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 林羨明豔俏麗的面容,那樣朦胧又夢幻,是蕭菀青印刻在腦海中, 熟悉卻又陌生,心喜卻又心悸的模樣。
蕭菀青以為自己猶在夢中。多日來, 想念林羨又不敢想起林羨的情緒已經壓抑到了極限, 終于在見到她的一瞬間,瀕臨崩潰。渴望, 壓過了驚惶。她艱難地扯動聲帶, 發出了一聲低吟:“林羨……”帶着将醒未醒的慵懶與低啞。
林羨本只是想推門偷偷看一下蕭菀青的睡顏,并沒有想吵醒她的意思。她探頭看見心上人睡得正香的身影,聽見寂靜中她似有若無的呼吸聲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起伏的心跳響起,心頭便已有甜蜜的滿足喜意泛起。她正要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之時,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令她幾乎渾身一酥的聲音,似帶着萬般缱绻, 輕輕呢喃着她的名字:“林羨……”
林羨登時就停住了轉身的動作,緩緩地回過頭認真看向卧室裏的大床。
蕭菀青側着頭趴在潔白的枕頭,淺栗色微卷的秀發柔順地鋪灑于枕上,半遮半掩,只露出了她小半張白皙的巴掌臉。她望着她, 微微眯着雙眼,潤澤的紅唇微微張着,裸露于薄被之外的, 是滑落的細細肩帶和白膩圓潤肩頭。
懵懂又迷茫,慵懶又妩媚,最是風情萬種。
林羨再邁不開腳步。她站在門邊,凝望着床上的蕭菀青,喉頭小幅度的聳動了一下。
半晌,她用指甲狠狠地紮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強行制止了自己的心猿意馬。她推開了門,一步一步朝着蕭菀青走去。最後,她停在了蕭菀青的床前,蹲下了身子,含笑與半睡半醒的蕭菀青對視着。
蕭菀青水眸裏薄霧蒙蒙,是林羨看不分明的複雜情緒,眸底,暗波翻湧。她久久地凝望着林羨,似有千言萬語梗塞于心頭,最後萬千柔情糾結卻都只化作了心頭的酸澀。她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像個天真無辜的小孩,低低地,輕輕地,帶了些鼻音地又叫了一聲:“林羨……”這個壞家夥,清醒地時候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緒,現在,她都逃到了夢裏,都不肯讓她松一口氣嗎?
可是,其實,很想她……
能夠夢見她,也挺好的……
醒着不敢想,睡着了,都不過是夢。
沒關系的,是不是?
林羨以為她是做噩夢驚醒了,才這樣脆弱委屈。她稍稍站起了點身子,轉而坐在了蕭菀青的床畔,伸手拉起了蕭菀青的薄被遮蓋住了她裸露于冰涼空氣中的肩膀,柔聲應她:“恩,我在,別怕。”
蕭菀青卻是從薄被裏伸出了手,抓住了她放在她枕頭旁的手,一點一點地分開她的五指,十指交扣,一眨不眨地迷蒙着呢喃問她:“為什麽,會夢到你……”
林羨這才反應過來,蕭菀青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怎麽這麽可愛啊?林羨情不自禁心頭發軟。
她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撩開了蕭菀青灑落于臉頰的柔發,輕輕地刮了一下她挺翹的鼻子,勾唇寵溺輕笑道:“可能,是蕭阿姨你想我了吧?”
