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鶴縣距離鶴城差不多要兩個小時的路程,不過由于現在是回程高峰期,時間自然要更長一些。
裴原後來也慢慢閉上了眼睛,車裏聊天的聲音也趨于平靜,只有班車在路上前進的沉悶的動靜充斥着整個空間。
不是所有人都要到縣城的客運站,有的乘客圖個方便,在快路過家附近時就會起身去跟司機說一聲,好讓司機先把車停在路邊,他們就會下車拿行李再直接離開,免得還要從縣城再坐車回來。
因此班車就在這樣的途中緩緩地開進了縣城。
不比城市的繁華,縣城的景象一看就要凄涼一些,但這差不多已經是這座縣城最熱鬧的時候了,路邊的車停了不少,有的還在跟街坊鄰居打着招呼。
聞照早就醒了,都不需要裴原叫他,就一路沉默地看着班車駛入客運站。
縣城客運站的規模也比不得城裏的,要小上不少,并且車位停的還不只是客車,還有一些面包車,前面放了牌子寫了到達的目的地。
兩人下了車,聞照睨了一眼正在招客的面包車,他問起裴原:“這些是去哪兒的啊?”
高三那年他也跟着裴原來過臨鶴縣,但當時情況緊急,哪兒來得及觀察這些,匆匆忙忙地就打車去縣醫院了。
“後面那些全是各個鎮的名字。”裴原拉着行李箱,唇邊揚着淺淺的笑意。
聞照又看向他:“這麽高興?”
“嗯。”
裴原說:“我媽跟我妹妹都會來接我們,還有等下回去坐的是費叔的車。”他頓了下,“你還記得費叔嗎?”
“記得。”聞照挑眉,“就那個長一米九高有些黑的叔叔。”
剛說完,就看見了餘春夏一行三人。
裴原的嘴角咧起,也不禁加快了腳步,聞照也面帶笑意地跟上。
“媽。”
“費叔。”
已經十七歲的餘悅長到了一米七,甜甜地喊了一聲裴原:“哥哥。”
裴原眯着眼睛揉了揉餘悅的腦袋,又把下巴揚向聞照,還沒等他介紹,聞照自己就笑了起來:“餘阿姨好費叔好,又見面了。”他看向餘悅,“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小聞哥哥。”
“小聞哥哥。”餘悅點頭,很乖巧。
餘春夏這才開口說話:“一路辛苦了,原原,小聞。”
費叔站在那裏跟一座山似的,他笑得憨厚:“快上車吧,外面冷。”
“好。”
費叔的車是一輛小轎車,雖然不貴但保護得好,車裏也沒什麽味道,坐前面的人本來是餘春夏,但現在聞照想着自己的身份,主動地坐到了副駕駛,後面三個則是裴原跟自己的家人。
餘春夏扯了下裴原有些皺的袖子:“這次也是放到初八嗎?”
“嗯,初八就上班。”
餘悅側過腦袋也看過來:“哥哥,我們期末成績出來了。”
“前三了嗎?”
“前三了。”
“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裴原說,“你到時候考出好成績了,哥哥給你買個大禮物。”
聞照也湊熱鬧:“我也可以給妹妹買一個。”
費叔也吭聲:“悅悅,費叔到時候也送你一個大禮物。”
“你們這麽說我會很有壓力的。”餘悅的話鋒一轉,“但禮物一定要大哦。”
車內氣氛融洽,餘春夏笑得溫柔。
臨鶴縣在之前是鶴城一個比較貧困的縣城,也就這幾年搞起了旅游業,經濟才好了一些。
從臨鶴縣到新逾村要先走一段高速到鳳林鎮,這才能再從鳳林鎮開往新逾村,車程又約莫有一個小時,期間的話題偶爾斷一下,又會聊起新的,基本上都是在問各自的近況,或者有沒有哪些鄰居已經回來了。
到後面聞照都有些困了,又沉沉地睡去,車內才就此安靜了下來。
後面回家的路沒那麽平坦,但費叔車技了得,讓人坐上去也沒有什麽不适感,快到五點半,轎車才在餘家的院子裏停了下來。
裴原拍了下聞照的肩:“到了。”
聞照立馬睜眼,恍惚了兩秒,才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語氣還帶着點點懶意:“我怎麽又睡着了。”他沖着餘春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餘阿姨,讓您見笑了。”
“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小聞。”餘春夏問。
聞照怔了一下,搖頭否認:“沒呢,昨晚睡很好。”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原,不可能承認自己昨晚因為要跟着裴原回家而興奮得睡不着覺,這才又補了下一句,“我一直都有睡午覺的習慣的。”
裴原正在取行李,費叔在幫他。
行李箱一落地,裴原就從自己的書包裏拿了紅包出來,數了五張鈔票出來:“費叔,辛苦你送我們回來了。”
費叔的職業就是開野的,專門運送要縣城和城裏的人往返,偶爾也會跑一跑長途去別的城市,這麽多年下來客源穩定,現在卻拿自己工作的時間來接送他們,裴原心裏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這有什麽辛苦的?”費叔擺手,“小原,別跟叔客氣。”
餘春夏在一旁道:“收下吧,費哥,孩子難得回來一趟,這都是心意。”
“行。”
費叔收下了錢,樂呵呵的樣子:“那我就先繼續忙去了。”
“費叔再見。”
小轎車一走,院子裏頓時就空曠了起來,聞照已經清醒了,他拉過兩個行李箱,直接問起來:“裴原,放哪兒啊?”
