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春夏在手機那端沉默了幾秒,而後應了一聲:“媽知道。”
“謝謝媽。”
“30號回來嗎?”餘春夏溫溫柔柔的,“你妹妹念叨你很久了。”
“是,公司30號才放假,不過我得請假,晚了就沒班次了。”
裴原心理輕松了一些,他笑了一聲:“媽,等我回家過年。”
裴原一直都知道母親的不易,因此能夠有機會回家的話,他是一定會回去的,不論是三天小長假還是七天的國慶假,他基本上都會回家,每次回去還都會帶一些東西。
這次回家過年只會帶更多,裴原整理好心情,給蕭河發了信息:【有時間嗎盒子,出來陪我買東西。】
大袋小袋的東西買了回來,裴原又裝進行李箱放着,這才能安下心來。
蕭河咧了咧嘴:“原哥,你缺弟弟嗎?”他說,“就比你小兩個月的那種。”
“不缺。”
蕭河捂臉:“當你妹妹真好啊,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哥哥就好了。”
裴原看了他兩眼:“你戲好多。”
裴原把最後一個買給妹妹的巧克力放進行李箱:“而且我記得你姐姐對你很好啊。”
“我姐現在離職在家,沒什麽存款,還來找我要零花錢。”蕭河嘆息,“現在反過來了,是我對她好。”
“也不錯。”
蕭河遲疑了幾秒,試探着問:“今年聞哥真要去你家過年啊?”
裴原拉着行李箱拉鏈的動作一頓,随後才輕點了一下腦袋:“嗯。”
蕭河:“……”
聞照真的很能貼。
裴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像是解釋一般,補充說明:“他現在挺可憐的,過年沒地兒去。”
“行。”
蕭河适時地閉嘴,免得自己多說多錯。
到了晚上,裴原收到了孫奇華的語音消息。
公司今晚開年會,孫奇華喝了酒,吐字都沒那麽清晰:“小裴啊,晚上來了個我沒見過的新領導,噼裏啪啦說了一通,我悄悄觀察了好久,發現他跟鄭總和秦伯奕這倆挺熟的,一起喝酒的次數比別人多。”
孫奇華問:“是不是就是他搞的鬼啊?”
裴原打字:【他叫什麽?】
孫奇華的回複在十來分鐘以後才送達:“叫什麽呂赫。”
“但他人基本上都在京城啊,我就不明白了。”
裴原對這個名字也沒什麽印象,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最終也只是說:【孫哥你回家好好休息。】
“好嘞,我馬上就到家了。”
“嘿嘿嘿,你嫂子今晚來開車接我。”
裴原松了口氣,思緒卻有些亂。
正巧聞照的消息在他思考的這些時間裏也傳了過來:【裴原,我這停電了,能不能去你那住一晚。】
【我這裏跟冰窖一樣!!!停電了我會沒命的!!!】
裴原記得那個房間有多冷,基本上全靠空調跟小太陽撐着,否則都沒法住人。
裴原沒有立即回複,而是點開了天氣預報。
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鶴城的溫度在零度左右徘徊。
很冷。
裴原眼神往下沉了沉,有些猶豫:【真停電了?】
【難道我還能騙你?】聞照說。
【我剛從酒吧回來,好冷啊。】
裴原給了地址,等差不多了又穿上衣服下了樓,去小區門口接人。
已經很晚了,公交跟地鐵都停運了,只能打車過來。
裴原一眼就看見了剛下車的聞照。
因為聞照還穿着他的外套。
裴原的眼睫扇了扇,等人快走到自己面前了,就先一步轉了身,邁進了小區,聞照跟了上去。
“裴原。”聞照的聲音響起,“你這衣服還挺暖和的,謝謝啊。”
“嗯。”
裴原沒什麽話說。
聞照咳了一下:“你跟餘阿姨說了嗎?我今年過年要去你們家的事情。”
“說了。”
“那就行。”聞照笑了起來。
到了單元樓下,裴原才睨了聞照兩眼,他光明正大的,也沒躲躲藏藏,于是聞照一看見他向自己看過來,就抓着機會問:“看我做什麽?”
