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白天機關箱子的事,李明達這一次離箱子遠了些。先叫懂機關的匠人檢查後,才命人開箱。
鐵箱子不大,六尺見方,裏面裝了一些雜碎東西。有花瓶,玉酒杯,金畫軸的一角,幾顆散亂珍珠等等。珍珠因為在水中久泡,表面朦胧像霧,倒是很可惜。這藏寶貝的人該是并不清楚,珍珠的保存方法。
兩鐵箱子裏裝得東西都是如此,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稍值錢東西。有一些宮裏不起眼的小擺件,也有碎玉斷釵之類的物件。
鐵鏽相對少那個箱子裏,還沒有裝滿,半空。
左青梅跟着看過箱子裏的東西之後,就抓着箱子裏的那幾顆大珍珠,對李明達道:“這東西不常見,宮中只有韋貴妃,四位妃位的妃子和幾位公主才可用這樣規格的珍珠。”
李明達打量那箱裝得比較滿的,“此箱子上的鏽比另一個多很多,這箱子側面的鐵都快泡爛了,一瞧就有些年頭。如果再往前推三四年,宮中可拿到這種珍珠的人數就會多一些,不太好排查。”
左青梅點點頭,“也可查,但若這珍珠是私下被處置的,就會麻煩一些。”
“嗯。”李明達應承,目光繼續搜打量兩個鐵箱,“箱子有些沉重,女子下水去搬應該有些麻煩。所以這箱子很有可能是太監攢下的,看着箱子裏東西的新舊貴重程度,該是他一步步升遷路的寫照,而今身份不會太低。”
左青梅聞言再去觀察,才意識到這點,東西果然由舊到新,一點點變得貴重了。但那幾顆大珍珠卻除外,很可能當初他獲得這幾顆珍珠是出于意外。
“還是貴主慧眼,觀察仔細。”
李明達囑咐衆人,箱子打撈上來的消息不可外洩。一旦被查實消息外洩,那所有人同罪,她一個不留。
侍衛們連忙應承,不敢有二言。
李明達讓人悄悄地把兩箱東西運走後,同左青梅一起離開。
“此事查起來很麻煩,且一旦調查就會驚動各殿,容易打草驚蛇。我看咱們倒是可以引蛇出洞,傳個假消息出去,然後再派些人手在這裏守株待兔。”
左青梅嘆這個方法好,主動請命負責此事。
李明達也放心把事情交給左青梅,随即他就連忙趕回了立政殿。
今晨離開的時候,李明達剛好聽到李世民對方啓瑞的吩咐,他讓韓王李元嘉在申正的時候去見他。這會兒時間快到了,李明達就急急忙忙趕了回來。打聽人韓王還沒到之後,李明達就放心地換了身端莊的衣服,跑到李世民身邊等着。
李世民正在殿內和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議事,期間還提起了魏征。
“今日怎麽不見他?”李世民問。
“生病告假,已經報了中書省。”房玄齡言外之意,請假的折子已經程給李世民了。
李世民看眼那邊疊着的一摞不加急的奏折,眼底閃過一絲倦怠。他轉即見到門口有個嬌俏身影進來了,順着牆根慢慢地往他這邊走,生怕打擾到他們議事。
李世民嘴角的弧度上揚,這才愉悅起來。
房玄齡還在說魏征的病情,“忽然犯了頭暈,咳喘,周身無力。請了大夫給他診脈,說是舊疾複發,有些嚴重。”
“怎麽會突然這樣?昨天還瞧他生龍活虎。”李世民見女兒到自己身邊來,笑了下,才接了房玄齡的話繼續問。
房玄齡:“這個就不知道了,折子裏沒寫。”
李世民想起他家剛惹出來的事,琢磨着魏征剛巧在這時候稱病不來,只怕是因為他外甥女犯下的錯誤覺得丢臉害臊。可誰沒丢過臉,他一個臣子臉是臉,那帝王的臉就不是臉了麽!
