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言語之中帶及祁淵,明玥疑心他是祁淵的朋友,卻不妨他後面的話愈發地不成樣子,竟似是說她與祁淵不清不楚,看在祁淵的面子上才被帶入寺中,當即便有些薄怒起來。

“我是平原将軍府明玥,能入寺亦是因為平遠将軍府為國為民乃是大啓棟梁,才有此殊榮,只是不知閣下是憑什麽進來的,紅葉寺若連你這等出口無德之人都能放入寺中,看來也不過爾爾。”明玥眯起了眼睛,正色冷聲道,看了他一眼之後,眉宇間露出幾分嫌惡,轉身便要走,竟是不願再和他浪費半句唇舌一般。

蘇钰見她瓷白臉頰生起薄怒紅暈,明眸皓齒,一雙眼睛中帶着清淩淩的薄怒,卻似泉水之中的黑曜石一般醒目,便是連怒氣也帶着幾絲奪目的烈豔動人,卻比漫天紅葉還要美上幾分,殊為絕色,一時忍不住心中一動。

片刻沒有回過神來,那一襲紅衣已經拾階而上往紅葉寺中而去,他張口想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頰處只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微笑,心底的一股郁結怒氣也似林中薄霧緩緩消散了似的。

明玥往禪房走去,心中不虞面上自然不快,左側廂房裏的一張長榻上,明珊側躺在上頭阖目休息,而幾個丫頭歪七扭八地躺在靠窗的長榻上睡覺。

聽見動靜,折柳向來警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她走進來,連忙起身揉着眼睛道,“姑娘,可要歇一會兒麽?”

明玥滿腹怒氣,聞言卻是散去了不少火氣,并不想叫她們擔心,索性便道:“不歇了,過一會兒你們出去瞧瞧,若是轉完了,我們就回府。”

折柳懵懂地看着她,只覺得她似是有些不對,但如何不對倒也不好多說什麽,兩人說話間,其他幾個也都醒了過來。

既說着要去轉轉,明玥不肯再出門,便叫他們托着代送了香火錢,自己窩在屋中,想着适才的男人,愈發地覺得窩火,恨恨地錘了一把扶手之後這才作罷。

明珊幾個出了門,玉笛早已先問過了,便去大殿之中供奉香火,轉過長廊,到了大殿前,玉笛和杏雪進去祈福,明珊只站在大殿中,擡頭仰望着面前的莊嚴佛相,慈眉善目,目光中帶着悲憫也似帶着冷漠一般,俯望塵世。

她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起來,随即便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三姑娘,阿玥呢?”

她回頭去看,祁淵撩起袍角跨步走了進來,目光在大殿中張望一二,臉上滿是搜尋的神色,她心中一頓,輕輕地笑起來,“長姐在房中歇息,叫我們來這裏供奉香火,再走上一圈,便要回府了。”

祁淵眉頭皺了皺,這麽快便要走?“她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

明珊清淺一笑,目光不着痕跡地落在了他身後,緩緩道:“祁公子很關心長姐?”

祁淵神色一頓,看了她一眼,目光從疑惑變得清晰,随即淡淡地笑道:“我與阿玥自幼一起長大,情分自是和旁人不同,不免便多問了一句。三姑娘見笑了。”

明珊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了起來,點點頭道:“祁公子深情厚意,我在這裏代長姐謝過了。”說罷,袅袅婷婷地矮身一福。

祁淵側身避開,含笑淡然道:“若是她不甚舒服,我便送你們下山。勞煩三姑娘前去一問。”

明珊低頭應好,緩笑着出了門,往禪房而去。

祁淵轉過身來,看着她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到底還是将心底的疑問給打消了。

大殿角落之處,月白軟銀長袍的男子眯着眼睛瞧着适才大殿中的男女,眉頭皺的死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虞之後,瞧着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後出了大殿,這才輕哼一聲,轉身往後院禪房走去。

一間雅致的屋子坐落在紅葉寺後方,門前并無什麽人,小沙彌也在遠遠地持帚掃地,瞧見他過來,放下手中的活計,颔首合十行禮,“蘇施主。”

蘇钰點點頭,繼續往禪房中走去,到了門前只随意地輕扣門扉,便推門進去,迎面只是一張圓桌和牆上的挂畫,左側擺着書案并着厚厚的藍麻書本,右側卻是擺了一張矮塌,上面放着茶具,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僧坐在窗前,面前的茶具還袅袅地冒着香氣,他卻似閉目養神,微阖着眼睛,手中持着念珠輕輕地滾動着。

“蘇施主,心浮氣躁為習武之人大忌,今日這是怎麽了?”

蘇钰定住目光看了他一眼,輕輕冷哼一聲,大踏步地走上前來,在他面前坐下,老僧睜開眼睛,目光中露出幾分笑意來看着他,見他不言不語繼續道:“聽聞蘇施主好事将近,老衲在此處先行賀過。”

蘇钰冷冷地擡眉看了他一眼,嘴角半揚仿佛是譏諷一般,“不是說佛門中人不問世事麽?這般六根不淨,是何道理?”

淨生大師仰頭笑了起來,笑聲爽朗,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低低地笑了起來道:“佛祖乃是參透世事才以至成佛,若非要懂世人之心,又如何能夠開悟普度?”

蘇钰望着眼前的一副茶具,只想到适才有人動過,心中的不快便迅速地冒了上來,“看來你這佛門,也并非清靜之地。”

淨生大師輕輕地笑了起來,搖頭道:“老侯爺與世子挑了一樁好婚事,世子何以這般不快?”

蘇钰皺起眉頭,掃了他一眼,哼聲道:“不過是全父親心願罷了,好與不好有什麽要緊。”

淨生大師含笑搖了搖頭,半晌之後才緩緩道:“有情衆生,非能定數,世子不必妄下斷語,再過時日,且行且看。”

蘇钰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不必與我打機鋒,此事我自有明白。只是你這茶具不潔,豈是待客之道?”

“阿彌陀佛。老衲這副茶具是為世子所設,怎會不潔?世子心中多憂多思,自覺不潔罷了。”淨生大師笑得愈發開心。

蘇钰面如鍋底,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出來,不耐煩地白了笑得很是歡暢的淨生大師一眼。

那邊廂,明珊進來問話之後,明玥自是一口答應,衆人既已出去觀了紅葉,心中倒也滿足了,便收拾着東西準備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