她令人酥麻的輕笑聲伴着她溫熱的食指,帶着令人戰栗的電流,順着從鼻梁往下滑落的動作,一下子,激蕩地蕭菀青心跳加速,挪不開眼。
這感覺,好真實啊。蕭菀青感受着手中抓握着的過分真是的觸感,在心中迷糊輕嘆。
然而,下一秒,她仿佛想到了什麽,心下一緊。她連忙用皓白的貝齒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痛覺,使她立時間驚醒。
痛,好痛……
林羨看見蕭菀青猛地睜大了雙眼,霧霭朦胧的眼神瞬間轉為清明。
這不是在做夢!蕭菀青像是受到了驚吓一般,陡然間松開了林羨的手,瞬間翻過了身子,雙手往被褥上一撐,整個人都往後退去。而後,她掙起了身子,想要起身。
下一秒,巨大的“哐當”聲響起——蕭菀青的頭,因她退後與起身的動作過于兇猛,猛地撞到了堅硬的床背板上。
一切的發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林羨在蕭菀青大動作後有一秒的茫然與驚訝,下一秒她意識到了什麽,便急忙伸出了手想要護住蕭菀青的頭。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蕭菀青秀氣的眉因疼痛緊緊地擰起,她微微彎下了腰,本能地想要伸手撫摸撞到的後腦勺。有一雙溫軟的手,卻先她一步,抱住了她的頭。
林羨一邊手下溫柔地揉着蕭菀青的頭,一邊一疊聲緊張關切地追問:“撞到哪了?是這裏嗎?疼嗎?”語氣像大人哄孩子一般,安撫着:“揉揉不痛了,不痛了……”
她情急之下改坐為跪,單腿跪撐在蕭菀青的床上,俯身近前,幾乎把蕭菀青的腦袋完全摟在了自己的懷中。
蕭菀青被籠罩在女孩單薄的身影之下,入目能見的是女孩敞開的外套裏線條起伏的胸膛和瑩潤如玉的鎖骨。心,一下急促地跳動了起來,腦子,一下子又有些陷入連日來的混亂之中。在刻意忽略過因林羨的溫柔而劃過的一剎那歡喜後,是驚慌與無措占領了她的全部心扉。
慌亂緊張之下,蕭菀青本能地伸手稍稍掙開了林羨的雙手,推開了她的身子,緊抿着雙唇強作鎮定地看着林羨。
林羨猝不及防,被推開地有些莫名。怔忡片刻後,她唇邊扯開了一抹笑,柔聲地給蕭菀青道歉:“對不起蕭阿姨,沒打一聲招呼就回來了,還坐到了你身邊,是不是吓到你了?害你還撞了一下頭,對不起,是我錯了。”
她的軟語道歉,更讓蕭菀青心情複雜。她看着林羨,咬了咬唇,似有萬千情緒在心頭翻江倒海,仿佛是欣喜,是歡悅,是甜蜜,又是慌張,是不安,是無措,甚至是,羞恥……
她僵着身子,放空了腦子,思緒有些麻木地問林羨:“你怎麽來了?”
聲音,不鹹不淡,甚至有些冷硬。
林羨記憶中,第一次聽到蕭菀青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一時間愣了一下,有些發懵。
蕭阿姨的語氣,雖然不兇,但好像,不是很高興?甚至,有些不悅?
她本抱着能夠讓蕭菀青高興的期待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唇邊的笑意漸漸收斂。她慣來善于察言觀色,語氣就低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問:“蕭阿姨……你不喜歡我過來嗎?”
蕭菀青在這生硬的問話一出口後,理智就開始回籠了……
她在做什麽?她怎麽可以用這麽可怕的語氣和林羨說話?
林羨怎麽會過來?很顯然,是關心自己放心不下自己啊。
果不其然,她看見話音剛落,女孩眼底就有分明的受傷一閃而過。聽到林羨委屈又失落的問話,蕭菀青心底驀地像被什麽刺了一下,泛起了尖銳的疼痛。
內疚,又心疼。
她抓在床褥上的雙手微微收緊成拳,反省自我:不安與慌亂是自己的莫名情緒所致,和林羨有什麽關系?就算,就算她對林羨,對林羨真有什麽……龌龊的非分之想,那更是自己的錯,和林羨更是沒有關系。
她怎麽能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去責備傷害林羨?