李世民哪能錯過給魏征挑毛病的機會,當即就表示了關懷,“既然這麽嚴重,讓高太醫去看看吧。”先驗一下他生病的真假,假的正好戳穿,真的也剛好可以讓太醫看看。
方啓瑞應承,這就吩咐下去。随後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人就退下。
李世民看着站在他身邊的李明達,“今天什麽日子,你回來這麽早,案子查完了?”
李明達搖頭,然後抱着李世民的胳膊,“出去走走?”
李世民疲憊地看眼那摞沒有批閱完的奏折,點點頭。正好他現在累了,沒什麽興致繼續看下去,出去換一換心情也好。
李世民就随着李明達的安排,和她一同去賞花園裏的菊花。秋風清爽,刮得樹林裏的樹葉嘩嘩作響,有很多枯黃的葉被風吹地飄落下來,像黃葉雨,紛紛從天而降。李明達歡快地跑去樹下站着,伸手去接,葉子不僅落在他的手上,還疊落在她的頭上和肩膀上。
李世民看她調皮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
“多大了,還這般不穩重,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李明達戴着頭上葉子,跑到李世民跟前,“人家都跟我說,想尚我的人可以從長安城排到安州城。怎麽到阿耶這裏,就成了我嫁不出去了?”
“想尚你的是人多,哪個平頭百姓不想娶個公主?你能嫁麽?我說的是你能看上眼的人物。”李世民道。
“那也不怕,有阿耶幫忙,賜婚旨意一下,他沒得選,只能乖乖從命。”李明達一臉認真道。
“強扭的瓜不甜,你五姐就是個例子,阿耶不希望你将來也像她那樣。”李世民操心地嘆口氣,擡手拿下李明達頭上的樹葉,“你是阿耶心肝上的肉,阿耶決不能讓你受苦。”
但是對于到底怎樣才能讓兕子真正快樂,李世民心裏也不把準。他不确定到底給兕子什麽樣的,才算是最好的。
李世民看着李明達又去采花,眼睛笑眯眯地,覺得女兒活潑時最能給他帶來快樂。李世民順便在心裏又把幾個世家子的名字捋了一遍。
“蕭锴今天陪你查案沒?他人怎麽樣?能幫上忙麽?”李世民問。
“還……行吧。”李明達應承。
李世民聽出李明達話裏的牽強,轉即想想,這蕭锴身上也有不少缺點,要他一樣要改掉,只怕不太可能,如此必然委屈了兕子。
李世民立刻想替代蕭锴的人選。魏家雖然出了個周小荷不規矩,但這丫頭也不算魏家人,就是個過來走門子的親戚。魏叔玉此人模樣第一,才學也了得,魏征這人雖然意見多了些,但心數正,德行也高,他教育下的長子品質該不會壞到哪裏去。不過這孩子也有毛病,李世民早就看出來了,太傲氣,比房遺直還要自傲。房遺直那樣的,他都覺得有些過分了,何況是魏叔玉。
不過人都有缺點,這魏叔玉如果可以調教,讓他把這個毛病改了,倒也沒什麽其他大問題可以挑,堪稱完美。
李世民心下豁然開朗,琢磨着回頭再去調查一下蕭锴的表現,不行的話,就趕緊再把魏叔玉替換上去。
這時候宮人來報,韓王求見。李世民才想起韓王的事來,幹脆讓他直接在此處來見。
等韓王過來的時候,李世民就打發李明達去一邊玩去。
李明達應承,就把剛采的花塞到李世民手裏,去更遠的地方。
