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石紅玉到底是誰?竟然這樣膽大?”蕭锴好奇問。

“你不是看過卷宗了嗎?”尉遲寶琪嫌棄看他一眼,覺得蕭锴總是問廢話。

“我是說她真正的身份。”蕭锴嘆道。

“我們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還用聖人再把你派來嗎?”尉遲寶琪和他對杠,從蕭锴在公主面前言語不正經開始,尉遲寶琪就心中有氣,十分看不上他。

蕭锴怔了下,問尉遲寶琪今天是怎麽了,“心情不爽?平常玩笑開得大,打打鬧鬧的,也沒見你生氣。今天随便開點小玩笑,你倒像是跟我有仇似得,總和我對嗆。”

“就看你不順眼,怎麽了?有意見立刻走,別出現我面前。”

“诶,說你嗆你還更嗆上了。我可是奉了聖命來的,你趕不走我。”蕭锴想想尉遲寶琪之前沒少讓着他,這次換他去讓回去也是應該的,所以依舊好脾氣地賠笑。

尉遲寶琪不領情,還瞪他一眼。蕭锴不樂意了,就要和他再理論。

李明達瞧這倆人鬥嘴,有些無奈。忽然想起她父親之前的吩咐,不可讓尉遲寶琪過深接觸這樁案子。雖說李明達覺得尉遲寶琪根本不需要像父親所言那般要避嫌,但聖命不可違,既然答應了,總要遵守。

“有個事交給你倆負責。”李明達道。

尉遲寶琪和蕭锴同時看向李明達,面色頓然認真起來,等候公主的吩咐。

“石紅玉人一直沒有找到,就算沒有線索,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兩點:一嚴守城門,仔細排查,保證石紅玉不會逃出長安城外。這件事就由尉遲二郎來負責。二搜查整個長安城,盡可能的排查到石紅玉的藏身之所。此事就由蕭二郎你來負責。”

“這……”兩人同時發出一樣為難的聲音。

“很難是不是,但如果不難,這兩個活計也不會分配給你們,就是要找個有能力的人來辦我才放心。相信你二人的能耐,我在這裏等你們的好消息。”李明達充滿信心地對二人道。

尉遲寶琪頓時起了氣勢,連忙拱手對李明達保證,他一定會認真做好這個任務,絕不會辜負公主對他的期望。說罷,他就挑釁地看了一眼蕭锴。

蕭锴不想被尉遲寶琪比下去,連忙表也對李明達态道:“長安城雖大,卻是我自小就玩耍長大的地方。我打小就瘋,喜歡到處跑,世家子弟中數我最了解長安城,這事交給我最合适。貴主放心,我一定盡全力找到那個蛇蠍美人石紅玉。我倒很想見識見識這個厲害女人到底什麽樣。”

李明達點點頭,對他們二人報以鼓勵的微笑。随後尉遲寶琪和蕭锴意氣奮發地告退,開始各自忙去籌備執行他們剛接下的任務。

屋子裏終于安靜下來。

“總算消停了。”李明達舒口氣,随後問仵作可知那箭上淬了什麽毒。

“像是鸩毒,但還需再查驗一番才可确定。”

李明達點頭,吩咐他确認後立刻上報。

房遺直從回來後就得了衙差最新調查的回禀。給風月樓送柴的張老漢,家中雖有妻有子,但因他是個上門女婿,孩子不跟他姓。妻子也是村裏有名的潑婦,與人通奸,張老漢卻不敢吭一聲。而今他妻子帶着孩子還和奸夫住在一起,說是和張老漢已經和離了。而衙差去了當地衙門調查卷宗,卻并沒有發現二人的和離書。

“所以這張老漢被人戴了綠帽子,還忍氣吞聲?”李明達驚訝道。

“石紅玉和張老漢之間是否也……”房遺直看向李明達。

“是不是問一下就知道了。”李明達立刻命人把張老漢叫了來。

此事由刑部小吏負責張口直接提問,張老漢受驚了一下,眼神閃躲之後,神色變得複雜,但嘴上并不承認。

李明達觀察完張老漢的表情後,再使眼色示意小吏。

小吏就将兩個肚兜拿給張老漢看,問他:“可認得這兩樣東西?”

