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裏有狗在汪汪叫，這麽晚了，有些擾民，于是立馬就有不知道哪棟單元樓的住戶嚷嚷着：“誰家的狗啊？能不能讓它閉嘴？”
“就是！”
“太吵了吧？”
“這狗能不能消停點？”
有其他住戶附和着。
這破房子的條件實在是不怎麽樣，一道又一道的聲音傳進聞照的耳裏，他有些煩躁地呼出一口氣。
但他知道他煩躁的來源不是因為小區的人吵架。
而是裴原的做法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在他的計劃裏，裴原應該過來教他，順帶着看看他現在居住的環境，這樣他賣慘的目的就達到了一大半，畢竟他目前看起來最可憐的就是住了這套房子。
可現在……
聞照皺着眉，翻來覆去地将視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裴原末尾的那句“學會了嗎”一直萦繞在他的腦海，甚至讓他覺得帶了些嘲意，這句反問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看了這個視頻還沒學會的話，是不是就得考慮一下是不是智商出問題了？
多損啊。
聞照禁不住嘆息。
他現在是落魄小可憐的設定，而不是弱智設定，因此在這件事上自然是不能追着裴原，否則按照裴原的聰明程度，一定會懷疑他家破産的真實性。
蕭河那邊又發了消息過來：【聞哥，是不是挺難的？】
蕭河：【我說套床罩。】
聞照扶額：【嗯。】
【聞哥加油！】
【有時間再教我！】
聞照現在只覺得頭疼。
不過這讓他意識到了一個事情，那就是還不夠。
在裴原面前的表現不夠。
他應該再慘一點。
或者說更加不要臉一點。
又到了一周的星期天，裴原起了個早，就去了孫奇華的家裏。
他還特地去了一趟超市，買了蔬菜果肉，提着兩個大袋子上了門。
孫奇華的女兒叫孫靈雁，今年才七歲左右，聽到鈴聲就小跑着到了門口，給裴原開門。
“原原哥哥。”孫靈雁笑的甜甜的，聲音依舊是有些稚氣。
孫奇華在客廳嘆息：“靈靈，你快給原原哥哥拿拖鞋。”
裴原先把袋子放在一旁的櫃子上，他的笑容淺淺的：“我自己來。”
這三年裏他來孫奇華這裏不少次，有時候就是過節，有時候則是來談事情，對這些早已輕車熟路。
孫靈雁仰着頭，又想幫裴原拿袋子。
裴原不讓：“沉，讓哥哥來就好。”
“小裴。”孫奇華走過來，露出歉意的笑容，“真是讓你見笑了，你嫂子今天沒在，我做飯不怎麽好吃，還得讓你來。”
孫靈雁拆臺：“爸爸，你明明就是覺得原原哥哥做飯好吃。”
孫奇華揉了揉她的腦袋：“誰讓你這麽說的？”
裴原失笑：“沒事的，孫哥，做個飯而已，很簡單。”他又說，“現在也不早了，我這就去廚房。”
“行。”
裴原之前在孫家也做過不少次飯，他總不能一直把自己當客人，因此能幫的上忙的他就會幫，除了做飯以外，有時候又是輔導孫靈雁讀書，現在的小孩課外學習的知識太多，有時候沒那麽快就吸收好。
孫靈雁咧嘴：“耶！原原哥哥做飯最好吃了！”
孫奇華又點了點她的鼻頭：“我把這話告訴你媽，看她回來會不會說你。”
裴原已經把菜放進了廚房，挽起袖子系上圍裙，他清了清廚房的配料，随後才開始熟練地擇菜。
孫奇華在廚房門口站着，他看着裴原，表情有些嚴肅：“小裴，公司這一周基本上沒什麽事，會不會是我們的猜測錯誤？”
“可能還得再等等。”裴原洗着小白菜，皺了皺眉。
“哎。”
“怎麽就拿你當第一個了呢？”
裴原扯了扯唇：“是啊，怎麽就是我呢。”
對于這份工作，裴原在這三年來基本上沒想過辭職。
哪怕有時候雖然忙得找不着東南西北，哪怕公司還會有些閑言碎語，哪怕會遇到陰陽怪氣的同事。
但這些，都沒讓他覺得痛苦過。
相反，他覺得很充實。
人一旦充實起來，曾經糾結的在意的，都會被淡化。
所以在這些時間裏，裴原更遺憾的是他就這樣簡單地被辭退了。
他低着睫，悄悄吐出一口氣。
孫奇華沒察覺都他的失落，又念叨起來：“知道你跟秦伯奕關系的人，你确定只有我嗎？”
“嗯。”
“那就好。”孫奇華眼角有些微的皺紋，他笑了笑，盡是嘲諷，“這一周公司上下都知道鄭總跟秦伯奕是夫妻了，還有人過去巴結秦伯奕。”
裴原處理海帶的動作一頓：“沒瞞着了？”
“沒。”
裴原的臉色有些難看。
孫奇華站直了身體，也意識到不對勁，但他的腦子不如裴原靈活，因此也只是幹瞪着眼：“小裴，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裴原神情凝重，還沒回答，正巧孫靈雁這時候啃着個蘋果來到了門口：“爸爸，原原哥哥，你們在聊什麽呀？”
“靈靈。”
“你先自己去客廳玩會兒。”
孫奇華笑吟吟地道。
孫靈雁搖頭：“我一個人好無聊哦。”
“孫哥。”
“你先去跟靈靈玩吧，我這邊先好好做飯。”
裴原揚了揚唇，神情輕松，剛剛的沉重不複存在。