李世民看了看手裏的這束花,碎碎小小的,,也不知道她怎麽采出來的。方啓瑞這時上前,笑着将花接了過來。
“貴主又調皮了。”方啓瑞嘆道。
李世民看眼那邊在花叢中穿梭的李明達,笑了笑,囑咐方啓瑞一會兒回了立政殿把花插進瓶子裏。
方啓瑞笑着應承,随即就把手裏的花攥得更緊,生怕不小心手松,給弄丢在了地上。
李元嘉已然到了,恭謹上前給李世民行禮。
李世民朝西邊的涼亭看去,然後對李元嘉道:“我們去那邊說。”
兩廂坐下來之後,李世民就問起了韓王妃懷孕的情況,瞧李元嘉提起妻子就滿臉幸福。李世民禁不住也笑了笑,但面色有些嚴肅。
李世民提了娜州刺史貪污一案,“前些日子竟有百姓運屍到府衙前叫屈。如定州一般,刺史貪污鬧得民怨沸騰。而今只馬周一人在那邊,已然控制不了。需得一位有皇族身份的人出馬,才可安撫。娜州不能再出意外,我必須派最信任的人過去。人選斟酌來斟酌去,還是覺得在長安城的皇族之中,非你莫屬。”
李元嘉當即領命,“請陛下放心,臣定會竭盡所能。”
“只是苦了韓王妃,懷着身孕就要與你分隔兩地。”
李元嘉忙立刻表示為朝廷效力是身為臣子的本分,王妃必然會理解支持他。
李世民點頭,“我自然不懷疑她的心胸。不過懷了孕的女人麽,到底還是需要人特別關心,你便先讓她回娘家住幾天。”
“可民間講究,這女人回門兒不能留在娘家過夜。”李元嘉擔心道。
“你也是學富五車之人,竟還計較這些。”李世民笑了下,“那要是女婿女兒自遠方而來,去探望岳丈一家,登了門還沒坐熱乎,就要走不成?千萬別講究什麽胡扯忌諱,此事便當是我下旨命令你們。”
李元嘉忙賠罪稱是,“其實本是不計較這些的,偏偏有人說了,還說這些不好,就難免要計較避諱一下。而今已經陛下提點,臣也明白了。還是臣走後有個能讓她心安的人在她身邊照顧,她才安穩,臣也能放心。”
“這就是了。”李世民拍拍李元嘉的肩膀,“你呀,還是不會心疼女人,以後要多學學。”
李元嘉點頭應承。
二人這廂剛說完話,就見李明達又采了一束花回來。
李明達忙見過李元嘉,然後就把手裏的花遞給他。
李元嘉怔了下,伸手接過花。
“給嬸子,聽父親剛剛說唐叔不會哄女人,兕子就可以教你一條。女人都喜歡花。”李明達笑嘻嘻道。
“花?可你這花也太醜了,你叫你堂叔怎麽拿得出手?”李世民逗她。
“是沒牡丹什麽之類的那麽好看。可只要堂叔拿着回去,跟嬸子說:‘我在觐見後,看到花園裏有一些好看的花,就想起你來,忍不住随手采來送你。’只要堂叔肯這麽說,我保證嬸子一定會高興。重要的不在于花醜,而是送花人的心意。”李明達道。
李世民和李元嘉對看一眼,哈哈笑起來。
“堂叔不服麽,打個賭。”李明達道。
李世民點點頭,然後看向李元嘉,“你賭不賭?”
“這……”李元嘉轉眸見小丫頭一臉興奮諷看着自己,聖人也有此興致,只好配合地笑言,“賭。”
李明達随即給李世民請禮告辭。
李世民怔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問她:“你去哪兒?”
“跟着堂叔回府呀。”李明達道,“不然怎麽知道這個賭,我是不是贏了堂叔。”
李世民雙眸含着深意地打量李明達,“所以你要跟着你堂叔回府?”