張老漢看着那肚兜,表情有些激動,眼睛很用力地瞪。

再笨的人此刻也發現張老漢神情不對了,顯然這兩個肚兜可以刺激到張老漢。

小吏早就受夠了張老漢的頑固不化,此刻見他表情不對,料知他必然和那石紅玉的關系不清不楚,禁不住冷笑起來。

“可知我們從哪裏搜到了這兩個肚兜?”

張老漢疑惑地看着小吏,似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小吏沒有說,而是詢問地看向了李明達。這個主他還不敢做,要看公主的意思。

“你對她做了什麽?做了什麽?”張老漢忽然起身,沒了之前的老實之态,就跟一頭發瘋的牛一般,突然就朝小吏身上撲撞。

小吏正看向公主,并沒有注意到張老漢這邊的情況。張老漢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他一下就撲到小吏的背上,然後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周遭的侍衛見狀,趕忙去拉張老漢,張老漢還是像一塊粘糕似得緊緊的抱着小吏。小吏此時被他勒住脖子,透不過氣,臉憋得通紅。

程處弼見狀,順手從衙差手裏奪過木杖,照着張老漢的背利落幹脆地狠打兩下。張老漢痛得大叫,手勁兒也就松了。程處弼再用木杖頭輕輕地戳了一下張老漢的側腰,張老漢又是大叫一聲,這下徹底松手,捂着側腰整個人後栽滾到地上,邊打滾兒邊直門喊疼。

後來還是在衙差的呵斥,張老漢的聲音才算消停了。

被勒了脖子的小吏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臉上的漲紅才算漸漸消退。

“你個找死的田舍漢,看我不踹死你!”被勒脖子的小吏氣沖沖地上前,狠狠踹了張老漢幾腳。

張老漢整個人躺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只蝦。許是因為之前程處弼下手比較狠,令他太痛的緣故,小吏後來踹得幾腳,對比之下跟撓癢癢似得,所以并沒有引起他的太大反應。

小吏見狀反而更氣,還要下腳,被房遺直的一聲咳嗽叫停了。

小吏恢複了冷靜,繼續審問張老漢:“倒不怕和你說實話,我們并沒有緝拿到石紅玉。”

本來已經抱着必死決心的張老漢,聽了這話,他渙散的目光終于清明,有了精氣神兒。

“這兩個肚兜是我們在四兄弟的床上找到。張老漢,你可知道你在和四名廚子兄弟共用一個女人?”

“你胡說八道!”張老漢吼叫道。

“事實如此,不怕把人叫來和你對質。”李明達說罷,就立刻吩咐人将四名啞巴兄弟帶上來。

張老漢聽到這話老實了,大概他也想知道答案。

鑒于張老漢之前的激動表現,風月樓廚子四兄弟被押上來的時候,仍戴着手鐐和腳铐。

四兄弟随即被呵斥跪在大堂之上,聽候審訊。

四兄弟見到肚兜後,愣過之後都憤怒起來。後其中反應最強烈的有兩人,老大和老三。那案板下藏得紅肚兜,果然如房遺直所料,屬于老大。

李明達還發現餘下的兩個兄弟神色有異,斂目看着下方,眼裏閃爍許多防備之色。

李明達掃了眼四兄弟的衣着,暫且沉默,沒有發話。

小吏又把紅綠肚兜在四兄弟眼前晃了晃,惹得老大爆紅了眼睛,憤怒地張嘴,嗓子裏急迫地發出氣息流動所造成的嘶嘶聲。他身體激動地往前蹿,但因為這一次侍衛們早有準備,他被人立刻用手拎住了衣領子,令他無處可蹿。

