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照眯了眯眼, 笑了一聲,看裴原的眼裏盡是笑意。
裴原睨了他一眼,把碗又遞給他, 沒有理會他戲谑的神情,自己又對着餘春夏道:“媽, 午飯吃什麽?我來做。”
餘悅又回房間寫作業去了, 高三任務重,布置的作業也多, 而聞照就站在院子邊上, 将這碗姜湯喝了個幹淨。
很好喝, 甜甜的。
一點也不苦。
廚房在忙碌,沒他什麽事,聞照幹脆拉了把椅子坐在院邊, 他覺得裴原家這邊真好,空氣很清新, 時不時還有鳥叫聲,而他釣來的那條魚已經被放在了一個大盆子裏,比桶裏自由很多, 一會兒游一會兒靜。
聞照又翻了翻自己的手機相冊, 看見了他新拍的裴原那張,嘴角揚起了淺淺的弧度。
思考了一會兒,聞照又給這條魚拍了個特寫, 發到了朋友圈。
誰也沒屏蔽。
沒一會兒就有人點贊跟評論,聞照挑了幾個回複了, 身後就傳來餘春夏的聲音:“小聞,洗手吃飯了。”
“來了,阿姨。”
午飯過後, 聞照終究是沒頂住瞌睡蟲的攻擊,進客房睡起了午覺,等他睡醒已經是五點左右了,都有些睡迷糊了。
他一下樓,剛好遇到裴原在院子裏準備殺魚。
裴原還在磨刀,那條魚還在盆子裏游着,絲毫不知道自己将要經歷什麽。
聞照走過去在一旁坐下來,沒吭聲,只是看着裴原動作。
裴原的手很漂亮,骨節分明,手指還長,那條鯉魚被他拿到了板子上放好,但它的精力十足,掙紮着反抗着。
聞照眨了下眼,就看見裴原拿刀背往鯉魚的頭上一敲。
這條鯉魚立馬老實了。
刮魚鱗、剖魚腹、去內髒。
裴原的動作流利,再加上他的手漂亮,看起來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一條魚沒一會兒就被裴原給收拾幹淨。
“我要是有你這殺魚技術。”聞照還在發揮着自己的演技,“我還能去菜市場兼職殺魚。”
裴原挑了下眉:“我教你?”
“……還是算了。”
因為晚上還要看春晚,所以年夜飯會準備得早一點,裴原回了家就不想讓餘春夏操勞,因此今晚的一桌菜全都是裴原做的。
哦,不對,還有兩道鹵味是瓊姨送來的。
比起別的家庭,餘家就顯得沒那麽熱鬧,但比起往年,餘家今年是最熱鬧的一年,因為多了個聞照,就連常年不喝酒的餘春夏都讓裴原給自己倒了杯白酒。
聞照的酒量不錯,但喝白酒的經驗不多,只覺得味道辛辣又上頭,吃個年夜飯下來,他喝了小四杯白酒,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了,并且這酒的後勁很大,上了二樓以後他就進了客房,直接往床上一倒。
春晚已經開始了,主持人還是那幾個。
餘悅抱着手機跟朋友們聊天,餘春夏嗑起了瓜子,而裴原則不時地往客房的方向望過去。
一個節目結束後,餘春夏就出聲了:“你去看看小聞。”
“不用。”
裴原再次收回視線。
餘春夏無奈地笑了下:“樓下冰箱有蜂蜜,你去給他兌點蜂蜜水醒醒酒。”
“……行。”
聞照還是得醒來,不能就這麽睡過去了,因為下午聞照午休期間,裴原托費叔帶的煙花已經放庫房裏了,晚上還要看煙花。
鄉村對于煙花爆竹的管控不比城裏,家家戶戶在除夕這一晚都會放煙花,餘家也沒當例外。
于是裴原下了樓,給聞照兌了一杯蜂蜜水。
沒多久,裴原就端着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又上了二樓,節目又切換到了下一個,是個小品,餘春夏跟餘悅看得很歡樂。
附近已經有住戶開始放煙花了,一聲又一聲的響動傳進大家的耳朵。
天空絢爛起來,透過餘家的窗戶,在地上落下了自己的形狀,又很快消失不見。
裴原緊了下喉嚨,開了客房的門。
聞照已經緩了一會兒,此刻正盯着天花板,聽着外面的動靜。
煙花聲電視聲融為一起。
這個除夕很有生氣。
裴原進來,聞照把視線挪過去。
“喝掉。”裴原遞過去,“蜂蜜水醒酒。”
聞照坐起來,雙手往兩旁一撐,下巴擡起來:“我沒勁,裴原。”
裴原抿了抿唇:“那就一會兒再喝。”
“你得喂我。”
“……”
裴原的眼睫顫動,最終“嗯”了一下,他想着聞照現在喝了酒,再加上他還要還人情,而且就把杯子遞到聞照的唇邊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裴原往前邁了一小步,站在了聞照的面前。
聞照的嘴唇碰到了杯口,張嘴一點一點地喝着蜂蜜水。
杯子是搪瓷杯,杯壁上還印有雷鋒的圖像,還有“為人民服務”兩個字。
裴原努力地只把自己的目光放在杯壁上,但注意力卻總是轉移——
聞照滑動的喉結,聞照優越的下颌,以及聞照閉着眼卻很明顯的長睫。
裴原的雙唇抿成直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今天沒喝多少水,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口幹。
“喝完了,裴原。”
聞照的聲音喚回了裴原的思緒,兩人的目光撞上,在空中交彙。
聞照喝了酒,眼神比平時多了幾分迷蒙,像是罩了一層水霧。
裴原往後退半步:“你緩一緩,一會兒起來放煙花。”
“放煙花?”