“對。”李明達笑道,然後用她明亮的眸子給李世民眨了下眼。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行,那就去吧,反正你也沒有去過你堂叔府上。不過既然去叨擾,總要帶些宮裏的好東西過去,順便看看你嬸子。”
“好,阿耶賞賜,我去送禮。”李明達道。
李元嘉有些惶恐,忙行禮道:“倒不用如此麻煩讓公主去折騰一遭,待我回去了,依照公主之言和王妃去說,有了結果後就打發人進宮回禀即可。”
“那怎麽行,不是親眼所見,兕子難免會懷疑堂叔耍賴。”李明達半開玩笑道。
李世民故作無奈搖了搖頭,嘆氣道:“這孩子真是調皮,你大可不必理她。”
李元嘉忙稱贊公主可人,活潑得招人喜歡,當下便答帶着李明達回府。
李元嘉告辭之前,又确認地問李世民具體離開的時間。
李世民:“拾掇好了便可啓程,倒也不必太急,四五天內皆可。”
李元嘉應承,再次謝過李世民之後,就同李明達一起離開。
李明達走了幾步之後就回頭看李世民,對他吐了下舌頭。
李世民無奈地笑了笑,轉頭跟方啓瑞抱怨道:“今晚是沒辦法和她一同用飯了。”
方啓瑞見李世民一副了然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問:“貴主這是?”
“在查案。”李世民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幽幽地回答。
“韓王有問題?”方啓瑞驚訝道,“若他真不幹淨,娜州那邊……”
“先看兕子能查出什麽。”李世民冷下臉來,轉而負手離開,奔向楊妃的寝殿。
李明達先回了立政殿換身好騎馬的衣服,然後就和李元嘉一起走。
李元嘉乘車,李明達卻在外騎馬,這樣弄得李元嘉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公主到底小他一輩,本人也不計較此等小事的人,李元嘉漸漸也就放下心來。他和王妃房氏現住在長安城外的別院裏,也是為了能讓房氏安心養胎,才躲開了長安城貴婦之間的應酬雜事。
李明達本以為李元嘉出了宮之後,會立即回到別苑,不想馬車卻朝鄭國公府去了。
李元嘉這才想起來此事忘記和公主交代,隔着馬車的車窗對李明達道明因由。
“原來你是早打算去探望鄭公的病情。”李明達點點頭,沒有意見。
一行人到了鄭國公府後,看門的家仆欲立刻就去回禀。轉頭瞧那邊有個衣着不俗的人下馬,定睛一看竟然是晉陽公主。看門的仆人立刻就傻眼,腿軟跪了。
李明達背着手,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大門口,打發跪地的仆人們快去通報,都別傻愣着。
仆人們臉白地起身,一面有人連忙進去通報,一面有人态度恭謹地引兩位皇族貴客進府。
裴氏正在魏征床前照料他吃藥。
魏征喝了一半吐了一半,他被裴氏擦了嘴之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裴氏忙給他捶背,嘴裏卻禁不住抱怨:“任誰能想到你這麽一位在朝堂上叱咤,連聖人的毛病都敢挑的肱骨大臣,卻怕喝這苦湯藥,說出去多讓人笑話。藥量喝得不夠,病就不易好。你下次再這般,我就要人熬兩碗給你。”
魏征聽裴氏此言,病容上又多了一絲苦澀。這時便有家仆來報,韓王和晉陽公主來了。
魏征一聽到晉陽公主四個字,瞪一眼裴氏,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裴氏聽說晉陽公主來了,臉色也不大好。畢竟周小荷的事情才發生,昨晚還因為追究這事,她被郎君好一頓臭罵訓斥。郎君最後氣得舊病複發,至而今卧床在榻的地步。
裴氏想起被公主當場揭穿謊言的尴尬場面,就羞愧的無地自容。任哪個要臉面的人,短時間內都不想再重提此事。但晉陽公主偏偏就在這時候主動登門,出現在她們眼前,是故意嘲諷?特來羞辱?
