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背對着聞照, 聽着費羅的問話,太陽穴突突直跳。
費羅顯然沒察覺到氣氛的詭異,沒聽見裴原的回答, 更驚訝了:“不會吧不會吧,裴原, 這都多久了還沒忘。”
裴原聽不下去了, 盯着他冷聲道:“你打你的牌吧。”
裴原說完自己站起來:“我出門透透氣。”
包間有個小窗開着,房間內又開了空調, 但有人抽煙, 那煙味沒那麽快就排出去, 有些悶倒是真的。
聞照沒吭聲,費羅則是問了裴原一句:“裴原,一會兒回來能不能幫我帶個餅?我有點餓了。”
裴原看着聞照的背影, 抿了下唇角,問:“什麽口味?”
“白糖的。”
本地有個特産是一種烤餅, 裏面可以放紅糖可以放白糖,也可以是蔥味的方餅,因為味道好, 還有人特地為了這個餅而來。
得到費羅的答案, 裴原就出去了。
等門一關,聞照才掀了掀眼皮,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費羅:“費羅。”他問, “你三年前回來見到裴原了?”
“當然啊。”
“我去他卧室找他,那簡直了, 房間裏一股酒味,他當時還在睡覺,兩個眼睛跟核桃似的, 我聽餘阿姨說他可傷心了。”
費羅摸了一張牌,自己有些不解起來:“裴原這人呢,性格就這樣,內斂得不行。你們都不知道,裴原初中時成績好,長得帥,學校裏一堆女孩喜歡他,那時候他多招人恨啊,學校裏有個男的看不慣他,還約他打架,想要他臉上挂彩。”
“嚯,後來呢?打了嗎?”
“打什麽啊。”費羅說,“這事兒被別人捅到老師那裏了,裴原當時什麽人,那是要當全縣第一的學霸,老師才不會讓他出什麽意外,就叫來了那個男的的家長,當着裴原的面寫了保證書,我那時候真的好佩服裴原,從頭到尾眼皮都沒眨一下,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打起來了,他是不是還是這幅叼樣。”
“沒想到失個戀倒讓他跟下凡了一樣,笑死。”
聞照的雙唇抿成直線,思緒亂飄。
牌友B對于“失戀”這個話題很有興趣:“我覺得費羅你說的不對,失個戀怎麽不至于把自己搞成這樣了?這叫什麽,這叫重感情。我大學時那個女友,就那個小張,你們倆知道的那個,我當時多喜歡她啊,還以為她要跟我呆一起一輩子,我連我們以後的女兒多可愛都想好了,結果她要跟我分手。”回憶浮上心頭,他嘬了口煙,一邊出牌一邊吐煙,嘴裏又說,“但她态度那麽堅決,我也不能死纏爛打,删她微信的那天,我就哭得跟條狗似的。”
牌友A嘆息:“她現在怎麽樣了?”
“早結婚了。”牌友B笑了笑,“前幾天我參加大學同學聚會,還從朋友那看見她朋友圈了,她剛生了個女兒,就兩三個月吧,挺可愛的。”
聞照聽着這些話,眉頭往下壓了壓,并且由于走神,他還忘記了杠自己手裏的牌,直接給打出去了。
費羅看出來了他的走心,笑着問:“聞照,你跟裴原是大學同學,你有沒有見過他的那個前女友?”
“沒有。”
因為壓根就不是前女友。
費羅“啧”了兩下:“我看你都能回他家過年,按道理關系肯定好到什麽都知道的啊,難道他談個戀愛還瞞着你。”
聞照扯了扯唇,沒吭聲。
牌局一直打到了下午五點才結束,今天是大年初一,晚上還都有飯局。
聞照從開頭就在贏錢,但到了後期就陸陸續續地在往外給,最後算賬時也只贏了一千多——
本來裴原睡着的那兩個小時裏他贏了四千多來着。
兩人之間的氛圍從費羅出口抖出裴原的事情以後,就更加詭異了,到離開麻将館前,基本上就沒再說過話。
街上的人比起來時已經少了很多,寒風蕭瑟,地上的一些落葉輕盈地被吹起來,落地時又到了另一處地方。
費羅跟他們分開前問:“要不要坐我的車回去?”
“不用,我們騎車來的。”回答的是裴原。
“那行。”
“我要是今晚沒被我爹打死,明天就來找你們玩。”
等費羅一走,裴原才看向聞照,他張了張嘴,也只是說:“走吧,去拿頭盔回去了。”
聞照:“嗯。”
天空灰蒙蒙一片,沒什麽生機。
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停車的地方,裴原去找便利店老板拿了頭盔跟手套,又照顧人家生意買了點零食。
聞照靠坐在摩托車旁,視線一直落在裴原的身上。
他的眼睛眯了眯,神情有些困惑。
裴原結了賬轉了身,聞照就收回了目光,也坐直了身體。
聞照自覺戴上頭盔跟手套,長腿一擡,就坐在了摩托車上,正好他今天穿的都是黑色,可因為跟來時的心緒不同,這一身現在看起來就多了幾分冷酷的味道。
裴原眨了下眼,也坐了上去,買的東西被他提在了兩側。
風景從兩旁流失,冷風在兩人身上穿梭。
聞照記得來時的路,也沒問裴原該怎麽走,就這麽一路沉默地回了餘家,摩托車就停在了院子裏。
餘春夏看他們回來就露出一個笑容:“一會兒吃飯了,原原,小聞。”
聞照揚了揚唇:“好的,阿姨。”
裴原也點了頭:“媽,我來吧。”
“不用,原原。”餘春夏說,“今晚還是由媽來做飯,你好好休息去,或者你去看看你妹妹的作業。”
“行,媽。”
“我這就去看看。”
聞照先換鞋上了樓,裴原到二樓時,聞照已經回了客房。
裴原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嘴角一松。
盡管費羅當着聞照的面揭穿了他三年前的難過與難受,裴原自己實際上也沒覺得有多難堪,因為費羅說的都是真實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做過的事情。
可他不知道聞照怎麽想。
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會不會覺得他曾經的喜歡讓他們之間現在的友情變得沉重了?
哪怕其實他也還在喜歡聞照。
思索無果,裴原走到了餘悅的房門口,擡手叩了叩:“悅悅,是哥哥。”
“哥哥你進來吧。”
裴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了門。
餘悅沒在寫作業,而是在看手機上的視頻放松,不過書桌上擺了很多資料書跟作業,高三的學子壓力是很大的。
“媽讓我來看看你的作業進度怎麽樣了。”裴原拉了把椅子在她的旁邊坐下,“或者有沒有不會的題目?給哥哥看看,沒準我還記得。”
餘悅的成績沒裴原好,讀的也就是縣城的高中,縣城的高中條件就那樣,不過餘悅的成績從目前來看,報考鶴城大學也是綽綽有餘了,裴原希望她能考更好點,也能去更好的大學。
餘悅笑了笑:“哥哥,你都畢業這麽久了,還能記得嗎?”
“我都說了是‘沒準’。”
裴原眼裏盛笑:“好歹我高考也是省前二十名。”
餘悅把手機一扣,擡起手來,放在裴原的眉頭上:“你別強顏歡笑了,哥哥。”她嘆口氣,“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裴原:“……”
裴原從餘悅房間出來了,他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有些可怕。
到了客廳,裴原的腳步猶豫了一瞬,還是到了客房門前站定。
他遲疑着要不要敲門。
而就在下一秒,門就開了,聞照出現在他的面前。
裴原的眼皮一跳。
“裴原。”
聞照看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曾經不是‘可能’喜歡過我,而是‘一定’喜歡’過我?”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