張老漢見到這一幕,整個人幾乎要瘋了。他僵着一張臉,難以置信眼前所見,又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見。他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目光裏透着幾絲醒悟,但更多的是憤怒、茫然和無助。

李明達沒有着急去質問張老漢,而是吩咐侍衛去搜老二和老四的身。老二老四一聽這話,激動地開始掙紮,出了四名侍衛控制加搜身,這才算完成。最後在兩人的身上搜到了肚兜,這次倆肚兜是白色的。

果真如房遺直所料,這肚兜是四兄弟每人一個。四人各有各的藏法,像老二老四這樣,把‘珍貴’的定情之物随身攜帶之法比較常見。

四兄弟都很激動,張老漢更加激動。

李明達這時才側首看向張老漢,問他:“你還想保她麽?”

張老漢渾身哆嗦着,恨恨咬牙。

四兄弟聽完此話,都不明所以的看向張老漢。

張老漢身體的哆嗦越來越劇烈,最後停了,前胸猛然向上一挺,雙眼暴突,面目猙獰着。安靜些許之後,他忽然大嚎一聲,整個人撅着屁股癱在地上,接着就是接連不斷的哭泣聲。

“她……她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她怎麽能這樣對我!”緩過神來的張老漢,拍着大腿又哭又嚎。

四兄弟都被張老漢的舉動驚到了,同時安靜地看着張老漢。企圖從他的話語中理解張老漢為何會如此崩潰的原因。

四兄弟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直至小吏很清楚地告知他們,石紅玉與張老漢也有染。

四兄弟詫異地張了張嘴,彼此互相看着,眼神交流。後來老大用手對三個弟弟比量了半天,四人就同時安靜了,垂下頭去。

便是在場沒人懂他的啞語,大家也從他們的表情反應中,大概明白了其所要表達的意思。況且四兄弟當下突然安靜的表現,也足以說明他們的态度。

李明達和房遺直互相交流了眼神。房遺直便出言讓人帶走四名兄弟。

四名兄弟被架走的時候,眼睛都盯着張老漢,惡狠狠地帶着威脅之意。

張老漢看了眼他們,縮着脖子,看起來有些害怕。

“他們四兄弟和你不同,犯了殺人罪,必死無疑。你只要坦白,還有活路。”李明達游說道。

張老漢垂着腦袋瓜兒,癡癡地說道:“我不怕死的,本來我活着就沒什麽意思。”

“那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要為一個這樣欺騙你的女人而死?”李明達接着問。

張老漢聞言,臉上的躊躇之狀越加明顯,但卻沒有張口坦白。很可能是因為剛剛四兄弟的表現令他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你的大度倒是令人佩服。”房遺直讓人扶着張老漢起身,不必一直跪着。

張老漢跪久了,腿真有點酸,起身舒展一下對他來說确實好一些,因此表情也有些放松。

“她至少是第二個給你戴綠帽子的女子了。”房遺直突然道。

張老漢剛剛放松的表情由白倏地轉青。嘴唇有些發抖,但他眼睛暗淡,不敢去看任何人。被這樣說很羞恥,很丢人,有些無地自容。他很安靜,但周身散發着隐隐的憤怒,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覺得他很可能在下一刻就瘋狂爆發。

房遺直一句話直戳了張老漢的軟肋。

瞧他謙謙風雅的模樣,還真讓人想不到他是個嘴巴這樣黑的人。平常審案房遺直不怎麽愛說話,但當下他一張嘴真是刺激得人想自盡。

張老漢白着嘴唇,憤怒地緊緊握着拳頭,委屈和憤怒終于積攢到最高點,他忽然爆吼一聲,“是她騙我!我要是知道她是這種女人,就是給我一車金子,我也不會和她扯上關系。我嫌髒!嫌惡心!竟在我跟前裝清純,好惡心人,好惡心……”

