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雖然在這種時候想到程羽是件很煞風景的事, 但虞枝離開BW的那天在大廳聽見的那些話印象實在太深刻，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隊員眼中，居然是一個霸占着位子不肯讓出資源的人。
虞枝從來都是一個自信的人, 卻也難免被那些指責弄得開始懷疑。他以為自己這些年為Bw付出過那麽多努力和心血，就算不是盡善盡美, 但怎麽說也還算是一個合格的隊長, 從未想到最後會得到盡心培養的隊員那般不堪的評價。
離隊後有一陣子空白期，在訓練量減少的那些日子裏，虞枝做過最多的事就是反思自己。他性格似乎确實太張揚了, 很多時候都沒考慮過隊員們的感受, 畢竟都是些年紀還小的男生，在這種階段自尊心都很強, 可能無心之中嚴厲的幾句話就會打擊到他們，又沒有及時關注到他們的心理變化，以至于相互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最後到了無法化解的程度。
那天晚上他也跟席舊池坦誠, BW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可能只有程羽一個人的問題，他們身在其中，都有責任。
所以這次重新組建戰隊，虞枝考慮到的事情更多，也做好讓出許多資源的準備。那些榮譽和追捧他早就享受過了, 對新人而言卻難以觸及，他不希望Win再像BW那樣, 再出現只能依賴自己的隊員, 再出現壓抑到心理扭曲的第二個程羽。
這些顧慮，像祁野、季随風這樣年紀比較小的可能察覺不到, 只是單純地不希望虞枝除了訓練以外還要操心那麽多，不希望他為了自己讓步。但寧越是做過幾年隊長、帶過虞枝，後來又做教練的人，他這些年一直都在暗地裏關注着虞枝，知道他的不容易，也知道他現在的擔憂。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放下本子，坐在電腦桌上，單手撐在桌面，青筋從露出的一截小臂蔓延到手背。虞枝擡眼看他，還是和記憶裏那個年輕的隊長一模一樣，長相斯文幹淨，總是帶着一點淺淡的微笑，說話又慢條斯理。
“小虞，”寧越的語氣很溫柔，也很少在人前這樣叫他，“你做隊長做得很好，比我當初還要好很多，至少我沒有辦法在你當隊長的年紀那麽心平氣和。”
虞枝：“等等，怎麽突然開始回憶殺——”
“你不記得嗎？老黑他們浪輸比賽的時候，我是直接在後臺就發火罵人的，當時那麽多工作人員、甚至還有粉絲在，三個大老爺們，被我罵得低着頭抹眼淚。”
寧越笑了笑，“平時也沒少罵。只是你訓練比他們都刻苦，也很乖、很聽指揮，根本沒有挨罵的理由，所以你才覺得我好像對你很溫和。”
祁野見鬼似的看了一眼虞枝：“他乖？”
瘋了吧。前任濾鏡別開這麽大行不行。
虞枝順着寧越的話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他自己是沒怎麽被罵過，但隊友老私底下吐槽隊長笑起來可怕不笑更可怕。
“做錯了事是該罵啊，你又沒亂罵人。”虞枝扣着鍵盤，有點回避寧越的視線。
“我的意思是作為隊長，管束隊員是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負擔，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裏不該這麽說。”寧越說着，矛頭一轉，點到祁野，“小野還在CC的時候不也是隊長嗎，我想CC的隊員們也沒少挨罵。”
季随風舉手：“我作證，祁哥不僅罵我們，還打我們，妥妥的家暴。”
祁野作勢扇耳光：“再胡說小心我抽你。”
季随風兩手一攤，示意大家快來看，這家夥又要動手動腳了。
寧越笑道：“BW的經歷可能讓你留下了一些陰影，不過小虞，正常人是分得清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的，就算你再嚴格，他們抱怨之後也還是會明白你的用意。至于那種無論如何也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其實沒有必要太過于介意。往前看。”
祁野抱臂：“你最好不是指桑罵槐。”
游魚幽幽道：“不會的So哥，這不是在說你。你是狗，和白眼狼根本從品種上就不一樣。”