“行。”孫奇華對女兒一向是沒話說，又招呼了裴原兩句就牽着孫靈雁去客廳看《熊出沒》了。
等孫奇華一走，裴原的嘴角就往下壓，周身的氣壓也都往下沉——
他好像并不是高層打架的一個“炮灰”角色，因為這一切似乎都是沖着他來的。
幾秒後，裴原斂起思緒，認真清洗海帶。
他要炖一道白蘿蔔海帶排骨湯，這個比較費時間一些，而買來的幹海帶需要泡很久，并且由于海帶表面還會有黏液，他還要用澱粉再好好清洗幾下。
做飯這種事，裴原早早地就會了，獨居的這麽幾年裏，他的廚藝只會比以前更精進。
孫奇華帶着孫靈雁在客廳看動畫，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掏出了微信，遲疑了一會兒，給人事部的李部長發了消息。
李部長叫李成，跟他差不多年齡，兩人是很熟的。
孫奇華開門見山：【老李，問你個事。】
【鄭總辭退小裴的理由是什麽？】
李成秒回：【別問了，老孫。】
【就當是小裴的工作能力不好吧，上面給的就是這意思。】
【這不扯犢子嗎？小裴業務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李成：【我吃飯去了。】
這顯然就是不想多聊的意思，孫奇華的眉頭壓着。
孫靈雁一轉頭，習慣性地把他的眉頭撫平：“爸爸，不要皺眉，不好看。”
“謝謝靈靈。”
差不多十一點半，裴原就招呼着：“可以洗手吃飯了，孫哥，靈靈。”
“好嘞。”
裴原擺好碗筷，把圍裙挂回了廚房。
孫奇華拉開冰箱：“小裴，想喝什麽？還是酸奶嗎？”
“是的，謝謝孫哥。”
“客氣。”
孫靈雁笑容燦爛：“爸爸，我也要喝酸奶。”
“行行行。”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裴原做了三菜一湯，香辣幹鍋、魚香肉絲、清炒小白菜，以及白蘿蔔海帶排骨湯。
孫靈雁還小，吃辣不太行，所以香辣幹鍋也沒那麽辣，不過因為裴原的廚藝過關，因此這頓飯還是很好吃的。
期間聊起來的都是別的事情，時不時地cue一下孫靈雁在學校的學習進度。
裴原自己的事情，留到了飯後。
孫靈雁去午睡了，孫奇華把裴原領進了書房，書桌上還放了兩杯茶。
“孫哥。”
“我改變了我之前的想法。”
“這件事興許就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跟別人無關。”
茶杯還冒着縷縷霧氣，孫奇華的指尖在桌上輕輕點着：“可是為什麽？”
裴原搖頭：“我不知道。”
“我來公司三年，沒跟誰起過沖突，要說業務，我也不是第一名，不存在我是出頭鳥的可能性。”
“而且……”
“而且什麽？”
“我在跟秦伯奕在一起前，他好像就知道了我的性取向。”裴原細細思考着，說話的速度不疾不徐，音量也不高不低，但實際上他的心頭是震撼的。
秦伯奕作為公司新挖過來的幹部，跟他也不是同一棟樓層，兩個人基本上沒什麽交集。
但秦伯奕剛來公司沒多久，就趁着一次食堂偶遇，找到了他。
“你好。”
秦伯奕徑自在他對面坐下來，他的面容英俊，一般很少人會對他這樣的臉會有惡感：“認識一下，我叫秦伯奕。”
後來秦伯奕就老是在食堂偶遇他。
時間一久，兩人也成了朋友。
現在回想，只能說秦伯奕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明明覺得同性戀不正常，卻還湊過來。
“孫哥。”
“我想我被辭退那天，李部長的表情為什麽看上去有些為難了。”
裴原苦笑：“沒記錯的話，公司的規章制度裏，有一項是要維護公司的聲譽。”
“而我，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插足了公司高層的婚姻，當了男小三，這一旦發散出去，對公司肯定會造成負面的影響，不管秦伯奕是不是清白的，他只要一口咬定是我在騷擾他……”
“目前看來是還好我識趣，沒有在公司大鬧，否則現在的局面不會是這麽平靜，只是這個雷會一直埋着。”
孫奇華瞳孔地震，嘴唇都抖了抖。
裴原喝了口茶，他倏爾起身：“孫哥，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好。”
裴原走到門口，又聽見孫奇華叫住了他：“小裴。”
“沒事，回去吧，注意安全。”孫奇華勉強笑了下。
裴原出了小區，左右張望了一下，也沒想好現在去哪兒。
或許該回家才對。
可是他一邊朝着地鐵口走一邊腦海裏不斷地冒出來半年前跟秦伯奕在一起的那一晚的畫面。
其實也才半年而已，他不該忘記的。
當時秦伯奕也是在笑：“裴原，你是不是心裏有個忘不掉的人啊？要不試着跟我在一起，我看看能不能帶你走出來。”
“我聽別人說，走出一段感情要麽靠時間，要麽靠新歡，你看我有沒有當新歡的資格？”
裴原想了想。
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