張老漢詞窮,不會太多的形容,就一直重複着說惡心。

“若你為你口中所言的惡心女子遮掩罪行,那你又是什麽。你就不止惡心了,還比她蠢笨,被利用還不自知。”房遺直譏諷道。

張老漢漲紅了臉,他不服氣地看眼房遺直,然後撲通一聲給李明達跪下。“草民願意坦白!草民的确認識石紅玉,那天在風月樓,就是草民幫忙,将石紅玉藏在了粗木頭裏,令其躲過了追捕,得以成功逃脫。”

“那木頭是你那天特意帶過去,還是天天都帶?你該是不能提前預知她有危險。追捕是偶然發生的,但是你們協助她逃跑的計劃像是早有準備。我很奇怪,這點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李明達問。

張老漢:“那塊木頭并不是草民當天随着柴車運過去的。它本來就放在風月樓裏,以備不時之需。我那天也是照常去送柴,到了之後見到她,才知道有意外。然後便依照之前的準備,啞巴四兄弟幫忙把木頭擡上了我的車,石紅玉就鑽了進去。我們在把樹皮遮擋上,修飾一下,就把它運出去了。”

李明達點頭,随即讓張老漢講述他和石紅玉結實的經過,他到底是怎麽走到而今這一步。

張老漢恨恨地緩兩口氣,就開始一句句仔細地講述起來。

張老漢本是個老實窩囊的人,但心裏頭也是有氣性的,對于他妻子公然給他戴綠帽的事,他忍了多年,但終于忍不住了。在兩個月前,他跟自己的妻子最後協商不成,一氣之下就要在路邊的歪脖樹上上吊自盡。但當他把繩子挂上去的時候,突然被一名出現的漂亮女子給攔住了。張老漢有生以來從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女人,就好像是從天上降臨的仙女。

張老漢看癡了,自然也很容易地聽信她的游說,不再尋死。天黑的時候,仙女就跟着他回家,給他做飯,照顧他。張老漢瞧着有個這樣漂亮的女子為自己忙前忙後,瞬間就很知足了。他舍不得讓她做粗活,親自動手給她做了一桌可口的飯菜。仙女吃得很開心,一直誇他手藝好,他特開心。仙女還用它香香的帕子給他擦頭上的汗,他的心跟着怦怦跳,感覺眼前的一切就跟做夢一樣。後來仙女就抓起他的手,言語輕輕地游說他,讓他不要再尋死,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就請他為她而活。

張老漢覺得反正自己掙條命是被撿回來的,以後他若能為一個這樣美麗漂亮善良仙女而活,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張老漢當下就應承了。仙女笑着拍他的頭,誇贊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忠心的男人,絕對不會背叛他的男人。張老漢就笑嘻嘻地應承他确實如此。仙女就讓張老漢發誓,把剛剛他說的那番話再重複一遍。張老漢就照做。

當夜,他們就幹柴烈火,有了一翻雲雨。仙女在床上總是不停地贊美張老漢。讓張老漢覺得當初那個被妻子貶得一無是處的自己,原來在別的漂亮女人眼裏竟是個閃閃發光的人。他終于有活着的意義了,那就是為他的仙女而活。

到第二天一早,張老漢才知道仙女的名字叫石紅玉。随後又知道了,仙女做着一件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什麽事?”李明達問。

“她說她是個刺客,被某一位高貴的大人物自小培養出來的刺客,專殺那些權貴顯赫。但他和我說,她只殺那些仗勢欺辱百姓的狗官,不賣色。要我原諒她,相信她。我知道她有諸多的身不由己,而且她做的乃是俠義之事。她說他不想連累我,她要走。我不肯,幾番發誓留下她,以命向她承諾過,我絕不會對外透露她半點身份。但而今萬沒有想到是她背叛利用我在先,那我對她的承諾就做不得數了。”張老漢恨恨咬牙道。

房遺直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張老漢被騙的過程。那石紅玉的表現漏洞百出,顯然是早有預謀,他竟半點沒有看出來,實在令人費解。