“你沒帶洗漱用品?”
電梯門開了,現在這個點沒人,只有他們兩個。
狹小的空間內,裴原蜷了蜷指節。
他再一次覺得為了給自己想靠近聞照而提出“還人情”補償的行為就是在為自己挖坑。
是,他是還喜歡聞照,他是還想着聞照,所以接觸多起來他當然是會覺得愉悅。
但同時他也會有些難受。
尤其是想起來當初分手時聞照說的話。
“我為什麽要帶?”聞照站在裴原的身邊笑吟吟地道,“我想你肯定會有,而且這也在還人情的範圍內吧。”
裴原無話可說。
他果然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到了出租屋,裴原又從鞋櫃裏拿了拖鞋出來,他都沒看聞照,自顧自地說着:“晚上你睡沙發,可以開一整晚的空調,加濕器我也給你開着……”
“牙刷有新的,沐浴露那些你就用浴室裏的……”
聞照打量了一圈裴原的客廳,才慢悠悠地問:“那內褲呢?”
“你有新的嗎?”
“……有。”
聞照忍着笑:“那麻煩裴老師給我拿一條,我們尺寸差不多。”
沒一會兒,聞照就進了浴室,順帶着還拿了裴原的一套沒穿的睡衣褲。
裴原面無表情地搬了一床被子到沙發上,就回到卧室關燈鎖門。
十二點一過,聞照洗完澡出來,他還先在浴室吹幹了頭發。
客廳冷清,如他預料的那樣沒人,他看了眼緊閉的卧室門,随後又望着沙發上的被子扯了下嘴角。
停電了不是假的,但他鑽了空子,沒說不是小區停電。
他租房沒多久,不過電費一開始沒交多少,經不起他這麽折騰,因此電費就欠着了現在還停電了,他也趁着這個機會繼續演戲。
裴原沒細問,那他當然是裝傻充愣。
聞照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走到茶幾旁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有點晚了,他明天還要去上班。
而且也不宜再得寸進尺了,否則裴原可能會煩他。
現在這樣已經讓聞照覺得滿足了,他這麽想着,閉上眼慢慢睡了過去。
奶茶店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半,聞照比平時早了十來分鐘醒來,因為裴原已經起床做早飯了。
聞照的頭發睡得亂亂的,跟個雞窩一樣。
廚房的門沒關,從客廳可以直接望過去,他能看見裴原正系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
聞照起身,自覺地先去洗漱。
裴原正好已經擺了早餐在桌上,是火腿手抓餅。
聞照徑自在他對面坐下,一邊戴着一次性手套一邊笑眯眯地道:“謝謝裴老師。”
裴原擡了擡眼,“嗯”了一聲。
考慮到兩個人的飯量,裴原做了四個手抓餅,結束時還都吃完了,一口沒剩。
聞照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就去洗了手換了衣服。
“今天中午還需要送飯嗎?”裴原在他出門前問了句。
聞照點頭:“需要。”
“我去上班了,裴原。”
門在下一秒關上,“砰”的一聲。
有那麽一瞬間,裴原産生一種他們住在一起很久的錯覺。
又再送了兩天飯,就到了30號。
這是除夕前一天,很多人都選擇了這個時間回家,而不等到最擠的明天。
裴原的行李箱是26寸的,裝了不少東西,跟聞照約定好在客運站碰頭。
聞照提了個24寸的行李箱,這還是他臨時去商場買的,是他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考慮不周,不然他的高檔行李箱或許會被裴原認出來,現在這個就一百多塊錢,還很新,他找了個借口:“我要風風光光地去見餘阿姨。”
裴原覺得他可能是不想被餘春夏知道自己家裏破産的事情,就應了聲:“行。”
客運站早就人頭攢動,工作人員在維持着秩序,裏面的廣播聲一會兒就響一下,賣票的窗口前每一個都排起了長龍。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氣味,一齊混進了空氣中。
聞照不适應地皺了皺眉,跟着裴原過了安檢。
現在網絡發達,裴原沒想現場排隊,他早早地就上軟件買了票,在場外的時候就已經用機器取了票,現在直接進場等候就行。