“我看你也是皮癢了。”
虞枝看着他們打打鬧鬧，黑眸不自覺的挂上一抹笑意，寧越及時捕捉到，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欣慰：“現在跟你說清楚了，以後就不要老是想着以前的事，不要用從BW總結到的經驗用在Win的身上。畢竟現在你是Win的隊長，就要按Win的規劃發展。”
虞枝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好了好了，請寧教練停止你的長篇大論，我弄個戰隊跟我賣身了似的，還得給Win守身如玉。”
聞言，祁野停下迫害游魚的拳頭，啧了聲：“都是Win的人了，別再老惦記你那BW，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懂不懂啊。”
游魚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所以你承認你是狗了。”
祁野一個白眼甩過去：“所以你是雞？”
虞枝一人一巴掌：“我為什麽要嫁給雞和狗！”
左牧雲冷不丁說：“重點是你作為Win的核心，圍繞你打的戰術不會改變。”
寧越點頭：“不過确實不可能只打單核，像AD、打野這種輸出位，也是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
祁野挑眉，看着虞枝：“我硬得很。”
寧越微笑不語。
虞枝抓起喝空的易拉罐就扔過去：“我看是時候給你安排絕育手術了！”
【天下第一射手：滴滴。】
【天下第一射手：小季？祁哥？】
祁野空手抓住易拉罐，扯下拉環當戒指戴在自己手上，邊跟坐旁邊的季随風炫耀，邊噼裏啪啦打字。
【Win.So：別催。】
【Win.So：在婚禮現場交換戒指。】
【Win.YuYu：？】
【Win.Happy：？】
【Win.Cloud：？】
【Win.Crown：？】
問號一直接龍到CC的最後一名隊員，組隊房間裏的所有人都對祁野的話表達了不解。
【天下第一輔助：好小衆的文字，小醜來自Win，使我屍體迷惑】
【天下第一中單：祁哥你不會真被離隊的事兒打擊傻了吧……等等，虞神在這裏，我是不是應該改個ID比較好】
【天下第一射手：自信，手法，巅峰，成功】
【天下第二中單：虞神我這次肯定不會再那麽快送一血！】
【天下第一輔助：……你甚至默認自己會送一血。】
【Win.Cloud：他不送。你送。】
【Win.Crown：。】
【Win.Crown：加油。】
等待匹配界面，虞枝轉過頭，有些好奇地看着左牧雲：“怎麽忽然開嘲諷？”
左牧雲的大手搭在鼠标上，眼睛專注地盯着屏幕，喉結被熒光照着，滾動着咽下口水：“我是你的輔助。天下第一的中單，要配天下第一的輔助。”
虞枝樂不可支：“這麽有志氣。行，我看好你。”
他們離得近，說話聲音也小，悄悄話一樣，其他人都沒聽到。
進入BP界面後，Win被分配到藍色方，有先選優勢，就只禁了幾個位常駐英雄，把新出的能夠刷新己方英雄大招和藍量的人魚公主放了出來。
CC在紅色方，選英雄順序不占優勢，所以對虞枝進行了一個針對，也不知道是無所謂還是真疏忽了，總之如左牧雲所願，把人魚公主給放了出來。
“給我幫搶。”左牧雲點了一樓季随風的頭像。
“沒問題。”季随風說着就要幫搶。
寧越忽然制止：“新體系是要練，但我沒說是現在。”
左牧雲雖然不解，但依舊聽從教練指令，将鼠标從人魚公主的頭像上挪開了。
“拿小鯉魚吧。”寧越說。
季随風再次确認：“确定嗎？”
左牧雲握着鼠标的手勁陡然重了很多：“……嗯。我能打小鯉魚。”
幫搶完畢後，季随風有點不明白：“之前不是說要圍繞虞哥練個法核的新體系嗎，怎麽……”
他先是看向虞枝，後者但笑不語，于是又看向寧越，弄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訓練賽一直都不看重輸贏，甚至練兵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從訓練賽向對手透露出什麽樣的信息。”寧越笑着說。
左牧雲一點就透，原來還有點情緒，也像烏雲一樣散開。
季随風晃晃悠悠的點着頭：“我好像懂了……所以教練你其實是想騙CC，讓他們以為我們要練小鯉魚的運營體系？然後就能讓他們對我們真正要練的新體系放下戒備，甚至誘導他們在BP環節做出錯誤判斷！”
