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紛雜不斷

顧思衡嘴裏一直在嘟囔着,不過打扇的動作倒是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心裏是裝着許多不爽的。楚蕭見自己兒子突然安靜下來,慢慢側過搖椅,緩緩睜開自己的眸子,小眼神在兒子的身上轉來轉去,悄聲道:“怎麽了?看你這樣子好像是對娘親方才說的話有些不滿呀,是不想吃魚了嗎?”

顧思衡在心底裏長長嘆息一聲,嘴上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恭維着自己的母親,“沒有的事,吃魚也挺好的,只要娘親你喜歡便好了,只不過阿衡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我們明天要下山啊,爹爹叫我完成的功課我還沒有做完呢,就這樣下山,我怕爹爹又要說我沒有責任心了。”顧思衡癟了癟嘴,心裏很不是滋味。

楚蕭這才一下子從搖椅上坐了起來,看着遠處的雲朵對着顧思衡喊了句:“來,到你娘親這來。”顧思衡不知道自己娘親又在打什麽主意,就真的乖乖走到她的身邊,楚蕭指着那天上飄忽着的一朵雲,笑着道:“你現在看見的這朵雲啊,不需要多久它便會離開了,你覺得它自由自在嗎?”含笑望着自己的孩子,楚蕭挑了挑眉。

顧思衡沒有絲毫的猶豫,答道:“定是非常自由自在的。”

“你覺得你現在過着的生活像不像這朵雲呢,你覺得自由自在嗎?”楚蕭伸手理了理顧思衡的墨發,很有深意的問道。

顧思衡搖了搖頭,垂下了眸子,臉上顯現的全是失落。

楚蕭張了張唇想要繼續說些什麽的,可是再望見顧思衡那一雙委屈的眸子,話卡在嗓子裏,愣是一句都再也說不出來了。楚蕭站起身來,望着那漸漸飄走的雲,長長嘆息一聲,她的孩子才四歲,根本是無法适應這樣的生活吧,太平淡、太孤寂,也少了許多與他同齡人相當的樂趣。

顧思衡不知道為什麽娘親突然就安靜下來,只是覺得這個氛圍讓他有些難受,便試着再次打開話題,說什麽都好,“娘親,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明天為什麽要下山去。”

楚蕭收回了深沉的視線,盡量簡單開口道:“那是因為你三姑姑生了小寶寶,明天是小寶寶的百日宴,我們全家都要去慶賀的,原本兩個月前就要去的,只不過當時你爹爹有些事就耽擱了,這次是一定要去的。”

“三姑姑?”顧思衡在父母的口中都聽到過關于三姑姑的事,可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面,對她自然就沒什麽印象了,那疑惑的聲音有些微微上揚。

“嗯,你三姑姑。”楚蕭又回應了句,如果說她現在最驚羨的人怕就只有阿夕一個人了,她總是知道在合适的時刻輕拿輕放,拿得起便就放得下,從來不會因為仇恨而蒙蔽自己的雙眼,現在見她生活美滿,她倒是很欣慰。

“是爹爹的妹妹是麽?我好像沒有什麽具體的印象,我還是記得姑母的,不知道姑母現在過的怎麽樣了。”顧思衡伸手扯了扯楚蕭的裙擺,拽掉了什麽。“娘親,你裙子上有雜草,我剛剛給你拔掉了。”

有關顧溫翎的一切訊息,她當真是一點都不知道的,自從那次帶着顧思衡去道別便沒了其他的音訊了,有時候顧思衡還是挺在意顧溫翎的,常常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然後就問她為什麽姑母就是不回來呢。楚蕭完全是無法回答的,因為就她自己而言,這些事她從來都沒有問過季陵瀾白,這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問題,就算是妹妹,也是無權去插足的。

又過了大抵半個時辰,顧煥手裏握着魚叉,提着兩條魚悠哉悠哉地回來了,嘴上還什麽不羁地叼着一根稻草,一派閑适的樣子。楚蕭見狀,很自然手裏便握上了帕子要替顧煥擦擦額頭上、手臂上的水珠,嘴裏還在吆喝着顧思衡,叫他把顧煥手裏的兩條魚給提下去。

