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但我皇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白壁之上,重影搖蕩,莊相善等在府門前,和兩個貼身侍女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見公主規格轎辇停在眼前,知是班純到了,便三兩步跳下臺階,朗聲笑着打趣道:“珍惜公主,約好日禺時分見面,你可來晚了一炷香。”

轎中溢出一記輕笑,班純撩簾伸手,一邊接她上去,一邊故作正經地說道:“要見阿善,我自然得盛裝打扮。”

話音一轉,聲調更添三分嬌俏:“再說自入夏以來,驕陽好似火燒,日日拘在家中,難得昨日降了場雨,你真忍得住不出來透透氣兒?”

莊相善悶聲笑道:“言之有理,那我們今天去哪找樂子?”

班純微微揚起下颌道:“我聽說芳歇樓新請了個從幽州來的戲班子,且不用等到夜間,白日裏也在演出,倒是省了不少麻煩事。”

莊相善也來了興致,便答應道:“白日裏的演出确實少見,有點意思,我們去看看。”

芳歇樓坐落于鬧市中央,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莊相善和班純親親熱熱地挽着手臂,剛要進門,就聽到一道慵懶而不失随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皇妹。”

莊相善輕輕皺了下眉頭,她覺得這聲音耳熟得緊,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聽過。直到轉過身,看見衣着仍舊浮誇的魯王才反應過來。

有道是冤家路窄,莊相善猛地收住了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開口說道:“早知要遇上他,我們就不來這兒了。”

早在莊相善第一次出城抓鬼回來的時候,魯王便也将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這二人都不會藏着掖着,此刻正毫不客氣地逼視着對方。

班純不明所以,還是選擇先回應道:“八殿下,好巧。”

目回流轉之間,她才品出這二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然而她對她們之間的恩怨一無所知,只得直愣愣地問出口:“這…這是怎麽了?”

魯王咧開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莊九娘,什麽叫早知本王來你就不來了?你好生威風啊。”

莊相善也陰陽怪氣地笑了笑:“八殿下此言差矣,在你面前仗勢欺人,可無異于關公面前耍大刀啊。”

魯王有些沉不住氣了,厲聲道:“你這是什麽話?本王什麽時候時候仗勢欺人過?即便打發懲戒幾個侍從侍女什麽的,也是為了讓他們長長記性。你随意到處去問好了,可有一個人說本王的不是?”

而後更是連裝不都裝了,直接白了莊相善一眼:“莊九娘,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些。”

莊相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若是你不授人話柄,我今天還用不着說這些呢。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是小人行徑,八殿下要自重。”

平日裏鮮有人敢與魯王對罵,他的吵架經驗當然沒有莊相善豐富。

此刻的魯王已經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地揚聲吼道:“莊九娘!你別以為莊公寵你,又仗着還有東宮為你撐腰,就誰都不放在眼裏,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莊相善亦是把臉一沉* ,聲音裏夾雜着隐隐的愠怒:“我以為,只有色厲內荏的草包才需要別人懼怕他,八殿下覺得呢?”

至此,魯王徹底敗下陣來,擡手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氣地罵道:“你說誰是草包!有膽的再說一遍!”

莊相善不屑一顧地錯開了眼神:“如若八殿下耳朵不好,還是請太醫瞧瞧吧,免得耽誤了救治的時機。”

魯王已經被氣得徹底說不出話了,莊相善卻依舊氣定神閑,就跟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牽起班純的手便優哉游哉地進了芳歇樓。

班純同情地看了看還站在原地大吼大叫的魯王,低聲詢問道:“阿善,我怎麽不記得你跟魯王殿下有過什麽過節,今天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莊相善猶豫了一下,還是和班純原原本本地照實說了,最後氣鼓鼓地說道:“只是苦于現在沒有鐵證,否則我豈容他叫嚣?”

班純沒有附和,眉心處漸漸攏起,末了只問道:“也就是說,你們早就确定了此事是魯王一手策劃的,皇兄他…卻在找證據?”

莊相善覺得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毫不避諱地問道:“否則你皇兄還能怎麽做?”

班純欲言又止,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

莊相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便推了推她的手臂,追問道:“珍惜,你是不是有事要說?”

