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妹妹打趣,明璟臉上微紅,若說他這輩子最重的幾個女子,無非便是自己母親、妹妹再有便是宋語墨了。

可到底是男子也沒什麽脫不開手的,微微笑道:“今日休沐,特來瞧瞧妹妹。”

明玥颔首微笑,低頭與他說話,明珊立在一旁的花樹旁,殘存的暑氣仿佛從枝葉上散發出來,微熏着她的臉頰。

她臉上帶笑,扭過頭去看着那兄妹兩人。

明璟疼愛地替妹妹攏了攏鬓發,低語說着什麽,神态間自有一股維護,那是什麽人也侵占和割舍不斷的,而明玥微仰着頭,神色從容自在,毫無被迫嫁人的痛苦和難過,像是一樁根本不屬于她的事情。

不,不是,像是無論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可能打落她的驕傲一樣,盡管是終身大事這樣要緊,也不會讓她有一絲的不快。

從賜婚聖旨頒下來,明玥前期自然是百般不願和惱怒的,為此在将軍府中發了無數次的脾氣,到後來的一次逃婚過後,她突然偃旗息鼓,不再為此事煩憂。

而她為此做的種種努力和付出都像是笑話一場,明珊想着,手下一時忍不住用力,“咔嚓”一聲脆響,一陣尖銳的疼襲來,她慌忙低下頭來看,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麽回事,無意識地折斷了近在手邊的一條花枝。

花枝上還帶着硌手的凸起,一折之下,手指上頃刻間便湧出血珠來。

聽見動靜,明璟兩人轉過頭來,見竟傷了手不免有些驚訝,走上前來低聲道:“怎麽這樣不小心?折柳,拿藥膏過來。”

明珊連忙抽回手來,臉上笑得羞怯,溫言道:“是我看入神了,這才弄傷了的。”她低頭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姐姐不必大驚小怪,不過一個小口子罷了,回頭就好了。”

她拿出絹帕輕輕擦了擦手,這才扭過頭來與兩人繼續說笑。

待說了将近一個時辰,明璟這才轉身回了自己院落,如今有了差事,他不比往日清閑了,明玥送他離去之後,明珊也轉身告辭。

将東西拾掇好折柳正待傳膳,卻聽正院裏頭小厮來報,說是晚飯過後将軍想見一見大小姐。

折柳點頭應了,回屋與明玥說了,明玥詫異地揚起眉頭來,頓了頓才又點點頭。

過了晚飯時候,果不其然明德帶着小厮便到了拂劍軒,瞧見滿室紅豔豔,他既有一股吾家有女已長成的驕傲,又有寶貝女兒即将出嫁的心疼和不舍。

明玥起身見禮,明德連忙一把扶住,剛要開口卻是先紅了眼眶,出語頗有幾分哽咽,卻強自忍下。

“玥兒……”他借着女兒的攙扶坐了下來,緩聲道:“過些日子,你便要出門了,為父只望你記住,若有什麽不妥,爹爹永遠都在這兒。”

明玥鼻尖一酸,卻強自忍了下來,明德并非是善言之人,疼愛女兒時也不是什麽骁勇善戰的平遠大将軍,而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慈父。

從小到大,将她置于膝上嬌寵,架在肩上騎大馬,甚至偷偷的帶一些明夫人不許她碰的東西,乃至力排衆議教自己習武,無一不是希望女兒能夠快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今日前來亦是哄騙了明夫人的,若是明夫人在此,怕是他也不會說出什麽話來,明玥心中明白,只點點頭道:“女兒知道,嫁出門後仍舊是明家的女兒,不堕聲名不侮尊嚴。”

明德滿眼疼惜地看着女兒,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他是放在心肝上疼的,除卻聖上賜婚這樁事,每每想起要被別的小兔崽子娶走,一顆心就像是在油鍋裏煎熬,只恨不得長劍出鞘,虎頭刀上多點血。

可女兒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更何況是這樣一門親事。

明德沉沉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想了想之後才道:“為父這番前來,實是有東西要給你。”

明玥不禁驚訝,為了她的嫁妝,明德幾乎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搬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因了什麽,什麽滇邊的翡翠寶石、北疆的虎皮貂皮,更有什麽于軍中傷患最有用處的什麽虎骨豹筋、人參都塞了滿滿一個大箱子。

明德說完了這話,倒是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扭過頭去叫折柳傳人進來,明玥狐疑回頭去看,不多時便走進三個人來,俱是明德身邊的長随小厮,還有一個明義。

三人手中捧着或長或短的盒子,整整齊齊地立在當中,因是大小姐閨房,雖然是正廳,三個人也是目不斜視,只盯着自己前方兩步距離的地上,動也不動。

明德呵呵笑了兩聲,站起身來走到一個短盒子跟前,側過頭來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招了女兒近到身前,輕手輕腳地打開盒子,獻寶似的笑道:“你瞧。”

明玥探頭去看,卻見那方黃花梨木雕花镂空盒子裏頭,鋪着一層華美柔軟的黑色絨布,上頭放着 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刀刃鋒刃無比,在燈光下都閃耀着懾人的寒氣,卻又因刀兵上的鑲金紅包顯得并沒有那麽的駭人。

明玥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先帝獎賞父親平定淮西亂黨,賞賜的匕首麽?”

明德摸着自己幾根胡須,眉眼中不無得意,點頭道:“正是。這匕首乃是宮中藏物,削鐵如泥,吹發可斷的匕首,且刀刃為精鐵所制,用來行刺是最好不過,沾血既無。”

明玥面上的驚愕已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面前站着的三個人面色死板,像是沒聽到明德炫耀似的口氣一般,渾然當做自己沒了耳朵。

再到下一個卻是一柄短劍,劍身秀美,猶如一泓秋水,比之慶和公主所贈的離華劍也不遑多讓,自不消說,也是名器一件。

行至最後一個的時候,明顯瞧着那盒子略寬,明玥沉默着,已經猜到裏面是什麽了。

明德輕手輕腳地打開,像是怕驚着了裏頭的寶貝一般,打開來看,只見一柄寶刀橫躺,散發着威嚴渾厚的氣質來。

“這刀,你識得的罷!”明德微微舒了一口氣,低聲道,目光看着那寶刀,似乎還有幾分舍不得一般,“這都是為父給你的壓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