諧,聽見來人禀報,一不小心,只見一株海棠枝被剪刀剪的狠了,獨獨顯得光禿禿的,甚是紮眼,季陵祯從海棠中擡起頭,順手放下了剪刀。
丫鬟很快上前為他淨手,季陵祯漫不經心道:“生病了?”
“是的。”
“我看生的是心病吧。”季陵祯低着頭,不分喜悲地說道,對下人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或許是臨近婚期,楚叔叔愈加地小心翼翼地對待了,不過,這婚事我看蕭蕭心裏的抗拒實在是大。
太子東宮,季陵瀾白正陪着季陵瀾心用着飯,小姑娘最近胃口不佳,老是吵着要吃南街那一家的果脯,真的叫人買來了,她又是嫌不新鮮,非要鬧着親自去買。
只是最近季陵瀾白政務纏身,分不開身去陪她,放她一個人去,季陵瀾白又不放心。
“今日這藕片屬實有些好吃,瀾心,你嘗嘗。”季陵瀾白夾起一塊藕片放入瀾心的碗中,想要勸着她多吃些飯。
季陵瀾心像是個不聽道理的孩子直直拿着筷子戳着米飯,撅着嘴,自從衛皇後被幽禁在錦繡宮後,瀾心整個人就像是一節節小爆竹一樣一點就炸,愈發喜歡耍自己的小脾氣了。
好像一下子心智變得很小。
“我真的覺得這藕片很好吃。”見瀾心無動于衷,瀾白不動聲色,夾起藕片反是又吃了幾口。
季陵瀾心見太子哥哥對她的情緒熟視無睹,便擡頭撒嬌道:“哥哥!我知道你明白我什麽意思的!”
季陵瀾白夾着菜,撥着米飯,輕聲道:“你什麽意思呢?”
“我……”瀾心見哥哥故意裝傻,實在氣不過,猛然站起身,擡手就端起那盤藕片全部将藕片倒入自己的碗裏。
叫你吃!叫你吃!
季陵瀾白的筷子停止了,看着自家小妹如此真性情,撒嬌小動作,不免覺得有些可愛憨厚,季陵瀾白清了清嗓子,認真道:“你果真就那麽想去南街了?”
季陵瀾心見哥哥終于正經了起來,睜大眼睛看着季陵瀾白,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回應他“是!”
“我看你是想去看楚蕭吧,哪裏是惦記着南街的果脯呢?”季陵瀾白停了筷子,伸手敲了敲季陵瀾心的頭。
季陵瀾心拉起瀾白的手搖啊搖,聲音裏帶着一片期盼:“是啊,是啊,我就是想去看蕭蕭啊!還有幾天蕭蕭就要成親啦。”
“她成親你這麽高興嗎?”
“對啊,對啊,多熱鬧啊,我都想好送她什麽禮物啦,不用猜,蕭蕭肯定很喜歡。”瀾心想到贈蕭蕭禮物的事,不覺間就揚起嘴角,這個禮物是她精心挑選的,絕對是蕭蕭最喜歡的東西。
季陵瀾白想着瀾心這得意模樣,想來實在是有些可愛,故意裝作疑惑的樣子,朗聲問道:“為什麽心兒就肯定楚蕭一定會喜歡呢?萬一……”季陵瀾白臉上含笑,帶着些戲谑。
“太子哥哥,你不要在把話題扯開,我就想你帶我去南街!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季陵瀾心失去了耐心,受不得季陵瀾白一直在問東問西,實在是受不了。季陵瀾心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案桌上,晃動着小腿,就在坐等着季陵瀾白答應她。
季陵瀾白輕輕嘆息了一聲,無可奈何道:“好,哥哥答應你,快點過來吃飯,別在一旁蹬腿了。”瀾心聽着太子哥哥如她所料答應了她的請求,心裏一陣得意,蹦蹦跳跳地朝季陵瀾白走去。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你肯定不會拒絕。”季陵瀾心嘴角上揚,又拾起筷子,端起自己的碗,碗面上鋪滿了藕片,瀾心夾起一片放入季陵瀾白的碗裏,揚起自己的笑臉,“哥哥,今日這藕片屬實好吃。”
“你這丫頭……”
楚蕭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外面的天都黑了下來,便知自己這一覺睡得實在太沉,以至于肚子咕嚕嚕地叫着,一陣胃疼才緩緩醒來。
“風歌?風雅?”楚蕭掀開被子,起身喊道,她現在最想做的便是好好吃一頓。
“風歌……風雅……”見無人回應,楚蕭下了床,一邊喊着,一邊向四周環視着,難道因為她睡得時間太沉,她們被叫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楚蕭心裏一陣狐疑,散落着頭發打開潇湘閣的門,門剛一打開,就見一個人影朝着她狂奔而來,然後猛地撞進她的懷裏。