BP環節是展現教練實力的重要環節，厲害的戰隊教練可以在BP的時候就為一場對局的輸贏打下基礎，相互之間經常藏來藏去騙來騙去。
寧越抱着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節拍，語速微慢：“也不算是騙人？畢竟小鯉魚的快速支援和傳送能力讓她一直都是DPL的T0輔助，很多戰隊都練過相關體系，勝率也很可觀，我們在訓練賽裏嘗試一下也無可厚非。”
游魚聽完，感嘆道：“你心可真髒啊教練，CC好歹也是小季和So哥的娘家，這樣使勁忽悠人家真的好嗎。”
寧越一挑眉：“那就要問問看小季和小野有沒有意見了。”
季随風嘿嘿一笑：“有意見。我覺得這個力度還不夠，最好是多出點壞主意，把大山哥騙得褲衩子都不剩！”
祁野看他一眼：“許大山什麽時候得罪過你嗎？”
“我現在可是虞哥，咳咳，虞哥和Win的人，CC的死活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季随風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眼睛又圓又大，笑起來很少年氣，但配合上這番話，莫名讓人覺得他有些腹黑。
祁野猛地一激靈，哆嗦了下，摸着手臂激起的雞皮疙瘩懷疑人生：他當初把這家夥招進Win來的決定……應該沒做錯吧？
不管怎麽說……他們可是好兄弟啊。平時貧貧嘴、動動手，也不是什麽值得記恨的大事，小季總不能對自己下黑手吧。
祁野這邊正自我安慰着，寧越喊了幾聲他的名字才把魂兒叫回來，讓他選鯊魚。
“AD選傘女。上單就巨樹精吧。”
傘女機動性強，位移多；巨樹精坦度高，能抗傷補前排，都是能夠配合小鯉魚打出效果的英雄。
虞枝預選貓咪，這也是個清線能力快、可以快速轉線支援的英雄：“那我呢。”
“你想玩什麽就玩什麽。”
虞枝扯動嘴角，弧度輕微上揚。
游魚酸溜溜地補上一句：“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偏愛嗎。”
季随風開玩笑道：“不能搞辦公室戀情哦。”
祈野看他倆互動本來就煩，又聽不出游魚和季随風的陰陽怪氣，只以為他們在瞎起哄，不免更加煩躁了，敲鍵盤時故意很用力，搞得訓練室裏像放鞭炮一樣噼裏啪啦的。
不過衆人早就習慣了他日常抽風，連個眼神都沒給，那股悶氣越攢越多。祁野恨恨地咬着牙根，緊盯屏幕，準備拿前隊友洩憤。
“小鯉魚，傘女，鯊魚，巨樹精……”盛開挨個數着，恍然大悟：“我說虞神一直都是打法核的，怎麽突然選個貓咪出來，原來他們要練新體系啊。”
孫一文操縱着白狼往發育路走：“你不會才反應過來吧……難道不應該在看見一搶小鯉魚那一刻就明白對面要打運營嗎。”
盛開撇撇嘴：“這個叫左什麽雲的不是BW轉會的青訓生嗎，這麽一個毫無比賽經驗的純新人，誰會想得到Win要圍繞他來做體系啊。”
成希作為輔助，友情提醒：“是左牧雲。”
“不管什麽雲，總不能新人一來就要讓老人靠邊站吧。虞神正式比賽上都很少拿工具人中單，更別說私底下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拿貓咪。”盛開委屈得像自己才是那個受到排擠的中單一樣。
成希覺得新鮮：“你一個國服貓咪，怎麽好像特看不起自己的拿手英雄一樣。怎麽，你的虞神拿個貓咪就神格破碎了？”
盛開真情實感的替虞枝打抱不平：“我能打工具人，虞神不能打！他就得打法刺。法核，法核你懂不懂！要經濟，要傷害，要操作，一帶四殺穿，中單的真正魅力！”
孫一文笑得賊賤：“不懂。”
“不想和你們這些搶中路線的無恥AD說話！”
話是這麽說，但盛開還是勤勤懇懇的給上下兩路都報點：“貓咪清線快，虞神多半已經來抓人了，但我沒他視野，不知道到底往哪邊走了，你們都小心點啊。”
季随風和祁野轉會後，CC馬上從青訓隊提了兩個天賦很好的上野補位，分別叫張維和鐘洪，和Win一樣每天都約訓練賽，為的就是提早讓他們适應比賽節奏，真上場了才能反應過來。
張維：“季哥縮得比較靠後，看起來不像是有隊友來支援幫抓的樣子。”
季随風其實比他還要再小幾個月，但電競圈都是看出道時間排資論輩，張維反倒要喊季随風一聲哥。虞枝就已經是到喊哥都不足以表示尊敬的程度，不太熟的小隊員們一般都喊他虞隊或是虞神。
孫一文瘋狂補兵：“天使沒有小鯉魚傷害高，小鯉魚已經轉線了，現在只剩猶豫哥縮在塔裏，估計不是來下路抓，你們自己小心。”
