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7:明心
斯內普木然地聽着馬爾福說着那段他至今印象深刻、曾經為之付諸了生命的預言。即使他不再是雙面間諜,預言還是被人聽到,然後黑魔王必定付出一切代價,找到那個男孩,再之後……
“雖然我認為特裏勞妮是個騙子,但鄧布利多似乎相信他了。”馬爾福顯得有些急躁,在一旁絮絮地說着。
這頭,澤諾比娅給小布萊克治療過後,和對方招呼了一聲後,略有些疲憊地進了屋子——陰屍毒并不容易祛除,她現在的實力畢竟大不如以前,每回給人治療完,精神力都有所損耗,好在一般休息半天就能恢複。
一進屋,銀蛇就敏感地發現到氣氛很不對,尤其是她的契約者——這麽幾年的朝夕作伴,讓她很容易察覺到對方的情緒起伏——周身壓抑灰暗、隐約絕望的氣息,讓她心中一驚,立刻游到了對方身前,甚至顧不得一旁的馬爾福,便是依着男人的腿盤尾蹲坐,雙手輕輕地包裹住他緊攥起的拳頭。
澤諾比娅并沒有試圖用言語表達安撫:一是馬爾福還在說着事情;二是她其實很不擅長用語言安慰別人。所能做的,就是沉默而堅定的陪伴,讓她的同伴永遠不會孤軍奮戰。
馬爾福才發現了斯內普的不對勁,神色不定地問:“西弗勒斯?”
在女孩柔軟的雙手撫上來時,斯內普覺得迅速下墜的身體似乎被什麽溫柔地托起,然後牽引着他走出了記憶的迷障。
“我沒事。”沖馬爾福微微搖了下頭,斯內普往沙發背上靠了靠有些僵硬的身體,原先攥緊的左手已經放松下來,甚至還反握起女孩的手,空閑的右手很自然地落在了銀蛇柔順絲滑的烏發上,輕柔地摩挲着,“預言……你是怎麽知道的?”前次,除了鄧布利多,預言只被他一個人偷聽到,然後由他告訴了黑魔王。正因為是他的告密,才引來了莉莉的死亡,比起愛情的逝去,那種害死在意之人的愧疚與罪惡,更讓他不堪重負,所以傾盡一生地贖罪。
原以為,這一次,沒有他的偷聽與告密,一切會有所不同——即使這意味着戰争或許将無限延長,但分裂了魂器、徹底瘋狂了的黑魔王注定走向滅亡。總有一天,魔法界會恢複該有的寧靜與和平。
西弗勒斯斯內普,将會徹底從曾經的罪惡中解放,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他,果然是個自私自利、陰險狡詐的斯萊特林,然而,他不會為此感到羞恥。畢竟,救世主有偉大的白巫師、正義的格蘭芬多就夠了。斯萊特林,只需要保護好自己的珍寶。
看到好友的舉動,又見蛇尾女孩像只小動物一樣溫馴得趴在了男人腿上,馬爾福瞠目結舌,不過眼下不是玩笑的時刻,他很快收拾好心思,看了下澤諾比娅:“你知道,我先前提過的,那位突然出現的唐納德很讓人懷疑。所以上回,我請澤諾比娅幫忙做了個小小的煉金産品,”斯內普淩厲的眼神讓他有些心虛地咳了下,“……總之,前些天我發現他行蹤鬼祟,找了機會把東西放到他身上。”
澤諾比娅的煉金術非常高明,所用的原理和魔紋與這裏的又是大不相同,所以才讓馬爾福很順利地監聽到了那一段預言。
“那個人知道了吧!”沉默了會,斯內普語氣肯定地說。
馬爾福這時反倒忽然地笑開了:“看來西弗勒斯和鄧布利多一樣,都覺得……預言可能會成真呢!雖然這實在荒謬了,但這個預言來得也是時候,或許我們該做些準備了,無論真假……總歸不會吃虧的。”
斯內普垂着眼,手指穿過女孩的長發,一下一下,很細致地梳理着。馬爾福想做什麽,他沒心思去了解。現在他只要解決一個問題,就是如何保住莉莉的生命——他始終欠了她一條命——或許,該從彼得佩迪魯那着手。只是還不夠保險,歷史雖然發生了偏移,可在某些時候又似乎固執地堅守着原本的路線。
“海斯……”
馬爾福離開後,斯內普就一直坐在沙發上出神。澤諾比娅安靜地陪在他身旁——她的一只手,還被男人緊緊地攥在手心——何況她很擔心他,通過馬爾福說的預言,再聯系腦海裏有關“劇情”的模糊線索,銀蛇大概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海斯。”
澤諾比娅笑了,柔軟的身子忽然以驚人的角度伏下,輕輕地躺到了男人的腿上——她只是單純地想着,肢體的碰觸似乎更能夠安撫人的情緒,畢竟剛才先生難受時,不就是握着她的手還摸了她的頭發嗎!她輕柔地說道:“先生,你今天好優柔寡斷……馬爾福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要是想要我幫忙做什麽,就盡管說吧!”