“哎……楚蕭倒黴蛋兒……你可算是起了,我都等你一個時辰了。”季陵瀾心抱怨着楚蕭的懶散,伸出手佯裝生氣揪了揪楚蕭胳膊上的肉。
“哎?你怎麽來了?”楚蕭實在是沒想到瀾心竟然出宮來看她了。
“我來給你送禮物啊!你不是要成親了嘛。”季陵瀾心松開楚蕭,直直向屋裏走去看見滿地的碎紙片發出一聲疑惑。
“咦?這是怎麽回事啊?”瀾心彎腰要撿起碎紙。只見楚蕭一個箭步沖向前拉起季陵瀾心道:“我這一團亂,你別在意這些,你給我說說,你給我準備了什麽禮物啊。”
楚蕭故意轉移季陵瀾心的視線,不想她注意到地上的碎紙片,省的她又要刨根究底。
“禮物放在正廳了,是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給你用來防身是最好不過了。”季陵瀾心微挑着眉毛,神色飛揚。
“哦?那我待會可要好好看看了,你是一個人出宮的?”楚蕭上下打量着季陵瀾心,自從衛皇後被圈禁,衛氏一族勢力被一點點拔除,楚蕭一直并未再和瀾心見過面,也不知經過母族此事,她會不會心智大變。
出乎意料,她的狀态還算平和,季陵瀾白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實在是緊張地很了,瀾心被照顧地很好。
“太子哥哥随我一起來的,只是哥哥說去城裏還有事,就不陪我拜訪将軍府了,不過他待會兒會來接我回宮的。”季陵瀾心擡着雙眸在楚蕭的屋子裏反複掃視,視線仍是被地上的一片碎紙吸引。
“你這屋裏的碎紙是怎麽回事?”
“啊……這是父親罰我練字,我嫌自己寫的不好看給撕了。”楚蕭随便想了一個理由就胡亂扯上了。
季陵瀾心撅了撅嘴,輕輕點了點頭,“楚将軍希望你出嫁前能夠修身養性,心平氣和還真是正确呢,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你心裏的焦躁呢?蕭蕭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呀。”季陵瀾心微挑着眉,一副盡在掌握中的得意眼神。
楚蕭撇了撇嘴,懶得和瀾心再為這個話題而傷腦筋,推着瀾心道:“走走走,出去吃好吃的去!”
古洛都城裏,季陵瀾白漫無目的地逛着,送走瀾心後,他就無處可去了,将軍府他是不肯進的,所以才騙瀾心說他還有事,只不過是不想看見那個女人罷了。
路過一個衣衫褴褛、面容瘦弱的婦人,她掩面而泣,沿途乞讨,季陵瀾白透過微弱的月光才發現她的半邊臉都潰爛了,看起來很是瘆人。
當她端着乞讨的破碗走到別人身前,人們多是嫌惡地撇開她,搖着頭很快走開,季陵瀾白停住腳步,遙遙看着她的破碗裏,只孤零零地躺着幾個銅板。
她端着破碗的手瘦成一個竹竿,黑瘦黑瘦的,季陵瀾白看着心裏竟不是滋味,剛拔起腿要上前,只見一個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一只手拿着食袋,一只手拉開婦人的手将銀子放在她的掌心裏。
她并沒有投入婦人的破碗裏。
“謝謝,謝謝姑娘,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小姑娘有些青澀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她的另一只手緊緊攥着食袋,好像那食袋是給自己最重要的人。
季陵瀾白的目光随着小姑娘的身影慢慢拉長,直到她遠遠走去,消失不見。
同樣的,季陵瀾白也是将銀子放入了婦人的掌心,做着相同的事,心裏竟陡然生出一種不一樣的情愫,說不清也道不明。
顧煥在屋裏打着哈氣,有些困了,今日守了将軍府小半日也沒見楚蕭出府,倒也不敢再那麽肆無忌憚地翻牆進去了,怕惹得蕭蕭不高興。
“吱呀”一聲,門開了,顧溫翎提着食袋鬼鬼祟祟回來了。
“怎麽?還知道回來呀?”顧煥懶散在椅子上,反複盯着顧溫翎,問道。
“哎呀,二哥,我就出去逛了逛嘛,看我給你帶了你喜歡的果脯呢。”顧溫翎嘟着嘴讨好道,乖乖将果脯遞了過去。
“算你乖巧。”顧煥眉眼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