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吵鬧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在裴原耳邊回響的始終只有剛剛聞照的反問。

-你有沒有想過我就是你的前、前、男、友呢?

裴原的呼吸一停,也忘記了眨眼,就看着對面坐着的聞照。

三年沒見,聞照的棱角比以往更分明了一些,氣質多了一分冷冽,跟以前的陽光少年形象有了些許的差別。

裴原愣了愣,他的腦子在這一刻迎來了短暫的清醒,只是張嘴應了一聲:“不好意思,沒想過。”

聞照聞言俊眉微挑。

裴原撐着自己的身體站起來,盡量讓自己不要搖晃,由高至低地望着聞照:“盒子在哪兒?”

“前面右轉。”聞照又把杯子端在手裏,他的指腹摩挲着杯口,眼神晦暗不明。

裴原再次開口,語氣裏的疏離明顯:“謝謝。”

像是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再說。

聞照的眼睫一垂,抿了口酒,濃郁的酒味瞬間在嘴裏散開,刺激着他的大腦。

裴原沒能立馬就過去找蕭河,他站起來以後就覺得腦袋有些沉重,這讓他不禁扶了扶額,穩住自己想要搖晃的身體。

聞照擡眼,唇邊漾着淺笑:“我可以幫你叫他過來。”

“不用。”裴原沒看他,而是翻着蕭河的電話,只是指尖都有些在發顫。

今晚喝太多了。

聞照“嗯”了一下,也沒堅持,将自己杯子裏的酒都喝了個幹淨,甚至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裴原新開的一瓶酒。

蕭河很快趕了過來,看了眼現在的場面,一顆心一下懸着一下又落下。

這兩人似乎在各玩各的。

但又似乎是吵了一架才這樣的。

“幫我叫輛車,盒子。”裴原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說話的時候感覺喉嚨都被壓着,有些艱難,他一邊說着一邊架上了蕭河的肩,穩着自己。

聞照的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蕭河的肢體瞬間有些僵硬。

救了命了。

前任相見,分外眼紅。

“我送你回去,原哥。”蕭河硬着頭皮開口,說完對着聞照笑了下,“聞照,你們慢慢喝。”

聞照點頭,神情依舊冷淡。

蕭河松了口氣,架着裴原往門口走,路上還差點撞到人。

酒吧外的溫度不比室內。

快到門口,蕭河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原哥,你羽絨服呢?”

裴原垂着頭,他的眼睫顫動,聲音細碎:“不知道……”

酒勁完全上來了,他的意識跟“清明”兩個字沒什麽關系。

蕭河撐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這裏有一個小空間,擺了幾張椅子,專門讓人休息的,此刻旁邊也有個兩個喝多了東倒西歪的人靠在一起等着朋友來接,嘴裏念叨着什麽蕭河也沒聽清。

裴原也覺得有些冷,他縮了縮脖子,腦袋靠在牆上。

“原哥,你別動。”

蕭河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我進去給你拿衣服出來,你穩住,別倒。”

裴原撩了撩眼皮,眼前模糊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下意識地回:“嗯。”

蕭河轉身,就想回到卡座,但下一秒,他收回了邁開的腿。

“衣服忘拿了。”聞照擡了下巴,走到蕭河面前遞過去,視線轉到裴原身上。

蕭河勉強笑着,他覺得這氛圍有些詭異。

但還是接過了衣服:“正要回去拿,替原哥謝謝你。”

跟聞照之間,蕭河談不上多熟悉,他還是跟魏渝的關系更好點,所以跟聞照說話也要客套一些,但一想到裴原跟聞照曾經是前任而且分手的時候鬧得有些僵,因此蕭河在面對聞照的時候就沒那麽自然,總覺得有些尴尬。

蕭河拿着衣服走到了裴原的面前,擡起裴原的一只手臂,開始為他套羽絨服。

裴原喝多了酒很安分,他由着蕭河幫忙,眼睛都沒睜開過。

聞照皺眉。

他懷疑這時候随便來個人都能将裴原給帶跑了。

“蕭河。”聞照盯着裴原的臉,想了想還是問,“他會記得喝醉以後發生的事情嗎?”

蕭河已經為裴原穿好衣服,聞言他愣了一下,只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沒見他喝這麽多過。”

“……”

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聞照才應:“嗯。”

蕭河跟裴原關系好,這句話透露的信息很多。

聞照自嘲地牽了下唇。

看來他低估了秦伯奕在裴原心裏的分量。

那跟他分手的時候呢?