裴氏被魏征瞪得越發沒臉,心裏因此便有了怨氣。當然,她最恨最怨的還是罪魁禍首周小荷。
魏婉淑端着一盤蜜餞進門,她本是想弄點甜的東西給喝了藥的父親吃,但一進門就聽到了晉陽公主來府中的消息。她匆忙把蜜餞放下,就跑去抓裴氏的胳膊,表情有些緊張。
裴氏自己心裏也沒底,但她還是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慰她。
魏征咳嗽完了,喝了一口水,這功夫魏叔玉在得消息後也匆匆趕過來。他看眼無助地母親妹妹,又看向病榻中的父親,忙去攙扶魏征,轉而對裴氏和魏婉淑道:“不就是表妹的事麽,怕什麽,她又不是咱們家人。晉陽公主也不是個睚眦必較的人,她今日跟韓王一同來,必然是有別的原因,絕不會是因為這件事來找茬。真要找茬的話,當初她在宮裏就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你們了。”
魏征狠狠皺眉,雖然恨自己的妻子沒給自己長臉,但他畢竟是和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他當然要護着她。
“叔玉說得不錯,公主的性子端方大度,不至于特意來找你們的麻煩。”
裴氏和魏婉淑聽到他們父子之言,表情終于放松了些。
魏叔玉自小和公主是玩伴,而魏征也經常出入立政殿面聖。他二人都與公主接觸比較多,自然令裴氏和魏婉淑信服。
一家子互相安慰之後,就這樣等來了韓王和晉陽公主。
魏征因病被免了禮,待其餘人見禮後,李元嘉就連忙走到魏征的榻前,詢問他病情如何。
魏征忙恭謹地笑着回答:“老毛病了,近兩年總是容易犯。讓大王為我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說這話就見外了,你我是多年好友。你生病了,我來探望你是應該的。上次我生病的時候,你不也去看我了麽。你再跟我這麽客氣,小心我不認你這個朋友。”李元嘉故作生氣道,随後他勸慰魏征好生養病,他還等着魏征病好,再喝他釀地好酒。
魏征笑着應是。
二人說話間,在床邊拘謹站着的裴氏和魏婉淑還是有些緊張,時不時地偷瞄一眼那邊的李明達。
李明達面色端正地關注魏征和韓王,并沒有去看裴氏和魏婉淑,這反倒更讓她們母女二人心虛。
李明達随後感受到了裴氏和魏婉淑偷盯着自己看。心中也料知她二人為何會有如此舉動,正應了那句俗語‘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們二人就是心态虧了,才會這麽怕她。
李明達偏不去看她們,仍舊保持原來的動作,看着魏征那邊一聲不吭。
待韓王說完話了,魏征就看向李明達,想要開口道歉。但不及他張嘴,公主就先發話了。
“魏公好生養病,切勿思慮過重。不懂靜心這養病的大忌,人要開心些才會好得快。”李明達說到後面一句的時候,言語很溫柔,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一般。
魏征怔了下,頗感惶恐,連連謝過公主。
“把病養好,聖人今年還惦記你呢!”
李明達一提到聖人,魏征頓時又來了精神,連忙應下,你對其感謝不已。
裴氏和魏婉淑聽到公主只是關心魏征的病情,而不提其它,心中稍有些寬慰。待公主要随韓王離開,母女二人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随即面上帶笑,誠心相送李明達。
李元嘉走出去幾步後想了想,還有話交代魏征,就趕緊回去了。李明達就在外等他。魏叔玉、裴氏和魏婉淑三人此時也跟李明達一樣,一同在外站着。
魏叔玉看着安靜無話的晉陽公主,竟忽然有些不适應。
也不知道因為何故,他鬼使神差地對李明達道:“我妹妹一直有話想對貴主說。”
魏婉淑怔了下,十分疑惑不解地看向她兄長。
魏叔玉就挑眉給魏婉淑使了下眼色。
魏婉淑随即受到了公主的注視,她忙行禮,請問李明達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明達點頭,和魏婉淑一同走遠了幾步。
魏婉淑随即就給李明達跪下賠罪。
李明達微微眯眼看她,“如果是周小荷那件事,已經過了,不必再提。”
“不是周小荷的事,是我自己該跟公主道歉,好好忏悔。”魏婉淑雙手伏地,誠摯地對李明達磕了一個頭。
那邊裴氏見狀,有些着急,意欲過來,卻被魏叔玉阻止了。
李明達安靜地看着魏婉淑,等待她的下話。
魏婉淑:“其實表妹會在宮裏做那種事情,也有我的責任。我不該在聽了表妹心意之後,心疼她,憐憫她,禁不住想要幫她。”
“幫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李明達問。
“是我鼓勵表妹去追求房世子,也是我告訴她慶豐宴上,房世子也會出現。我真以為我說這些不會造成什麽結果,我以為她是個小女兒家,最多不過是沖在前頭,離近一點去仰慕房世子。誰料到她竟然有那般膽大包天的算計,”魏婉淑接着又磕頭,“後來是事發到一半,我見她被公主質問的時候,心裏多少猜出她可能做了什麽可怕沖動的事,但卻選擇避開了去思慮她是否有罪的想法,選擇去維護她。”
李明達聽魏婉淑說完之後,默了會兒,才問道:“慶豐宴那日,你沒有和周小荷一起做什麽謀劃,去幫她麽?”