盛開清線的動作頓了頓，愣了下：“虞神不在中……小鯉魚也不在……壞了！”
成希皺緊眉頭，點着自家打野頭像：“快過去！”
打野叫鐘洪，正在A着藍buff，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見一只粉色的小貓咪尾巴點火，一路橫沖直撞的就從石牆後穿過來，腦袋直往鐘洪操控的打野英雄小醜懷裏撞，一下子就把他從buff坑裏撞出三米遠。
小醜還在短暫的後段暈眩中，又有條幽藍的鯊魚眼冒兇光從河道游上岸，一個懲戒直接帶走自己打到只剩一絲血的藍buff。
小醜本想撤退，但轉頭一看自家中單和射輔馬上就要趕到，咬咬牙想甩出鏈子把入侵野區的敵方英雄都拖住，好來個甕中捉鼈。
他剛一按下技能，鏈子還沒來得及甩出去，就被随後趕來的小鯉魚一個二技能沉默，接着又被接二連三的貓爪揍得鼻青臉腫，血量飛速見底，最終在隊友趕到的前一秒被貓咪一個平A收走人頭。
First Blood！
一血！
Win全隊都因為這個人頭分到經濟，在前期算是一個很大的優勢！
鐘洪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的屍體焦急如焚：“他們沒技能了！”
成希果斷指揮中射都上，Win這邊因為技能都還在冷卻，只能走位去躲，但還是很快就被孫一文的射手白狼A到只剩半管血，盛開也上去補傷害。眼看馬上就能将這三個人頭都給拿下，但下一秒，一道刺眼的藍光在幾人面前一閃而過，殘血的貓咪、鯊魚和小鯉魚瞬間消失在原地，留給他們的只有一道傳送陣使用過後殘留的藍色流光痕跡。
而此時的藍色方泉水裏，殘血逃出生天的三人血量正飛快回複。
孫一文忍不住罵了聲：“該死的，光顧着禁虞枝了，忘記把小鯉魚也給禁掉！”
成希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走吧，過來支援已經放了波線，不能再掉經濟了。”
話音未落，一把繡着火紅楓葉的傘忽然飛過來，身量纖細的女孩踩着傘面輕盈落地，擡手就是三道飛镖，精準命中CC三人。
“留下看人家跳舞好不好嘛～”
女孩用嬌軟的聲音撒着嬌，手上動作卻不曾留情，飛快的平A不斷痛擊，CC幾人操縱的英雄血量急速下降，眼看就要全交代在這兒，成希果斷沖到最前面拍出控制：“你們走。”
盛開選的中單英雄是火女，位移多，連滾帶爬地就跑了。但孫一文選的射手英雄是白狼，傷害高是高，就是自保能力太差了，即使有成希用命拖延時間，最終也還是被游魚拿下雙殺。
最早倒下的CC打野這時候也複活了，緊趕慢趕地就奔野區而來，人未至先甩鏈子，但傘女畢竟是出了名的三段位移射手，收掉人頭後也不戀戰，像來時一樣輕飄飄地飛走了。
才剛開局三分鐘，野區就送掉了三個人頭，鐘洪看着拉胯的戰績心裏着急，也有點上頭，見傘女只剩一滴血，直接追了過去。鏈子馬上就要碰到的時候，眼熟的一道藍光升起，下一秒人就不見了。
成希提高音量：“快回來！”
鐘洪也預感大事不妙，回頭就想撤，卻被小鯉魚沉默留下，轉眼傘女就踩着自己傳送回家之前留下的二技能又回來了。
這次她可是滿血，配合着小鯉魚的控制，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CC打野的人頭。
開局被打成0-2，還一個打野刀都沒疊上，鐘洪直接裂開，小醜真變小醜。
剛開始就被打成這樣，Win又特別擅長把優勢擴大，才不到十分鐘，經濟差就來到了恐怖的七千，連小鯉魚一個輔助都能單殺CC的脆皮中單，游戲到這一步就根本進行不下去了。
訓練賽一貫是雙方都默認不留下戰績的，CC這邊果斷認輸，一場訓練賽結束得飛快。
訓練賽之前，CC其實對Win沒什麽防備，畢竟這是支東拼西湊的老弱病殘戰隊，圈內幾乎沒人看好，難免有些輕敵自傲的心态在裏面。
但誰能想到能輸得這麽難看。
全員自閉過一陣後，又振作起精神，回放對局視頻進行了複盤，最終得出結論：如果不想被罵假賽狗的話，千萬不能讓Win在正式比賽裏拿出這套體系。
也到處提醒其他戰隊，一定要小心Win，這些人可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他們本意是想讓其他戰隊對Win都有所提防，不過消息傳着傳着就變了味，重點全放在了虞枝身上——
什麽，冠軍中單、明星選手，居然被自己攢局的戰隊邊緣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