太不應該了。
她壓抑下了自己不尋常的心緒,強撐起了如常的神色,面對林羨,溫聲道歉道:“對不起羨羨,我剛剛有點沒睡醒,可能有一點起床氣。”她唇角綻放出了一抹淺笑,反駁女孩剛剛失落的問話:“怎麽會不高興?就是太高興了,才會以為還在夢中呢。”
林羨聽着蕭菀青溫和的解釋,見她臉色确實不複方才的冷淡,眼神也漸漸清明柔和如常,便不疑有他,心下一松。
她好脾氣地又挂起了笑,體貼地站起身取過了挂在一旁的蕭菀青的睡袍,披在了蕭菀青裸露的肩頭上。而後,她再次湊近了蕭菀青,伸手輕揉她的腦後,邊揉邊絮絮道:“還疼嗎?剛剛家裏包餃子了,我想讓你嘗嘗,就過來給你送一點。沒有麻煩我爸媽,我自己坐公交過來的。”她頓了頓,虎了一張小臉嗔蕭菀青道:“還有就是,來監督一下蕭阿姨你。我剛剛看了一下冰箱,你這兩天好像都沒有好好吃飯哦,先前我們一起出去買的東西,好像都沒有怎麽少。倒是榨菜,少了好多啊。”
蕭菀青雙手抓攏着睡袍的兩襟,低着頭,不遠不近地貼近着林羨。鼻尖萦繞着林羨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耳邊環繞着她絮絮叨叨的關切話語,有一瞬間,蕭菀青覺得自己幾乎要撐不住腰板,想要跟從心意,放松自己靠入那個,散發着溫暖熱度和誘人香氣的懷抱。
然而,下一個瞬間,她又陡然清醒過來。
她狀若自然地向後退開了身子,拉開了與林羨的距離,自己伸手輕輕揉了揉後腦勺,朝林羨笑了笑。“不疼了。”她的喉嚨,因過于克制,而哽地發澀,落在自己的耳中,便覺得聲音低啞地有些幹巴巴。
她怕林羨聽出異常,慌忙地在腦海裏飛速翻找着,正常情況下,以前這種情況,她該和林羨說些什麽。
一秒後,她機械地從記憶儲存庫裏找到了救星,極力地找回了正常的語氣,軟聲平和地回複林羨:“餃子先前我們也買了許多放在冰箱裏的,你怎麽這麽傻,還特意為這個跑一趟。路上堵嗎?公交車會不會很擠?有找到座位坐嗎?累不累?”
她把能想到地都迫不及待地一股腦倒了出來。
林羨對蕭菀青的異樣一無所覺。她見蕭菀青神色無異,後腦勺應該真的沒事,便放心了些,有了和她打趣的心思。
她雙臂一展,攤開了身子,突然就調皮地趴倒在了蕭菀青的大床上。上半身,壓着蕭菀青蓋着薄被的雙腿之上。她臉埋在被子裏,委屈巴巴地向蕭菀青訴苦:“路上可堵了,公交車上也可擠了,感覺我就像可憐的沙丁魚罐頭一樣。我一路為了不和別人親密接觸,都貓着腰收着腹,站了一個多小時,腰都快散架了。”
她看不見,伸長着腿端坐着的蕭菀青,在她倒下身子後不久,白皙的雙頰,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漫上了緋紅,一路,漫到了耳尖,紅玉滴血……
女孩還不自知地左右晃了晃身子,嬌聲撒嬌道:“蕭阿姨,你快幫人家捶捶背,揉揉腰嘛。”
蕭菀青僵直着身子,感受着,女孩柔軟又帶着別樣硬度的胸衣,緊壓在她的兩只小腿之上。明明,那樣綿軟,卻異常地,硌得蕭菀青通體難受,渾身發僵。
本就觸感分明地可怕,女孩卻還不停地晃動着身子撒嬌,綿軟的山丘,更是……
薄被,可憐地被蕭菀青的雙手擰成了麻花。
蕭菀青緊繃着雙腿,一時間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心亂如麻。
她吞咽了一下,告誡自己,非禮勿思,快停下那可怕的聯想,停下……
她不停地告誡自己,不可以。
林羨是小女孩。
林羨今年才十八歲。
林羨是周沁姐的女兒。
林羨叫着她阿姨。
林羨什麽都不知道。
林羨那樣沒有防備。
林羨那樣相信你。
蕭菀青,你不可以!
她不停地在心上給自己設上了百道防線,給出了一百個理由和一百個不可以,告誡叮囑了自己百遍千遍。可這一切,卻只消女孩輕輕然的一眼,便頃刻間,土崩瓦解。
女孩翻過了身,側着臉看着她,眼底,是清澈又溫柔的水光。她噙着笑對她輕喃:“其實,本來真的很累的,可是啊,看到蕭阿姨你的一瞬間,就一點,都不累了啊。”
“在家裏好想蕭阿姨啊。”嗓音清澈,語調低柔。
蕭菀青阖上眼,放棄了抵抗,在頹然中清醒地感受着,硌在小腿上的綿軟堅硬,一點一點,帶着細微的甜和疼,烙燙在了她的心上。
蕭菀青,你真,無恥……
龌龊……
作者有話要說: 蕭阿姨絕望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