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的風波漸告一段落,蘇錦自然被禁足院中,不過她平日裏也不甚出門,這樣的懲罰對她來說并無什麽大不了的。

鎮南侯府中忙碌不已,忙着忙着便到了仲春時節,人們身上厚重的棉衣褪下的更多,已然換上柔美的春衫來。

京中處處綠柳微拂,春和景明,十分漂亮。只是在這個時候,京中突然爆發出一樁大事來。

九王爺君墨言,乃是當今聖上的異母胞弟,龍章鳳姿,性情高潔,一向是大歷人們心中猶如谪仙一般的存在,貌若天人,不知是多少閨閣女兒的夢中情人,其中不乏名門貴女前仆後繼地往九王府奉獻愛心和秋波,嘉淑妃的娘家親侄女玉琳郡主便是其中一個,還有人為見九王爺一面,到九王府上卻連門都進不去,更有那為九王爺尋死覓活的,精彩程度可謂是驚人眼球。

可九王爺始終視若無睹,拒人于千裏之外。

這樣一位王爺在京中朝中不領兵權、不領官職,猶如閑雲野鶴一般,若說世間真有神仙,或許便是這樣的一位人了。

可是這位深居簡出不怎麽愛和人打交道的王爺春日裏突然來了興致,倒親去了一次京郊行雲獵場狩獵,卻不知怎地,到了晚上侍衛們還未見九王爺回歸營帳,前去查看的時候,只瞧見九王爺的坐騎倒在血泊中,身上俱是被猛獸撕咬的齒痕,而九王爺卻不見了蹤影。

衆人頓時大驚,連忙遣人往宮中報信,皇帝大怒責令衆人徹查,查來查去卻沒個頭緒,若說是九王爺死了,可連一點屍骨都沒有見到,可若是沒死,人怎麽好端端地就不見了?

京中頓時凝滿烏雲,京兆府尹和刑部乃至宗寺輪番上陣,徹查現場,卻都毫無頭緒,別說衣裳角了,連根毛也沒有見到,實在讓人驚奇得很。

朝中也登時忙碌了起來,每日裏為九王爺生死之論辨個不休,明德也在其中夜夜不得早歸,鎮南侯府更是如此,連蘇钰的婚事都耽擱了些許下來。

明玥聽說這消息的時候不免頗有幾分驚奇,她是見過那位九王爺的,不得不說确實是一位讓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男子,說他是天人之姿并不為過,可卻時常都淡淡的,連笑意都不多,周身都透着一股疏離淡然的氣質,讓人不敢近前也不敢生出邪妄之心。

可她知道,九王爺雖然看着什麽都不理會,卻并非是手無寸鐵之人,相反的武功很是高強,讓人摸不出深淺。

區區野獸怎麽可能傷得了他?她直覺認為九王爺并沒有死,可是市井之中包括朝廷之中都在想着要斷定九王爺身死,從未發布訃告,告示天下。

皇帝遲遲沒有答應,只是讓人繼續徹查下去,并不露一絲口風。

明德回來之後也只是長籲短嘆,不說一言,這件大事雖然驚動了朝廷也驚動了人心,可卻對尋常人家的生活作息并沒有産生太大的影響,除卻那些為了九王爺尋死覓活的姑娘家。

不過幾天就傳出玉琳郡主險些哭死過去好幾次的消息,整個京城的貴女圈都似乎陷入了低迷,原先熱衷于辦宴會熱鬧的人家也都不開了,無人應和,連最喜春日綿風和煦賞春的慶和公主都不曾再說開宴了。

時間緩緩地溜走,而如今橫在明玥頭頂的一樁事卻并非是九王爺的大事,而是再過幾個月她就真的要嫁出去了。

明夫人也不管她如何了,勒令她待在房中繡針線,這一次她是真的發了兩場脾氣,整個拂劍軒都籠罩在怒氣和冰寒之氣之下,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明珊跟在明夫人身邊學着掌家理事,日子過得忙碌也清閑,這一日暖陽煦煦,和風輕柔,很是舒暢,明夫人瞧着接連學了好幾日的明珊眼窩下面都有些發青了,到底不忍心,便放了她半日的輕閑,叫她自去玩去。

離了正院,明珊揉着眼睛回到凝紫齋中,杏雪剛端了水叫她淨面洗臉,又叫廚上做了奶酪來吃,換完衣裳出來,卻見門口立着一個人,站在門邊也不往裏頭走。

杏雪手中端着水潑了出去,擡頭看見人影不由得便有幾分奇怪,“大滿。”

大滿擡起頭來看見她,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只是動了動胳膊,杏雪這才看見他手中還攥着一封書信模樣的東西,招手叫他過來。

他蹭過來,将東西放在她手中,沒頭沒尾地說了一聲,“三、三姑娘。”然後便轉頭跑走了。

杏雪低頭一看,果是一封信,可黃褐色信封上什麽字也沒有,心中不由得奇怪,頓了片刻倒也沒說什麽,收在懷裏端着盆子進了屋子,看着外頭的奶酪端了進來,奉到明珊跟前,這才想了起來,忙不疊地交了出去。

明珊一聽,眉頭一動,便伸手接了過來,卻并沒有拆開,與杏雪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打發她出去之後,才獨自一個人将信封拆了開來。

裏頭不過一張紙上,卻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她凝神細讀,過了片刻後卻只是輕輕地冷哼了一聲,将那紙張團了,想了想,瞧着一旁的痰盂,便從抽屜格子裏拿了火折子出來輕輕點燃。

杏雪回來的時候只聞見屋子裏頭一股燒了東西的糊味,心中疑惑不已,見明珊神色淡淡地倒也沒有多問,只是清理屋子的時候看見痰盂中多了一堆薄紙灰,納悶起來。

誰與三姑娘在通信?怎麽看完就燒了呢?

不知怎麽回事,來到京城之後,原先溫柔孱弱的三姑娘好像有哪裏不對了,看着還是原先的那個人,可有時候的神态和态度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讓她怎麽也摸不着頭腦。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麽,只是将痰盂弄出去清理幹淨,回來的時候明珊卻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見她回來低聲道:“前日伯母給了我兩副頭面,我們送去一副給大姐姐吧。”

杏雪連忙應了一聲,進屋去取明夫人給的兩副頭面,并沒有瞧見明珊盯着自己沾染了幾分薄灰的手看了半晌,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