“嗯。”
裴原說:“買了好幾種。”
他頓了頓:“我先出去了。”
“裴原。”聞照身體往前傾,又拉過他的手腕。
裴原身體一僵:“怎麽?”
“你真的會擔心我嗎?”
聞照仰着頭。
“我會。”
裴原的回答肯定:“就算不是你,換成蕭河,換成任何一個陌生人,在那種情況下,我都會擔心。”
聞照松開手,也垂下腦袋:“……知道了。”
下午的時候他聽到裴原的話,就沒去深究,因為他知道結果就是這樣的,他跟其他人沒什麽差別。
倒不是覺得裴原這樣有什麽問題,裴原這樣是正确的。
是他鑽了牛角尖,是他期待着裴原對自己的擔心,還摻雜了別的情感。
裴原的嘴唇動了動:“聞照。”
“嗯?”
“……”
裴原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我還托費叔買了孔明燈,一會兒帶你放。”
“嗯。”
裴原從可放出來,捏着搪瓷杯柄的力度都大了幾分,直到指甲蓋泛白,才又稍微卸了點力氣。
餘悅沒在,裴原放下杯子随口問:“悅悅呢?”
“跟她同學打電話去了。”
裴原笑了笑:“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餘春夏看向他:“小聞還好嗎?”
“還好。”裴原點頭,拿了一把瓜子到手裏,一個一個地剝殼。
餘春夏嘆了口氣:“原原……”
裴原把瓜子仁放到她手裏:“媽,你嘆走的不是氣,是來年的好運跟幸福,所以別嘆氣了。”
“好,媽知道了。”
餘春夏話音一頓:“但媽想說,你還喜歡小聞的話,你可以……”
“媽。”
“再說吧。”
對于自己跟聞照的事情,裴原在餘春夏面前沒隐藏,餘春夏的文化水平的确不高,認的字也不多,但她很愛自己的兒女,願望也不過就是希望裴原能夠開心快樂健康,至于戀愛結婚之類的,她沒去操心過。
因此裴原早在大二就把自己跟聞照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餘春夏。
餘春夏是有些震驚的,但沒多久就消化了這個事情。
結果就三年,裴原畢業以後回了家一趟,又把自己跟聞照分手這事給帶了回來。
裴原當時失魂落魄的,在母親的面前沒忍住眼淚,哭的不像樣。
他喜歡聞照,說不清是什麽時候喜歡的,但随着時間的流走,這份喜歡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厚。
當時年少有些傲氣,又有些自卑。
裴原覺得自己還欠着聞照錢,鮮少表達自己的情意,因為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沒那麽平等,更多的不是情侶的關系,而是債主與欠債人的關系,
于是裴原在不停地利用課餘時間打工兼職賺錢,他想着趕緊還完欠聞照的債,這樣他們之間就只是純粹的戀人關系了。
等到了大四下學期,快畢業之前,他終于把這賬還清了。
裴原還特地找了個好時間,約了聞照出來。
他想說一下自己畢業以後的規劃,這規劃裏自然有聞照的名字。
他想說自己之後會回趟家,想要問聞照願不願意一起回去。
他想說以後在一起了要不要一起養條狗,名字由聞照來取。
可他想說的那些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聞照就坐在他對面,非常淡然地提了分手。
“好。”裴原聽見了自己的回答,在他的胸腔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