“幫了,”魏婉淑認道,“我教她彈琴,還把自己作的一首詩給了她,讓她若得機會在房世子跟前表現的時候,能表現的更好些,也好令兩房世子印象深刻。而今想來,這作詩明明是假的,我卻縱容她欺騙。”
魏婉淑随即又磕了頭,誠摯認錯。
李明達聽她所言的“計劃”是這般,又是主動認錯,覺得也沒必要計較什麽。小女兒家難免在在後宅之中議論麽追求喜歡的人,總會滴滴咕咕琢磨出一些辦法。難得是她肯坦誠,再說這種事情就算她追究,也追究不出什麽來。她眼下還有案子要查,沒心思放在這種小事上頭,遂讓魏婉淑起身。
不過魏婉淑倒是提醒她一件事,李明達打發魏婉淑後,轉身借口去找韓王。進屋後,她就問魏征近來朝中缺人,他可有什麽人想舉薦。
魏征和李元嘉聽此話都愣了下。
李元嘉不解地問李明達:“怎麽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有時候我陪聖人批奏折,會聽他感慨這個問題,幾次答不上來,就想下次再有機會,表現一把。可我又不知朝中的官員誰有能力誰更好,自然是來魏公這裏讨個省心的答案,占占便宜。”李明達半開玩笑地解釋道。
魏征也笑,對李明達說道:“倒是剛好有個人選,叫褚明義,在吏部做員外郎。此人的品行我查過還不錯。”
“褚明義?可真巧了!”李明達驚訝道。
“莫非貴主認識他?”魏征問。
“不認識,不過宮裏倒有一些關于他的傳言。”
褚明義區區吏部員外郎,名字竟然能傳到後宮去,這對于一個外臣來說可并不是什麽好事情。魏征連忙請問公主,這到底是何故。
“聽說他是武才人的義父,這眼看就要到吏部考績的時候,武才人為義父升官一事很是着忙。”李明達解釋道,轉而見魏征一臉詫異,她接着補充一句,“當然,我這也是聽身邊的宮女胡亂八卦的,卻未必可信。謠言麽,總是有真有假。今忽然聽你說褚明義,我就想起來了。”
魏征心下有了合計,他與韓王和晉陽公主做了道別之後,就立刻命人再重新查一下褚明義與武才人之間的關系。不久之後,他果然得知褚明義的确為武才人的義父。魏征立刻叫來而先前他派去調查褚明義人品的随從,質問其為何沒有将這件事告知自己。
随後在魏征的幾番質問之下,奴仆終于承認,是魏婉淑用錢賄賂他們替褚明義說好話。
魏征大怒,萬萬沒有想到女兒竟作出欺騙自己的事情來。她當下将魏婉淑叫來質問,魏婉淑吓得哭起來,卻因為人證俱在不得不承認。
魏叔玉也同樣十分不解,她為何會有此舉。
魏婉淑解釋武才人和她曾經亦師亦友。她是感恩于武才人當初提點教誨她的恩情,“所以當她有求于我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報答她。”
“糊塗!”魏叔玉立刻斥她道。
裴氏也道,“你這次是真糊塗了,她已經進宮了,便是以前跟你有再多的恩情,我們也不能和他有聯系。一旦這種事情被別人發現,說我們勾結後妃……”
“執家法,禁足半年。”魏征鐵青着臉道。
“郎君,你難道要讓人拿着木杖打我們的女兒不成?兒子也就罷了,皮糙肉厚的,可婉淑是女兒身,經不起打,一旦把身子打壞了可怎麽辦。”裴氏哭道,“婉淑她錯就錯在心思太純善,總是為親戚朋友竭盡所能,掏心掏肺,殊不知這些人都心存了惡念。根本都不值當她如此對待她們。我可憐的女兒啊,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如此!”