顧思衡不鹹不淡的哦了一聲,然後便垂着頭從顧煥手中提過兩條魚,錯身的時候,顧煥明顯感覺到兒子的悶悶不樂,待兒子往廚房趕的時候,顧煥捏住楚蕭的手,低語道:“怎麽回事啊?我看阿衡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是不是你又私底下責罵他了呀?”顧煥說着還微微挑了挑眉,食指在楚蕭的手背上慢慢摩挲着,十分清淺,嘴上倒是帶着一些寵溺的意味。

不過楚蕭聽了還是有些不高興的,揚手就抽了回來,哼了哼:“是你的乖兒子,哪裏會惹我生氣啊,他之所以興致不高自然是因為在這黃山老林裏生活沒那麽快樂。”楚蕭說着便又徑直走到自己的搖椅上,蹬起自己的雙腿在搖啊搖,臉上面無表情。

顧煥微微皺了皺眉,在九路山的生活應當是非常舒适的,阿衡怎麽會不快樂呢,“那你有沒有問他,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了?”

“阿煥,如果我們回到這個年紀,最活潑好動的年紀,我們的性子會甘甘認命于待在這麽個深山老林嗎?況且連朋友都沒有幾個,這是多麽無趣啊。我想來啊,阿衡這應該是寂寞了吧,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多些朋友。”楚蕭說着說着自己心裏也是有些難過的,孩子獨獨有父母的陪伴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下朋友,那種可以交心的摯友。

顧煥聽罷,便在低頭沉思,确實,蕭蕭說的這個是個問題,可是卻也完全沒有法子啊,他們想要過寧靜的生活就必須離這亂世遠遠的。

“阿煥,我只是覺得孩子有些可憐,我們倆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繁華,見怪不怪,甚至還一門心思想着要逃離開來,可是孩子還小,一直過了平淡的生活,确實有點委屈孩子了。”

顧煥能感到蕭蕭言語中的沮喪,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旋,安慰道:“蕭蕭,我們不是因為自私才這個樣子的,阿衡他頂着我的姓氏,就算是你把他放在季陵瀾白的身邊,他還是為難重重的,一個人放在古洛那兒,我們又怎麽能安心呢,所以待他回九路山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你不要太自責。”

“我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每次看見他眼中的失落,我心裏就覺得好難受。”楚蕭說着便又長長嘆息一聲。

顧煥低聲說了句沒事,然後便扯着楚蕭要回屋子,就在這個時候,從山下來了人,那人離着栅欄,便高聲尊敬喚道:“王爺。”

楚蕭偏頭一看,這才發現了曾三,他一身淺白色袍子站在外面,渾身已經濕透了,那滿頭的墨發還在滴着水,楚蕭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顧煥,笑着道:“以前他每次來都是幹幹淨淨的,哪裏像今天這樣,如此狼狽啊,那河邊的竹排是不是又給你偷偷收起來了?”楚蕭說的聲音很輕,就這樣伏在顧煥的耳邊。

顧煥伸手撓了撓頭,扯了扯嘴角,尴尬道:“不至于吧,我也不記得什麽時候給收走了,罷了罷了,等我明日再把竹排放回去吧,不過他怎麽現在這個時候來了,待會都到了飯點了,看來待會你得多煮些飯了。”顧煥偏頭說道。

兩人不知道說了多久,曾三就一直站在栅欄外,好幾次都要打斷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可是卻礙着顧煥的臉色,活生生忍了下來,終于好脾氣的曾三也不耐煩了起來,開口道:“王爺,王妃,你們倆個聊好了嗎?能不能讓屬下進來歇歇。”鬼知道他這次是怎麽上山的,又是爬山又是下河的,這來見自家王爺一面那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楚蕭與顧煥這才反應過來,兩人相視一笑,而後楚蕭便伸手去拉開栅欄,臉上揚着一抹歉意:“曾三啊,還真是不好意思,剛才一時沒注意到。”顧煥也是招呼着曾三進來,問道,這次來是要來做什麽。

很快這兩人便去了書房,楚蕭其實打心底都知道,就算是顧煥和她來到這個地方,零國那邊還是偶爾有些事情要來麻煩他,甚是還要來過分他的意思,這話都那個陛下派人來問的,當初那個小皇帝現在還是什麽都依賴着顧煥,也不知道顧煥當初是怎麽想的,小皇帝一度以為顧煥在阿迪族那遭遇到了不幸,傷心的連續有半個月不上朝,荒廢朝政,零國實在是亂的一塌糊塗,後來顧煥實在看不下去才回了宮一趟,這以後便會有曾三是不是過來問政。