“你睡客房。”裴原說,“跟我來吧。”
餘家一共有兩層樓,是以前餘家的兩位老人家的,但他們兩人早早地就離世,房子也就留給了餘春夏,以前這房子有些陳舊,但裴原工作這三年來努力刻苦,能存錢就存錢,在去年把家裏給翻修一邊,現在看上去這棟房子還挺不錯的。
餘春夏看着兩人進了客廳,又上了樓,就笑了笑,領着餘悅去了廚房。
一樓不住人,窗戶也封得很嚴實,畢竟常年都是餘春夏一個人在家,裴原也不放心,所以都是讓人住二樓。
一共有四間房,只有一間客房。
餘春夏布置過了,鋪了電熱毯,還放了小暖爐,還給聞照擺了個小電視,跟住賓館似的。
裴原開門時都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最高待遇。”
“阿姨對我可真好。”聞照自己也附和着。
裴原在見到家人時心情很明顯就不一樣了,聞照肯定是順着裴原說話,争取讓裴原也早點對着自己笑那麽燦爛。
裴原點頭:“嗯。”
“你之前對我家的恩情,我們都記着。”
聞照:“……”
可以不提的。
聞照咳了一聲:“你妹妹叫什麽?裴悅嗎?”
“不是。”
“跟我媽一個姓。”
裴原走到窗前開了窗,前方是一片種了菜的田地,都冒着綠油油的色彩。
聞照跟着站過去:“餘悅?”
“挺搭的。”
裴原眼神深了深:“我當時也想改姓來着,想叫餘原。”
聞照這麽些年就沒聽裴原講過自己的父親,當初餘春夏受傷時那人沒出現,現在都過年了也沒出現,并且裴原的妹妹還跟着餘春夏姓,那他就不會主動問,免得戳中了裴原的傷口。
沒想到裴原的表情冷了下來:“妹妹跟我媽姓,是我提出來的。”
“啊?”
“你當時多大。”
“七歲。”
裴原盯着前方,聲音悠悠的,融入了田野:“當時還小,對這些其實沒概念,我只是單純地覺得我爸不配,就連我自己覺得跟他姓都很讓人反胃。”
“因為我爸出軌了。”
裴原的父親叫裴行山,婚後的每年都要去城裏打工,讓餘春夏待在家裏照顧老人家,也就每次過年的時候回來待幾天,随即就離開,裴原七歲那年,從村裏的小學放學回家,剛到家沒多久,裴行山也回來了。
餘春夏當時已經懷孕了兩個月,看着丈夫回了家是高興的,但還沒來得及喜滋滋地就告訴丈夫自己懷孕的好消息,裴行山卻一臉沉重地當着裴原的面提了離婚。
裴家的兩位老人家也不用餘春夏照看了,離婚手續一辦完他就把人接去了城裏,這麽些年再也沒見過。
裴原對自己的父親現在過得怎麽樣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也不想知道。
“我媽離婚後就帶着我回了娘家,也就是這裏。”
“以前我外公外婆還在,可惜他們身體不好走得早,不然他們要是看見你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裴原的語氣很平靜,但話音一落,才意識到自己說過了頭。
“為什麽?”聞照帶着笑問。
兩人都站在窗前,肩膀挨着,冬天本就暗的快,更何況還是周圍沒什麽光亮的鄉村。
裴原聞言轉頭,跟聞照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借着虛弱的光,他看清楚了聞照含着探究的眼。
“沒為什麽。”裴原眼睫一顫,轉過身掩飾自己慌張的心跳。
聞照卻拉過他的手腕,不讓他走,笑盈盈地問:“是不是因為我很受人喜歡啊?裴原。”
“畢竟你曾經都可能喜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