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突如其來
只是程斯意說罷,整個人都覺得語氣重了些,方才還叉着腰的手這時候慢慢垂了下來,眼中多少有了幾分尴尬,走上前那無力的雙手想要握住楚蕭的肩膀,程斯意聲音裏帶着倦怠:“蕭蕭,我……我方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裏,是我不該,是我太激動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程斯意有些手足無措。
她輕輕擡起眸子看着楚蕭愣在一邊低垂着頭的模樣一顆心瞬間便充斥了愧疚,方才她的話一定是說到了楚蕭的心裏,刺痛了她的心。所以楚蕭才會這副發愣的模樣,只見楚蕭緩緩地擡起自己的臉,一雙如畫眸子失了神就這樣呆滞地看着程斯意,程斯意心頭發酸向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頓了頓穩了穩心神道:“蕭蕭,你趕緊帶上将士出發吧,是我嘴賤,說了讓你不高興的話,如果我還能活着回去那時候再向你親自擺酒道歉!”
程斯意說着像是害怕楚蕭會反悔一樣,再橫生出枝節,很快便向營帳裏跑去,楚蕭看着程斯意那奔跑的身影緩緩向前伸出了手,一張唇張合着,終是在人走之後說了句:“都活着回來。”
幾個時辰後便見一騎人馬從無川城過向新木城趕去,楚蕭騎在馬匹上就這樣歪過頭看着城牆上手裏握着長槍英姿飒爽的程斯意,心頭悲情湧上來,便立刻扭開頭,手裏緊握着缰繩,大喝一聲向前趕去。
多看一眼都是不舍,無川城到底是她的心魔。
“楚副将,不知你可曾得到過一星半點的消息,知道那些被沖散的将士們現在在何處?”兩千騎的人馬中突然沖出來一個人,腰間配着長刀,臉上表情淡然無痕,只是動作行為卻十分大膽,直直向楚蕭身側奔去,與她同行。
“幾萬人馬,自然是十分顯眼的,要麽就是在沖散的時候回到了皇城,要麽就是膽小不想上戰場,偷偷跑了,做了逃兵罷了!”楚蕭歪過頭輕飄飄看了一眼身側的男子,只那一眼卻突然讓楚蕭的雙眸瞪得更大了,原本平淡無奇中帶着幾分焦慮的臉瞬間爬滿了喜悅驚訝。
楚蕭手裏握緊了缰繩,朗聲高笑道:“洛川!洛兄怎麽是你!”聲音中不免暴露出太多的狂喜,如果不是因為正騎在馬上,楚蕭會立刻給洛川一個大大的擁抱。此刻她的臉上還染着淺淺的塵土,楚蕭抹了抹臉,擡手揉了揉眸子,多好啊。再次見到了洛川,實在是太不容易了,畢竟這些年裏一直有他在身邊相伴着,有了不少的樂趣,甚至好幾次絕境之中都被洛川的玩笑惹得又重新生出了堅持的欲望。
“除了我誰又敢這麽大膽地上前來呢,想不到啊,你這家夥竟然還是回來了,不過……我在無川軍中聽到了一些謠言,對你很不利,說你啊是将軍府的遺女。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整個人拍着大腿揚天長笑,你這臭小子給說成一個姑娘家的,我當時可是賭了一兩銀子說你絕對不是楚家遺女。”洛川說着像是忍不住那心中的歡欣雀躍又是輕笑了幾聲,然後用着那輕佻的眼神盯着楚蕭看。
楚蕭偏頭看着洛川那得意的神情,只能尴尬地陪着他笑了笑,心裏多少不是個滋味,她怎麽就不能是将軍府的遺女了?難道看着就真的是氣質全無嗎?只不過現在她的身份還沒有明确暴露出來,楚蕭嘴上倒是應和着:“對對對,我怎麽可能是将軍府的遺女呢,對吧,我是與你一同在東郊無川滾爬跌磨的楚傾之啊。”
楚蕭說着臉上便露出了讪讪的笑。
“話說傾之兄,我還真是想不到啊,你這一次回來竟然還升官了,做了副将了,啧啧啧,看來我要抱緊你的大腿了,說不定這日後就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了。”洛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楚蕭,然後嘿嘿一笑。