楚蕭雖然不喜歡老是有人過來打擾,可是這樣的事她确實也沒什麽法子,畢竟有關國家的要事,顧煥還是負有責任的,完全不能置之不理。

“娘親,是曾三叔叔來了嗎?這次他有沒有給我帶什麽好玩的物什啊,上次他給我帶的連環鎖我都已經研究的很透徹了。”顧思衡滿眼放着小星星,似乎是非常激動的。

楚蕭回憶着方才曾三來的樣子,他好像是空手來的,似乎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帶,所以可能會讓阿衡失望了,楚蕭扯了扯嘴角:“阿衡,你曾三叔叔這次來應該是非常趕來的,所以沒有帶什麽新鮮玩意給你,下次吧,下次娘親一定叫你曾三叔叔多多給你帶。”楚蕭說着便輕輕揉了揉他的墨發,從這樣一點小事上,楚蕭都覺得自己是對不起孩子的,他遇見的新鮮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顧思衡眸子中的欣喜漸漸消失了,只是一會兒便又再次擡起他的頭,滿臉笑意的乖巧道:“知道了,娘親,那就下次吧,下次曾三叔叔一定會個阿衡帶來有趣玩意的。”顧思衡說着還扯了扯楚蕭的手背好像是在反過來安慰她一般,小家夥這個樣子,反而要她的心愈加羞愧起來,楚蕭半蹲下來,伸手揉了揉阿衡的墨發笑着道:“阿衡,你告訴娘親,你想念我們在古洛的生活嗎,那時候的學堂,那兒的朋友,你實話告訴娘親,你想不想念呢?”

顧思衡對上楚蕭一雙眸子,張了張唇,然後緩緩點了點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似乎是很不好意思,他怕說出來時真的會傷害到娘親,現在聽到娘親這麽說,便沒有再藏着掖着了。

“這樣的生活是不是讓你覺得很單調無味?”

“沒有,沒有,娘親,能和爹爹你生活在一起阿衡是很開心的,可是阿衡總覺得好像是少了什麽的。”顧思衡說着便有些糾結地饒了饒頭,很不想說。

“娘親答應阿衡,待你十四歲後就真的會放你下山,讓你去看看外面的一切,而在你長成的這十年裏,娘親希望你能在藥園裏潛心向學,好嗎?”

顧思衡知道母親這是在讓步了,那便是更加學會短時的示弱了,點頭稱好,他一直都是與娘親一同生活的,娘親教了他許多,就算世間有再多花花綠綠的東西,他仍是不願意如此輕易地離開自己的娘親。

楚蕭看着顧思衡滿臉的猶豫不決,真的覺得這些年真的是委屈了孩子。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下子将顧思衡攬在了懷裏。

這邊顧煥揚手給曾三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案桌上,曾三一雙眸子瞪大,像是遇見了什麽不可能的事一般,遲遲都不敢接過茶水,眸中閃着驚慌。

“怎麽了?這是倒給你的茶水,你怎麽不喝,扭扭捏捏的倒是越發像個女子了。”顧煥說着便輕聲笑了笑,眉眼間皆是平淡。

“王……王爺,這倒茶這種事屬下自己做就好了,哪能勞煩王爺呢?”真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了。

“你還真是客氣多禮啊,趕緊喝口茶,你這渾身濕透就不能去浴房洗好換一件幹淨的衣裳再出來說,到底是有什麽急事?”顧煥輕輕吹着茶盞的沿口,然後喝了一口熱茶,像是想起什麽又吩咐道:“你記得別坐到蕭蕭的繡花墊子了,那可是她親手繡的,弄濕了她可是要不高興的,你可得謹慎點,別搞得最後還得我來挨罵。”顧煥煞有介事地說道。

曾三聽罷,一驚便猛然向後退去,站在一邊有些坐立難安了。

“好了好了,你快些把事情告訴我,我好知道到底是什麽事。”

“王爺,小皇帝又一次罷朝了,這次好像是因為上官大人非要打壓民間酒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