“連環套。”李明達倒是理解了,點了點頭。

房遺直略帶疑惑地看向她。

李明達感覺到房遺直的注視,發現他竟然真的不懂,就覺得有些好笑。想想也是,房遺直那麽聰明的人,他大概不會理解普通人的想法。

李明達想趕緊把眼前的事弄完,最後問張老漢平常如何聯系石紅玉,可否知道石紅玉到底為誰賣命。

張老漢搖頭,“她沒怎麽說,她只說她聽命的主人非常厲害,可以随便主宰人的生死。她只要再完成十個任務,它主人就會把她放出來,然後她就可以和我長廂厮守了。至于怎麽見她,她只說她偶爾會出現在風月樓,那是她主人的産業,讓我去給風月樓送柴,想她的時候很可能就會偶爾見到她。”

“這兩個月你一共見她幾次?”

“三次,有兩次是在風月樓,看我一眼就走,說要給她家主人送信。還有一次是深夜,是執行任務的途中去了我家裏,給我帶了好些好吃,還有一些錢,讓我照顧好自己,然後才騎馬走了。”

“她那麽漂亮的女子會願意跟你長相厮守,你就沒有懷過?”李明達又問。

張老漢艱難地咽了咽唾沫,悲哀地點了點頭,“想過,但她說,她早就看透了那些富貴人的浮華虛僞,就喜歡我的忠厚老實。”

李明達:“你确實忠厚老實,她倒是很會根據事實對你撒謊。”如此确實很容易讓人信服。畢竟再窩囊的人,也都會在心中渴望自己被肯定。

李明達随後又問了很多問題,張老漢皆不知情,又問還有什麽要補充的話,哪怕是一些細節也行,張老漢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悉數全部交代了。

李明達讓文書把記錄的供詞,對不識字的張老漢重新讀一遍,然後讓張老漢簽字畫押。回頭在審判的時候,他們會根據張老漢的主動交代,酌情減刑。

李明達随後和房遺直離開審案公堂,轉而到側堂喝茶歇息,順便讨論一下剛剛的審問結果。

“想來那啞巴四兄弟,石紅玉也是通過類似的手法進行控制。”李明達嘆道,“估計她一人同時和啞巴四兄弟……所以在綠帽子這件事情上,他們四兄弟都可以隐忍接納下來。張老漢和啞巴四兄弟都有共同之處,不善交往,被人羞辱輕視,身邊沒有女人。”

房遺直皺眉,“所以他們碰見個漂亮女人就暈了頭,連基本辨別是非的能耐都沒有?”

“并非人人都和你一樣。”李明達嘆道,“就像餓急了的人想吃東西,你告訴他是羊肉餡兒的。他們太餓了,着急吃,當然選擇相信,胡亂吞了下去,也注意不到裏面是老鼠肉。”

房遺直覺得李明達解釋諷形象,點點頭附和李明達。

“這石紅玉這般舉動,到底有着什麽樣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拿地圖?”李明達疑惑地和房遺直商量道,“上到郡王世子,下到廚子、砍柴老漢,她怎麽吃得下?”

“這就是她‘過人’之處,一個舍得對自己下狠手的人,必然是個難對付的角色。”房遺直道。

“可她這麽做是什麽目的呢?”

“可以确定一點,她拿到金礦地圖之後,本想金蟬脫殼,以死脫身,但被我們識破了。這後來的機關箱子,很可能是出于對我們的憎恨,或者是說想除掉阻撓她前進的聰明對手。”房遺直分析道。

“她的确不一般,敢對自己如此狠,還敢對官府挑釁。”提及機關箱的事,李明達忍不住嘆道,“當時還不覺得什麽,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我差點一不留神就喪命了。”