有喝得跟今晚一半多嗎?

蕭河見聞照沒什麽表情,自己笑了下:“那我先帶他回去了,聞照。”

蕭河架着裴原攔了一輛出租,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外面繁華的街道,就連車輪留下的痕跡也被其他車輛的給淹沒,再也不見。

聞照抿着唇,收回了視線,也轉了身。

掌心仿佛還留有裴原羽絨服的溫度,甚至是裴原的味道。

聞照的指節蜷了蜷。

魏渝他們本來正在玩骰子,一看聞照回來了,立馬湊過來。

魏渝直截了當地問:“怎麽樣?沒打起來吧?”

“你跟你前任見面會打起來嗎?”聞照睨了他一眼,依舊是沒什麽表情。

他壓着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心情不怎麽樣。

林子舟坐在了聞照的旁邊,他拍了拍聞照的肩:“那你有什麽想法嗎?你不可能就只是想過去打下招呼那麽簡單。”

“我能有什麽想法?”

“我過去落井下石。”

聞照悶了一口酒,長睫抖了下,語氣沒什麽波動。

魏渝嘀咕:“誰信啊。”

許乘興清了下嗓子:“但現在看起來失戀的倒像是你。”

林子舟也跟了一句:“我也這麽認為。”

聞照眼皮一跳:“你們怎麽突然講這些?”

“只是綜合你這三年來的表現有些感慨而已。”許乘興将三根手指豎了起來,“你跟裴原都分手三年了,本來我們還覺得你可能都忘了他了,但他現在分了手,你一點也沒按住自己。”

“我說真的,兄弟,你要是還喜歡他,你就該主動點,在這等是沒有結果的。”

聞照微垂着頭,沒吭聲。

他幾乎是從分手的那一刻就在等裴原回來找自己複合,但等來的卻是裴原談戀愛的消息。

現在甚至還等到了裴原分手的消息。

“再說吧。”聞照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行。”

“你自己想想。”

林子舟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道:“興許現在真的是一個好的時機呢?我聽盒子說那男的跟公司的副總搞起來了,渣得明明白白,這大半年來就一直把裴原當保姆一樣。”

“哦對了,裴原現在被他們公司給辭退了,現在是一個失戀失業的雙管齊下的狀态。”

聞照倏地擡頭:“被辭退了?”

“盒子說裴原本來這次去京城出差把任務完成的很好的,結果一回來反倒被辭退了。”順着接話的是許乘興,“得罪了公司副總,一個小職員能有什麽好下場?這都快過年了,工作也不好找,這時候把人辭退,就純心不想讓人過個好年啊。”

魏渝聳了聳肩,做了總結:“挺慘就是了。”

聞照的唇角往下壓,他不知道裴原分手的細節,但沒想到現在裴原不只是被渣了,連帶着工作也沒了。

所以裴原今晚喝這麽多,不只是因為失戀?或者說更多的是因為被辭退了?

這個想法跳出來的一瞬間,聞照的神情都僵了一下,下一秒,聞照的思緒被拉了回去。

“聞照。”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做些什麽啊?比如再追回來?”

魏渝禁不住嘆息。

裴原像是聞照這三年來的禁忌,所以昨晚他提到裴原還被聞照“針對”了,現在裴原分手了,聞照也沒再對“裴原”這兩個字那麽在意和敏感。

這就是最直觀的表現——

只有還喜歡,所以才會因為對方談戀愛了覺得膈應,才會不想聽見對方的名字。

聞照端着酒杯,他低着眼借着光看着裏面晃動的液體,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林子舟率先打破沉默:“繼續玩骰子吧。”

“行。”

許乘興看向聞照:“聞照你再自己想想,我們先繼續玩了。”

“嗯。”

聞照把酒杯放到了茶幾上,四周的吵嚷聲都進入了他的耳裏,卻又被他自動屏蔽。

他腦子裏自動響起裴原今晚說的話。

-不好意思,沒想過。

-謝謝。

-不用。

十一個字,簡短又陌生。

聞照靠着沙發,他微仰着頭,也閉上了眼。

酒吧內的歌切了一首又一首,就在許乘興他們以為聞照是不是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就見聞照睜開眼,看向他們——

“我跟他之間,最讓他覺得有距離感的是家境。”聞照說着不禁一頓,“要是去跟他說我家破産了,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