楚蕭不經意間翻了個白眼,暗自地撇了撇嘴,又道:“你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沒皮沒臉。只不過這時候還能見到你,我實在是很欣悅。”
只不過說完這些話,楚蕭卻是突然想起了程斯意的話,這次随她走的二千餘将士都是多少受了些傷的,那洛川豈不是受了傷?想到此楚蕭立刻凝眉沉聲道:“洛兄可是受傷了?”而後那一雙眸子便上下打量着洛川,雙手雙腳都是好的,臉上也就是有了些劃痕,看起來不是特別重。
聽到這,洛川便掀了掀嘴皮,眸子裏散發着流光,聲音愈加光榮興奮:“可不是嗎?我這左邊的大臂被那北蠻子砍了一刀,說重不重,說淺也不淺,重物日後怕是提不動了,不過恢複恢複養養傷這劍應該還是可以耍起的。”
“這點傷又算什麽,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将長劍狠狠紮進那北蠻子的胸口上,看着他的血迸發出來,狠狠地給自己報了仇,豈一個爽字了得!”洛川說着便又握緊缰繩暗自嘿嘿一笑。他的雙眸上總是迸發出異樣的光彩,好像能上陣殺敵是他此刻最大的夙願了。
楚蕭聽罷不知心裏為何會生出淡淡的酸澀感,緩緩低下了自己的頭,盯着自己握着缰繩的手,她這雙手還不敢殺人,曾經在東郊一直叫嚷着,說不敢上戰場不敢殺敵的洛川也早已上了戰場,還光榮負傷,身上留下了特殊的印記,原來這就是她與他們的差距啊。
說是不敢,可還是會義無反顧,楚蕭想着便無奈地勾了勾嘴角,臉上生了幾分嘲弄的意味,到底是她的軟弱。
“洛兄,不知道我們可能将那些失散的将士們尋回來,無川這一仗實在不易,稍有不慎這無川怕就保不了。”楚蕭還是将話題向他們的正事處引來。
洛川聽罷也是擡眸向遠處的橫山看去,眼神慢慢變得渺遠:“會的,你不是說了嗎,他們除了皇城便就是無川了,他們中大多數都是楚家軍,衆所周知,楚家軍是不會做逃兵的。”
“那我們何必要尋人呢?等到時間一到,他們自然就會去無川,我們現在出來尋人豈不是多此一舉?”楚蕭自從離開了無川城便更是忐忑不安,整個人都陷入了強烈的掙紮之中。
“傾之兄果然遲鈍,難道不知道程小将軍此意就是為了支開你嗎?她想你保住一條命,看來啊,程小将軍對你還真是一往情深。”洛川輕而易舉便将這件事點破,說着便啧啧稱嘆,臉上揚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來。
“到底還是傾之兄有福氣啊。”語氣是愈加羨慕的模樣。
楚蕭聽罷手背上的青筋卻突然暴起,咬了咬牙,這話聽在她的耳中實在刺耳,她完全不像承認,可是她明明知道林大哥和斯意都是想保住她,才叫她走的,為了保住她還尋了個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楚蕭不禁在心底裏開始嘲諷自己,只是越是如此想着內心卻愈加不安,愈加掙紮不定。
“不,不,不!我不能就這樣丢下斯意!”楚蕭突然揚起頭,調轉馬頭,大聲道:“洛兄,現在我就将尋人這個任務交給你了,我要回無川去,我絕不會像個懦夫一樣就這樣逃跑。”
楚蕭說着便策馬向無川城奔去,洛川還沒來得及回應一句,便見楚蕭像是一直離弦的箭倏地一下沖出人群。
只是洛川本意并非是要阻攔她離去,相反他是想要與他一同回去,就算是死也應該化作一架屍體攔着敵軍破城的路,他絕不會有一絲畏懼,絕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衆将士聽令,楚副将要回無川,有想要同歸的随我去,不想回去的就沿此處會古洛尋途中散落的援軍!”洛川高聲喝道。
很快人群中便有聲音騷動起來,紛紛表示願意回去同那北蠻子決一死戰。只是這時候地面上卻突然傳出了巨大的震動,那地面上的灰土石塊很快便掂了起來,洛川揚手叫大家安靜下來,下了馬将自己的頭伏在地面上屏息聽着,很快那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是大隊人馬!難道是……洛川想着便立刻翻身上馬仰頭向遠處看去,心裏有了很大波動,興許是失散的援軍終于趕到了。