“以後那些可能存在危險的活兒,貴主還是交給下頭去做。”房遺直囑咐完了,見李明達沒有回應,接着說道,“并非我說話無情,就比如今天的事,如果貴主真出意外,那在場所有的侍從都逃不過一死。但如果是名侍衛開箱,最多只會死一人。按人命數來算,貴主也該知道孰輕孰重。”

李明達側頭看房遺直,瞧他面色冷肅,知道他為這事惱了。李明達點點頭附和:“你的話太冷靜,聽起來有點無情,但是事實,我采納,以後會注意。”

“很好。”房遺直不客氣道。

李明達看他,感覺他沒有把自己當成公主敬着,“喂,你可是我跟班。”

“對,差點做不成跟班了。”房遺直的眼睛裏閃着細碎的流光,摻着幾分淩厲,他肆意直視李明達,此時沒有一點客氣之色。

“行了,這件事過。”

李明達小巧的嘴勾起一道弧線,甜得令人眼前一亮。

房遺直當即棄了後面的話,垂眸,不再多言。但他修長的手指卻微微彎曲,漸漸握成了拳頭。

李明達是個善于觀察的人,自然發現了房遺直手的變化。

“別氣了。”李明達又對他笑。

見房遺直還不看自己,她看向那邊都颔首本分待命的随從們,确認她們的目光都很老實的盯在地面之後。李明達伸手抓住了房遺直的拳頭。

纖白的手指滑落在房遺直的手背上,當即就出發了猛烈的心跳。

房遺直訝異地擡首,和李明達四目相對。

李明達還是那般笑,做口型無聲地對他說,“不要生氣了。”

房遺直緩緩地吸口氣,反手抓住李明達的手,有些用力,微微地附身靠近李明達的耳朵,聲音低沉,“萬事可讓,唯獨這樁,貴主必須謹記,撒嬌也不好用。”

說罷,房遺直就松開李明達的手,起身走到窗前,背對着李明達。

李明達因此看不到他表情如何,只看他背影有些僵硬,還有一只手背在後背,仍是握着拳。

李明達忽然想起他三哥李恪說過,房遺直是很小氣記仇的人。而今是她險些喪命了,怎麽反倒他比自己還要氣,還要她來哄他,而且哄不好,什麽道理。

這時田邯繕樂呵呵地端着兩盆小吃進屋,“剛弄來的,還熱乎着,貴主和房世子先填填肚。”

田邯繕說罷,見屋裏氣氛不對。看看那頭在窗邊負手而立的房世子,再看看這邊賭氣坐下的貴主,田邯繕感受到了一種“鬧別扭生氣”的東西存在。

“貴主喝茶,消消火。”田邯繕又道。

“我沒有火,給房世子送去,他火大着呢!”李明達微微提高音量道。

房遺直利落轉身回來,伸手接過了田邯繕的奉茶,卻是閑淡地品着。如往常一般,瞧不出他一點生氣。

李明達暗暗戳他一眼,覺得房一直的脾氣來的莫名其妙。千萬種理由之中,唯有小氣二字可以解釋他的狀态。

李明達喝了茶,就起身和房遺直告辭。

“貴主可是要去城陽公主府?”房遺直也跟着起身。

“你倒是神算,就是去那兒。”李明達看房遺直,見他只是恭送自己,并沒有要去的意思,便轉身去了。

田邯繕跟着公主騎馬,發現公主滿臉帶笑地揮着鞭子,似乎很高興,更鬧不懂剛剛房間裏貴主和房世子的情況。

到城陽公主府時,田邯繕趁着伺候公主下馬的工夫,詢問何故。

“剛剛貴主在世子跟前,似乎很生氣的樣子,怎麽出來後就……就…………”

“他小氣,我才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李明達笑了笑,小聲對田邯繕道,“能怎麽辦,他如果生氣的時候,我在笑,他豈不會更生氣?”

