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精神一震,擡起頭來看着她,滿臉狐疑,“有什麽法子?”
明珊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嘴角輕輕地揚起一抹弧度來,壓低了聲音輕笑道:“逃婚。”
輕輕巧巧的兩句話,卻不啻于平地驚雷,明玥驟然一驚,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将軍府正廳內,明誠坐在寬大的八仙椅上,手中捧着一盞茶低啜,年過五十的他看着卻依然十分精神,并不顯幾分老态,常年習武的習慣使他身形極為板正,便是随随便便地坐着喝茶依有龍盤虎踞之威勢,擡起眸來瞧見自己的妻子從外頭走進,滿是銳利眸光的鷹眸卻也軟和了下來。
“怎麽樣?丫頭還是不肯麽?”明誠瞪圓了眼睛,語氣卻是十分綿軟,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苦相。
明夫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在一旁坐了下來,哼聲道:“你自己的女兒,你不知道?你這個老混賬,自己不敢得罪,便叫我去!”
聽着老妻怨怼的話語,明誠一聲長嘆,心中頗有幾分讪讪,要怪也就怪他一生鐵血沙場,生了個嬌嫩的女兒,不免就嬌寵了些,誰知道竟把她養成了說一不二的火爆脾氣,發起火來,誰也惹不得。
他滿臉愁容,“那蘇家原是門好親,不過那世子還年輕不懂事罷了,她總能想明白的。”
明夫人對自己女兒的脾性可沒有明将軍那般看得開,只是冷哼一聲看了他一眼道:“你便等着瞧就是了。”
明将軍讪讪地笑了兩聲,将桌上的八寶蜜餞盒子推到妻子胳膊旁,卻被妻子一個白眼翻過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縮回了手。
是夜,夜黑風高,明将軍府後院內,一個身影蹑手蹑腳地躲過了府中侍衛的巡邏,輕車熟路地摸到了院牆下,這處地方最是偏僻和隐蔽,平常也少有人來,丫鬟仆婦都不肯來的地方。
明玥輕輕地仰起頭來,看着高高的院牆,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意,這個高度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她拍了拍手,将身上的包袱緊了緊,挺起了胸膛,提氣縱身便趴到了牆頭上,牆頭那邊便是一條緊緊挨着平遠将軍府的小巷子,平日裏少有人來,畢竟平遠将軍府的重重侍衛目光炯炯地盯着你,很少有人有膽子敢在此處叫賣的。
跳下去,出了這條巷子,她就自由了,她就不用嫁給那個只知道在花街柳巷厮混、甚至還疑似有斷袖之癖的鎮南候世子了。
明玥心中一陣狂喜,瞧着外面黑洞洞的街道,心中卻充滿了無數的希望和明媚,她咬了咬牙,正待抽回還搭在院牆裏頭的一條腿,卻只覺得腳踝處一緊,心中一凜,反腿就要踹去,卻被人一把點中了小腿的穴道。
她驚慌失措地扭過頭去,卻見院牆之下,明将軍仰着頭滿目悲苦地看着她,顫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玥兒……”
明玥眼前一黑,險些從牆上一頭栽倒下來,她用力地抽回腿,卻見折柳緊緊地抱着她的小腿,整個人成為了她腿上的人形挂件,別的不說,沉是很沉,一副不把她拽下來死不罷休的視死如歸。
她心中生怒,只扭頭低聲怒道:“你放開!再不放開,我就動手了!”
折柳吓得閉上了眼睛,手上卻是緊緊地一點也不肯放松,死命地搖頭卻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明玥心中實在不解,她适才過來的時候分明查勘了四處地形,并無旁人,他們是怎麽悄無聲息地摸過來且不被她察覺的?
她咬了咬牙,決定以眼淚攻勢,眼中頃刻間蓄滿了不少淚珠,淚花閃閃地望着明誠,咬唇道:“阿爹,我不要嫁給他,嫁給他我還不如死了。”
原本以為自己這番做派,父親素來寵愛她,定會心中一軟便放了她走,卻不想明誠鼻尖一酸,眼圈泛紅,開口比她還要哽咽,聲入愁腸,如泣如訴。
“可你若是走了,這婚事沒人去結,咱們家便是抗旨不遵,那可是要抄家的!你就這般狠心麽?”
明玥目瞪口呆,正待想着如何回話,腿上挂着的折柳驀然一聲尖叫哭嚎了起來,“姑娘,姑娘,我還不想死啊,我還沒有吃夠順福齋的八寶酥、核桃糕、杏仁糖,我不想死啊……”
這一起頭,便是明誠身後跟着的侍衛紛紛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劍,幾有要給她跪下來的,哭喊起來,“大小姐饒小的們一命,小的們上有老下有小,都得小的養家糊口啊。”
“大小姐饒命啊!小的還沒娶媳婦,還沒給家裏開枝散葉,要不您等兩天,小的這邊回家成親生個兒子,您再走不遲啊!”
哭喊聲此起彼伏,在寧靜的小院裏響徹一片,明玥騎在牆頭,耳邊嗡嗡作響,半晌之後擡起頭來望了一眼天幕,天上的星子像是誰的眼睛一眨一眨,她望了良久,心底一片黯然,半晌之後幽幽地舒了一口氣,聲音像是沉在水中,悶悶地不甚清楚。
“都別哭了,我嫁。”
京城之中,剛敲過了戌時的梆子,紅袖閣的門前便已是大紅燈籠高高挂起,高大的門樓上透出氤氲的紅色,照在青石磚地上,亦照在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們臉上。
歡聲笑語和狎昵低聲不絕于耳,處處可見攏着各色煙羅柔紗披帛的女子懷中摟着各色的男人,笑語連綿,香粉撲鼻,孟浪浮聲柔媚婉轉,令人近之便忍不住骨頭酥軟了幾分。
紅袖閣乃是京城最為熱鬧的一處所在,尤其是在夜時,往裏頭而去,廳中琵琶彈唱的女子翠袖落在胳膊處,露出一截白嫩柔滑似藕的玉臂,琵琶半遮,卻露出一雙婉轉留情的明眸媚眼如絲地在衆人面上輕輕滑過,額間的花钿撲着金粉,更添一份妩媚。
琵琶聲聲從她柔白的指尖傾瀉而出,還未如何,便已先醉了半廳的人,那懷中摟着的花娘察覺出身旁男子的心不在焉,登時便惱怒起來,嗔着在他臂膀上恨恨一擰,作勢便起身要走,那男子如夢初醒,連忙伸手拽住了她,連連賠禮謝罪,這才哄得佳人重歸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