約莫等了一會兒,便見到了大波的鐵騎塵土飛揚,鐵甲森森,那顯眼刺目的渝國大旗飄揚在上空,洛川的臉上頓時便染上了笑意,嘴裏大呼道:“是援軍,是援軍,回去,咱們回去。”
無川城在楚蕭離開之後便遭受了零國軍隊瘋狂的打擊報複,那約莫有幾萬大軍就像是拼了命一樣進攻無川城。
顧煥在後營方歪着頭看着淡然的大哥,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卻突然被大哥臉上那冷若寒冰的臉色給擊退。大哥說下午全力用來攻打無川城,只是只準備用三萬将士去,剩下的将士雖然全部出動守在無川城外,不過只是按兵不動,看樣子大哥是想制造假象了。
顧煥也是如此想着便揉了揉自己的頭,臉上的表情慢慢柔和下來了,看樣子大哥是準備在今夜襲擊無川城了,想要一舉拿下無川,趁他們還疲憊的時候,一鼓作氣。
顧煥雖然已經猜測到這一點可是還是禁不住要對大哥的計謀啧啧稱贊,甚至為了要讓渝人真的相信他們下午的攻城是竭盡全力還犧牲了埋伏在渝國營帳的暗探可謂是良苦用心啊。
正當顧煥想的出神之時,突然有個副将慌張趕來神色為難:“大将軍,有位夫人說……說來尋軍師大人。”
“夫人?”顧煥眉頭一緊,偏過頭看着仍然端坐着未有動靜的大哥,心裏不禁腹诽不會是大哥來無川沒有于大嫂說好,大嫂現如今是追到了無川來了嗎?顧煥想到此便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趕緊起身揮開營帳。
帳外大嫂一襲淺紅色長裙,外面裹着白毛罩衫,臉上揚着淡淡的笑意,如此看當真是絕色了,顧煥臉上揚起了一抹讪讪的笑,走到裴南媛面前,規規矩矩喚了句:“大嫂。”
裴南媛定定看着顧煥,臉上實在有些蒼白,聲音輕柔道:“你大哥在裏面嗎,我想進去看看他。”裴南媛說着便突然向前一步拉住顧煥的手,言語中帶着幾分焦慮:“你大哥現在如何了?不,不是,我是想問他現在身體怎麽樣了?寒症可有在這些日子複發?”裴南媛的言語愈發激烈。
顧煥被步步緊逼着一時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低聲道:“大嫂還是進去親自問大哥吧。”
裴南媛聽罷便也是點了點頭向營帳裏走去,顧煥看着大嫂的身影暗自跺了跺腳下的塵土,心裏有着許多羨慕,以前他還真是錯看了裴南媛,想不到她是如此的深情。
擡起頭看着不遠處的無川城,那城中還有他在意的人,只是到了此時此地不免變成了一種奢望了。
前方硝煙四起,厮殺聲悲鳴震天。
營帳裏倒是一片平和,顧澄就這樣靜靜看着裴南媛,裴南媛站在帳門前也是這樣靜靜看着顧澄,千言萬語想要告知顧澄,只是這一眼看他安好便好了。
良久,仍是顧澄打破了這個沉默。
“我叫你送你回寒祁。”顧澄說着便起身要出帳門,只是這時候裴南媛卻握緊了他的手,拉過他,對着他道:“你可知道你如今已不能再勞累下去,不然你的身體會很快垮掉的,我好不容易将你從鬼門關裏拉出來難道想要的就是你這副模樣嗎?”
裴南媛的手緊緊捏着顧澄的胳膊,完全是憑着一副倔強的模樣就是不肯放開顧澄的手。
顧澄長長嘆息了一聲,緩緩擡起手拂過裴南媛的手,輕聲道:“這裏不安全,你還是回去吧,不要真的讓我變成無情無義之人。”顧澄說着便走出了營帳。
顧煥在一旁看着大哥仍是面色無波模樣出了帳門便覺得有些有趣,上前道:“大哥,你看大嫂多麽擔心你,千裏迢迢趕來探望你。”
“你叫人送你大嫂回去吧,無川這畢竟在打仗太不安全了。”顧澄說着便伸手拍了拍顧煥的肩膀。
顧煥撇了撇嘴,輕聲道了句好,便揮開營帳準備和大嫂道別,只見裴南媛低着身子蹲在帳門旁捂着胸口。
顧煥匆忙上前,道:“大嫂,你,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沒事。”裴南媛說着便拉着顧煥的袖口,聲音裏帶着乞求:“阿煥,算大嫂求你,救救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