“啊,對,所以是裝生氣?”田邯繕恍然大悟,他撓撓頭,對公主道,“不過奴覺得世子這次生氣是有道理的。機關箱子的事奴也覺得後怕,奴也想生氣,怪貴主沒有使喚奴去開箱子。但奴膽子小,沒有房世子的膽量。”

“行了,事情都過去了,你們還有完沒完?我保證以後注意就是。”李明達拍拍田邯繕的肩膀。

随後她就揚首,一派端莊,從容優雅地邁着步伐,去見了城陽公主李靜蓉。轉頭瞧見驸馬杜荷也在,李明達就更高興了。

不及李靜蓉說什麽閑話,李明達就笑着對杜荷說道,“今天我來找姐夫。”

杜荷怔了下,看眼李靜蓉,然後笑問李明達:“找我有何事?”

“風月樓。”李明達邊說邊觀察杜荷的表情。

杜荷皺眉,“風月樓的事兒我聽說了,我可從沒去過那裏,你找我能問什麽?”

“我只想确認問一下,那裏到底是不是姐夫的産業。”李明達道。

杜荷又怔,正要說話,被李靜蓉先截了去。

“瞧瞧,你這次來又不是來看我的,還是查案。你可說過,下次是正經來看我。”

“是啊,案子還沒結呢,等結了我就來好好看你。再說這次我不是來看十六姐,我是來找姐夫的,不能算。”李明達狡辯道。

“呦,瞧瞧你這張利嘴。”李靜蓉無奈笑罷,讓李明達和杜荷倆好好聊,她就不打擾了。

李明達點頭,謝過李靜蓉,恭送李靜蓉離開後,李明達就繼續追問杜荷。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産業。好妹妹,你讓我說多少遍才會信?”杜荷無奈笑問。

“今天涉案的犯人終于松口說了經過,他說風月樓世長安城某個大人物的産業。若傳說中的姐夫不是,那會是誰?”

“你查下風月樓給府衙報備的契書不就知道了?問我,我哪裏知道。”

“查了,當然是查不出什麽。大唐官員禁止私營妓院,這妓院就算是某個大人物的産業,也必然不會他親自挂名。”李明達解釋道。

“那你為什麽偏來找我?反正也沒寫是誰,你怎麽不找你四哥,舅舅,還有姓魏的,姓房的,甚至太子,這些才算是真正在長安城叫的上號的大人物。”杜荷解釋道。

“不知道,我就盯上你了,因為有人說是你。那些人,沒人說。”李明達攤手聳肩,一臉無辜。

杜荷被她鬧得哭笑不得,“真不是我,你還想讓硬賴上你姐夫不成?就不能盼着你姐夫有點兒好?”

李明達點點頭,“好吧,那我不難為你。”

李明達說罷,就和杜荷擺擺手告辭。她離開幾步後,忽然頓住腳,轉頭對杜荷道:“我還會再來的!”

杜荷怔了下,然後一臉苦笑,忙行禮請李明達放過他。

李明達不理會不應承他的話,利落地轉身走了。

杜荷想想有些氣,就去找李靜蓉抱怨,“我拜托貴主好好管管你地好妹妹,那風月樓真不是我的産業。她天天這麽找我麻煩,誰受得了。”

“麻煩麽?我看你現在就挺好的,也沒見你哪裏麻煩。她是我妹妹,但也是晉陽公主。她什麽脾氣你不清楚?而且她查案正在興頭上,你只有配合的份,不然她回頭在聖人跟前告你一狀,就有你受的!”李靜蓉邊心不在焉地剝花生邊‘威脅’杜荷道。

杜荷連連嘆氣之後,這下真無可奈何了。

李明達出了城陽公主府,便就回宮。

田邯繕問:“真跟杜驸馬有關系?”

“沒關系,只是鬧一鬧他。這段時間有我纏着他,他就不敢不安分。”李明達道。

田邯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李明達回到宮中,想到周小荷對鏽鐵犯沖一事,立刻找了幾名水性好的侍衛,就在她當初落水的地方檢查。

随後,侍衛就在水裏撈到兩個生鏽的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