班純嘆了口氣,先囑咐道:“阿善要先答應我,此事切不可再在我皇兄面前提起。”

莊相善乖乖地點了點頭,提壺為她斟滿茶水。

班純眉頭不展,說道:“以前我還住在宮裏的時候,時不時就找不見一些小玩意,倒也沒什麽貴重物件,不過是些零嘴玩具什麽的。按理說,皇子公主不會缺什麽吃穿用度,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四皇兄為什麽要拿別人的東西。”

她頓了頓,才續上說:“四皇子,就是在十歲時便因意外薨逝了的那位。一次,我偶然間見到他拿走了我裝蜜餞的一個小罐子,那個時候我什麽也不懂,便傻乎乎地跑去找他要,結果非但沒有拿回我的小罐子,還被他倒打一耙說我污蔑他,挨了母妃的責罰。

“然後我便将此事告訴了三皇兄,他告訴我說他會幫我教訓四皇兄的。”

“後來,皇後娘娘很喜歡的一本孤本丢失了,不知為何,卻把四皇兄居住的殿宇搜了一遍,最後在他的卧房裏找到了書,和之前別人丢失的所有東西。”

班純口中提到的三皇兄,正是班紹。

莊相善愣住了,半天也不能動彈,班純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拍了拍她的手背,故作輕松地說道:“阿善,我姑且一說,你也姑且一聽即可。彼時年幼,我記錯了也說不準。”

莊相善還是沒什麽反應,只是慢慢拎起茶壺往她杯中注水。

班純用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有些着急地說道:“阿善,這些手段雖不光彩,但我皇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身為儲君,身上肩負着的東西太多了,不過為了你,他也能規規矩矩地找證據,不是嗎?”

莊相善怔怔地點點頭,連戲都看不下去,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又小坐了一會之後便各自回家了。

剛回到莊府上,門童便告訴莊相善,東宮傳話來請女郎回來後便去一趟。

莊相善的心情很是複雜,也沒時間去整理思緒,直到進門時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班紹剛要開口,看見她的神情不對,先愣怔了一下,才蹙眉問道:“你怎麽了?”

莊相善吸了口氣,強顏歡笑道:“沒事,不過是已經出去玩了一趟,有些勞累而已。”

班紹沉聲問道:“不會是因為跟魯王吵架的事才心情不好的吧?”

東宮手眼通天,莊相善一點也不意外他會知道,索性借驢下坡承認道:“一時沒忍住,就和魯王吵了幾句,不過無妨,左右這事是他理虧,諒他也不敢去誰面前告我的狀。”

莊相善側眼看他,垂眉如煙,語氣很輕:“殿下可是覺得我做得不對?”

班紹看着她無端顯得有些失落的神情,聲調也放緩了些:“倒沒什麽大事,本王只想提醒你當街與人争執,畢竟有失身份。”

莊相善搖了搖腦袋說:“魯王今日吃虧長了記性,明日就不會再來招惹我,若是在殿下的千秋宴上吵起來了,那才叫不好看呢。”

班紹不置可否,心底也不知該作何感想,半晌方開口詢問道:“今兒到底是怎麽了?你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莊相善百感交集,慢慢地開口:“譬如殿下,也不過長他三歲,你們二人卻有雲泥之別。”

話已至此,班紹知道靠問是問不出來了,斟酌片刻,幹脆提起了正事:“這樣一來,明日的千秋宴上,你還是要有所防備。”

莊相善猝不及防地擡起頭,聲調裏滿是不可置信:“殿下的意思是,魯王殿下會在千秋宴上報複我?應當…不至于這麽胡來吧?”

班紹面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淡淡道:“你也見識過他行事莽撞、不計後果的行為了,對他來說,明的不行,背地裏使陰招也很正常。”

莊相善面色又是一沉,輕聲應道:“我知道了,多謝殿下提醒。”

她沒有得到回應,殿內的氣氛好似凝結了一般,又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再打破沉默。

直到莊相善實在是覺得胸口憋悶得緊,才扶着圈椅站起來,臉色悲喜難辨地說道:“原來殿下找我就為了說這個,原本讓王允恩來傳個話就行了,我今夜還想早些休息呢。我就先走了,殿下,明日千秋宴上見。”

班紹不語,只對她上下一點頭,算是默許。

他神情肅穆,看到莊相善走遠了,立馬把王允恩叫了進來,半垂着眼吩咐道:“吩咐捕雀人,嚴查她今天見了哪些人,說了什麽話,本王要知道全部,一個字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