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等我回來。◎
自從商定将來如何處置鄭家那日後, 班紹便沒再踏出東宮一步過,也不問當着莊相善的面兒過問政事,整日裏只陪着她吃喝玩樂。
莊相善也不知道雲州方面的進展究竟如何, 但她從班紹放松的姿态裏還是能夠窺見一二。
冬日風雪不歇,外頭滴水成冰, 而鸾俦殿內溫暖恰如仲夏, 莊相善悠悠轉醒, 看見近在咫尺的臉便柔柔地舒展了笑顏:“難得見太子殿下賴床不起的, 怎麽回事?”
班紹側身躺着, 單臂撐着腦袋, 似乎正在想什麽事, 聽見聲音方才驀地回過神來。
他收斂了适才外露的情緒, 貼近莊相善,唇齒間萦繞着缱绻的味道:“昨夜累着了, 得歇歇。”
莊相善一怔,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而說道:“白日裏可不興說這話,現在什麽時候了?”
“辰時剛過,現在應該一刻。”
莊相善瑟縮回被裘裏,正欲說話,殿外就響起了王允恩的聲音:“殿下,周禦史求見太子妃。”
班紹漫不經心地擡手為她掖了掖暖裘,輕聲詢道:“你可想見他?若是不想, 本王替你出去打發他。”
莊相善思忖片刻, 搖搖頭道:“不必, 我躲他做什麽?”
她頓了一下, 适時地擡眼望着班紹笑說:“不過我現在倒是真真切切體會到阿紹待他的感受了。”
兩人相視一笑,而後莊相善便收拾齊整去了前廳。
周鏡水簡單向她行過禮,也沒坐下,站着便道:“太子妃,劉照是個貪生怕死之人,進察院幾天就吐出了不少東西,而且不單單有蓄謀行刺這樁,倒是為我将來給鄭渡川定罪省了不少事。我思慮再三,想着還是來當面向你陪個罪才是。”
莊相善面上的笑從容了不少,卻仍故意問道:“怎麽說?”
周鏡水口吻謙遜,半吐心聲:“其一是先前阻攔太子妃進察院,其二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說了許多關于太子妃的不中聽的話,都是下官有眼無珠,還請太子妃不要記挂在心上。”
莊相善咬咬牙,強笑道:“罷了,反正太子殿下也不曾對我提過。”
“東宮的事,我自是無從過問。”周鏡水端正身姿,執意繼續說道:“總之,太子妃于社稷有功,擔得起這一聲謝。”
莊相善實在不想再聽昔日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同窗說這些場面話了,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好了好了,這事我不怪你了,今後也不必再提了。”
周鏡水應了聲是,也不再多客氣,兀自坐下端茶潤了潤嗓子,再次啓唇道:“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讓太子妃幫在下一回。”
莊相善這才真來了興致,歪着腦袋看他:“哦?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說罷,什麽事?”
周鏡水垂下眼皮說道:“興許太子妃不知道,其實在下比太子殿下還要長一歲,只是…至今未有婚約。”
寥寥數言,莊相善已聽出了他話中的忐忑,好不容易見他氣勢不足的一面,忍不住打趣道:“沒想到儀表不凡的周禦史,竟也會為了這種事煩憂啊?”
周鏡水重重舒了口氣方道:“從前耽于書中黃金屋,視不少良配如無物,家中又無長輩為我操持,一來二去…就這樣了…”
莊相善沉默了,她回想起周家的情況,的确正如他所說,周鏡水的雙親早早便駕鶴西去,而他們這一支已經是清河周氏唯一留存下來的一脈了。
念及此,莊相善正經了不少,正色問道:“這事不難辦,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只是不知你歡喜什麽樣的?”
周鏡水停頓一息,聲調輕緩:“外貌不重要,出身哪怕是低一些也無妨,只有一條,為長遠計,其人脾性務必要溫婉和順。”
莊相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周鏡水正視着她,鄭重其事地補充道:“正室大方,才好多納妾室,為周家開枝散葉以延綿子嗣。太子妃以為,是不是這個理?”
頂着周鏡水靜若深潭的眼神,莊相善勉強笑了笑,颔首應下:“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會替你考慮進去的。”
周鏡水站起來向她躬身一拜,意味深長地道謝告辭。
莊相善目送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日上三竿,外頭蒼涼的日光鋪了滿地,鼻尖仿佛有鸾俦殿中的茉莉花香飄過,她卻忽然想到有朝一日它衰敗的模樣。
周鏡水走了很久,莊相善依然坐在位子上沒動彈,直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從露上前來問道:“太子妃回鸾俦殿去麽?”
她略顯麻木地點了點頭:“嗯。”
剛往回走了沒幾步,迎面便撞見了未着外氅的班紹匆匆跑來。
他面上是不加掩飾的狂喜之色,一見莊相善,脫口便道:“阿善!六百裏加急文書,雲州一役大獲全勝,共殲滅匈奴部三萬餘人,裴将軍不日便可回京獻捷!”
莊相善一驚,來不及細想就下意識地揚唇大笑起來:“恭喜殿下!戰役順然得勝,殿下厥功甚偉,實在是天命所向啊!”
不等她說完恭敬話,心情大好的班紹已經抓起她的手繼續往前去,邊走邊說:“宮中應當也收到消息了,終究還是趕上了,想必聖上也會為本王而歡欣吧?”
莊相善側目望過去,就勢笑着應答:“是啊是啊,有殿下在,何愁江山社稷不穩?”
班紹一派喜色,始終目視前方,也不知到底聽進去了多少,只顧着自己興沖沖地說話。
“阿善,本王今日之喜,甚至超過迎你入東宮那日,你別不忿,那日之前本王獨身一個,今日有你陪在身側共享,是喜上加喜!”
“開春之後,你想做什麽本王都陪着你去做。原來是不是說想去江南一趟的?待時局平穩了我們就去,絕不讓你多等。”
莊相善目不轉睛地看着身邊人,時不時應一聲“好”,班紹牽着她一路前行,直走到雙腳僵硬得再難行路才不情不願地回到鸾俦殿中。
時至入夜,宮中突然來了個人,班紹神情變得莊嚴肅穆,一言不發地穿好了衣裳,握住莊相善的手交代道:“阿善,等我回來。”
莊相善看着班紹凝重的面色,想到白天那句沒頭沒尾的“等到了”,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但她心中已經隐隐有了預感:明年開春,恐怕去不成江南了。
*
聖歷十七年冬十二月己醜夜,高帝崩于太極殿,以羽檄發龍虎衛甲士四千,衛皇太子入宮。庚寅,皇太子紹踐祚于柩前,尊母鄭氏為敬賢皇太後,改元天授,賜文武官勳一轉,給複雲州及比歲供軍所三年。
【作者有話說】
1.“以羽檄發龍虎衛甲士四千,衛皇太子入宮”“賜文武官勳一轉,給複雲州及比歲供軍所三年。”出自《唐書》,非原文,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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