裴氏抱住魏婉淑,哭得厲害,魏叔玉也在旁求情,魏征無奈之下,把板着撤了,讓她禁足。
魏婉淑給魏征磕頭,“女兒知錯,但父親若聽從母親和大哥的話,對婉淑的處罰就太輕了。婉淑懇請父親,讓婉淑去城外的梅花庵清修祈福半年,好生反思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犯下的愚蠢錯誤。”
魏征見女兒乖巧主動請罪,如此誠心,不禁心酸。對她态度溫和了起來,随即點點頭應允。魏婉淑當下就命人收拾東西,要今天就走。
“這麽急?今天已經這麽晚了,要不還是等明天吧,我親自送你過去。”裴氏心疼道。
“既然說了,就要立刻做到,方不愧為魏家的女兒。”魏婉淑說罷,就與魏征和裴氏、魏叔玉道別。
……
再說李明達随着李元嘉的馬車一道出城之後,就瞧見一撥侍衛騎着馬過來。
李明達一眼認出領頭的那位,正是東宮侍衛。
那侍衛也認出李明達和韓王的馬車,忙下馬行禮。
“打從哪兒來,做什麽去?”
“殿下預備要在梅花庵為長孫皇後設祭。”
“祭日已經過了,怎麽才準備?”李明達問。
“殿下說這是為來年皇後的誕辰和清明一同提前預備的。”
李明達點點頭,大哥一向孝順思母,她是知道的,遂揮手打發那些侍衛好生認真辦事。
随後李明達就跟着韓王到了他城郊的別苑。
韓王的別苑依山傍水而建,觸偏僻了些,但地方可以大點,而且十分幽靜。
二人不及到,門口就有侍衛喊着通報,等他們下馬和下車之後,大門開啓,就見裏面走出來一清俊風雅的男子來。
李明達好奇地看房遺直:“你怎麽會在這兒?”
房遺直:“這是我大姐和姐夫的家,自然是來此處串門。貴主呢,怎麽會來?”
“這是我堂叔和嬸子的家,我自然也可以來串門。”李明達背着手,邊打量身材修長的房遺直邊對其說道。
房遺直笑了。
李元嘉忙請他們進府,因他輩分最大,所以他走在前頭引路。
李明達就趁機質問房遺直,為什麽笑。
“公主不覺得可樂嗎?”
“可樂什麽?”
“從我長姐這論輩分。”
“什麽輩分……”李明達随口嘟囔一句,忽然反應過來房遺直所說的‘輩分’。房遺直的長姐是她嬸子,那要是從這論的話,房遺直可以算是她叔輩的了。
“大膽房遺直,你竟想占本公主的便宜。”李明達停住腳,對他道,“跪下行禮,好生拜見本公主。”
“貴主說過,您穿男裝的時候是十九郎,可不必當您是公主,用不着客氣。”房遺直‘有理有據’道。
“你……”李明達抿了下嘴,頓時就來了主意,“不過你可記得,當初騎馬比試,你和尉遲寶琪等人都輸了,每人欠我一個‘要求’。我現在就要求你,跪下給我賠罪。”
李明達很‘理直氣壯’。
“公主确定要用這個要求?我剛得知石紅玉的藏匿之所。”房遺直道。
“在哪兒?”李明達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