斯內普勉強地勾了勾嘴,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我在回來前,其實已經死亡了……”
澤諾比娅先是愣了下,繼而恍然,腦袋蹭了蹭男人的腿,然後安靜地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幹巴巴的語調,沒有什麽波瀾地大概說完一個雙面間諜的人生:苦難的童年、曲折的少年、絕望的青年……然後在巫師不足稱為中年的歲數裏死亡。
“先生……”銀蛇喃喃地喚着。很奇怪,明明她早知道這個人經受過極其隐忍而痛苦的一生,明明斯內普說得輕描淡寫、表現得仿佛毫不在意了,可她就覺得難過,難過得心髒都在扭曲,疼得像是要爆裂了一般。
斯內普愣了下,擡起手,猶豫地撫在了少女的眼角,輕輕地揩去悄無聲息地滑下的淚水:“哭什麽。”聲音僵硬,嘴角卻是輕輕地上揚了:真是個傻姑娘。
澤諾比娅猛然瞪大眼:她哭了?怎麽可能?無論她的外表如何地像個人,卻始終不是人類。她會傷心,偶爾也有難過得想哭的時候,然而銀練一族是不會流淚的,除非他(她)……動情了,且只有為這份情,甘願生甘願死時,銀練才會流出眼淚。
剛知道銀練的這一特質時,澤諾比娅只覺得特別好笑,因為她聯想到了白娘子,隐約記得白蛇對青蛇說過一句話,大概是,蛇妖是不會哭的,只有真正體悟了人類的情感,才會知道什麽是流淚,待那時蛇妖也終究不再是妖。
銀蛇的淚水流得更多了。她想,雖然她不是蛇妖,但白蛇的話卻當真在理。她前世被父母冷落遺棄不曾流淚,她突然轉生異界、強行逼迫自己習慣蛇類生活時也不曾流淚,她遭人圍攻、經受破碎空間時靈魂與肉體的雙重苦痛也不曾流淚。如今,只是為了別人簡短的幾句話,因為一段遙遠的往事,就心疼得無以複加,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不過是,動了心。甚至在她尚未察覺時,便糊裏糊塗地付出了這一份深情。
斯內普無奈地看着哭泣的澤諾比娅——全然沒有了平時的活力,女孩流淚的樣子很安靜——心髒被一種極致柔軟的情緒盈滿,銀蛇明顯是在為他心疼啊,讓他覺得過去的痛苦在這一瞬都煙消雲散,前世的罪惡也變得無足輕重。
有這樣一個女孩,上天賜給她美麗的外表,可愛的性情,過人的能力。她該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可這樣的一個女孩,卻會幫你打點好生活上的瑣細,會在你煩悶時安靜地陪在一邊,會為你早已過去的磨難而心疼得流淚……
夫複何求!
手指笨拙卻小心得像是怕弄壞了對方一般輕輕地擦拭掉女孩的眼淚,斯內普有些心疼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哭呢!他又覺得狂喜,還有一種輕飄飄的得意……混雜的情感,促使他必須要做些什麽。
澤諾比娅呆住了,為這眼角的溫潤觸感,和……細微噴灑的鼻息——是一個吻,短促而輕淺的。
幾乎是立刻地,斯內普猛然坐直身,雙手也飛快地收回,不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看到澤諾比娅不可思議的神色,男人原本柔軟的心房忽然翻湧起一種難堪,苦澀的感覺迫使他不得不動用大腦封閉術來保持冷靜,嘴上硬邦邦地說道:“還想在我腿上躺倒什麽時候?”
澤諾比娅雙頰一熱——之前還覺得無所謂,可剛剛察覺的情感讓她生出強烈的羞恥心——便極其迅速地起身,下意識地游動着尾巴,與斯內普拉開了好一段的距離。
銀蛇只是不知所措,為了突然發現的情感,和男人不明意義的輕吻。沉浸在個人情緒裏的她,并沒發現在她游走的一瞬,斯內普陡然空洞的眼睛。
尴尬的氣氛久久不散,直到澤諾比娅有些受不住了,她偷瞄了眼男人,對方垂着眼睑,表情與平時一樣地冷硬。想要探知男人的情緒,卻只覺出對方的沉寂與疏離。
剛才的暧昧,好像只是個錯覺。芳心初動的少女,有些沮喪地耷拉着腦袋,忽然想起還躺在樹下的小布萊克,便是期期艾艾地對斯內普說道:“我去看一下布萊克先生……”
盯着書籍的男人沒有任何回應。澤諾比娅有些尴尬,猶豫了一會兒,便擺動起蛇尾,游出了客廳。半小時後,少女推着青年的輪椅回到客廳。斯內普則合上了一頁沒被翻動過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