可是人真的太多了,四周吵吵鬧鬧的,跟他們一樣要回臨鶴縣的人有不少,剛剛才運了一車人走,現在還要等上二十分鐘才能有下一班次。
裴原給餘春夏發着微信:【媽,一會兒車來了我們就上車。】
餘春夏依舊是發的語音:“好,我跟悅悅蹭你費叔的車去車站接你。”
【行。】
聞照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他的雙腳貼着地,一雙長腿彎着,周圍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有些新奇。
以前去哪兒都有專車送,從小到大他就沒擠過這樣的場合。
裴原收起手機,看向他:“保管好財物,這種時候扒手多。”
“知道。”聞照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篼。
四面八方都吵吵嚷嚷的,到達其他目的地的班車來了又走,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裴原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選擇了解釋:“我不是執意要換號的。”
聞照俊秀的眉頭一挑,沒吭聲。
“上個手機在我辦公的時候被小偷偷走了。”裴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而我當時急需用手機,因為我要工作,但我那張手機卡是用我媽的身份證辦的。”
聞照愣了一下,笑了笑:“知道了。”
如果裴原不說,他還真不清楚。
當初他也悄悄試着給裴原打過電話,結果對方顯示的是已關機,後來從蕭河那裏才知道裴原換號了。
蕭河沒說這麽仔細,就随口提了下。
聞照卻以為這是裴原給自己的一個态度。
徹底結束的态度。
原來不是啊。
裴原不知道聞照在想些什麽,他“嗯”了一下,就沒再吭聲。
沒一會兒,班車穩當地停下了,工作人員查看了票,按照座位數放了相應的乘客,他們剛好是最後兩個,否則又要等下一班,兩人急急忙忙地放了行李箱,就上了車。
車上沒有挨着的位置了,是一前一後的。
裴原先上車,直接選了後排的,聞照坐他前面。
人滿了,班車不會等,于是立馬倒車離開客運站,上了外面的公路。
車內的味道也有些難聞,有人趕得着急,還沒正經吃午飯,正拿着在外面随便買的一個餅子在啃,又跟其他的味道攪在一起。
聞照有些受不了在這樣密閉的空間內聞這樣奇怪的味道,但是現在外面風大,窗戶是不能開的,他索性轉頭看着裴原:“我要睡覺了,裴原,要到了你叫我。”
“嗯。”
還是睡覺比較方便,睡着了對氣味就不會這麽敏感。
沒幾分鐘,聞照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裴原緩緩地垂下眼,将目光定在了自己的手機上,他點進了設置,找到了數據網絡。
電話卡那一列,顯示了兩個數字,只是副號是沒啓用的狀态。
副號就是那張丢失的卡,裴原當初在掙紮了一番後,就趁着回家的時候去營業廳補了回來,再晚一個月這個手機號就會被注銷,他順帶着還轉到了自己的身份證上。
可是這兩年多以來,他從來沒等到聞照給自己打過一次。
并且如果不是在酒吧那晚重新遇見了聞照,這張手機卡依舊是在啓用的狀态。
其實裴原也不是沒想過撥過去,但每次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眼前都會蹦出來他們分手那天,聞照平靜的眼神,還有冷靜的言語。
“裴原,我們分手吧,沒什麽意思,而且我好像不喜歡你。”
“你以後別跟我聯系了。”
“我們以後,見面了就當不認識,行嗎?”
“行。”
裴原照做了。
酒吧那晚他就裝不認識聞照。
可事情是怎麽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呢?
裴原擡眼,随後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倏爾翹起唇角。
哪兒有什麽別的原因啊。
因為是聞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