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得過且過

顧煥聽見楚蕭答應的那一聲有些驚訝,愣愣轉過頭看向楚蕭,楚蕭低着頭只是那臉上卻明顯洋溢着笑容,這麽久,他第一次見到她的微笑,那種發自真心的。這樣看着,顧煥的心裏竟然裝滿了欣悅,便暗自在一旁拾起剛剛掉落在地的大氅,随着他們的腳步向前走着。

顧煥目不轉睛看着他生命中重要的兩個人緩緩向外走着,花妍推開門,風伴着雪直直向屋裏撒着,那刺骨的風穿過整個屋子,花妍與楚蕭只是短暫地瑟縮了一下,然後各自仰起頭看向那漫天的雪。

楚蕭的心裏是震撼的,這樣的遍地雪白,滿空似鹽一般的雪布滿整個天空,真的叫她看到了不一樣的世間,好似在這一刻她的心胸豁然開朗了起來,她忘情地擡起手攤開掌心,有一兩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頃刻融化,那一絲絲的涼意使得她的手微微顫動着。

楚蕭微微偏頭看向花妍,睜大了眼眸,顧夫人的面容實在太過蒼白,其中還有被寒風凍紅的一抹紅,難得的卻是她仍舊揚着一抹微笑,漫天的雪在風的輕輕撩動下落在了顧夫人的發間,好美啊,顧夫人年輕時一定是一位名動寒祁的美人吧,楚蕭在心裏感嘆着,慢慢的,視線不自覺向顧煥看去,顧煥的清亮眸子和顧夫人的真的是一模一樣,還有那一張唇。

顧煥手裏抓着大氅要向她們身上蓋去,恰巧與楚蕭的眼神相對,楚蕭這樣認真地看着他,顧煥微微揚起嘴角。

“怎麽?我這麽好看嗎?”顧煥不覺間出語輕聲反問道,眼眸裏全是楚蕭被他捉住、戳破時驚慌失措的小眼神,真的是可愛極了。

楚蕭撇了撇嘴,不作聲,只是慢慢地低下了頭看着地上那陷落的一排排腳印,深淺不一,卻實在叫人踏實。顧煥還真是一如初見那般無賴地狠了,是啊,現在一朝已經翻天覆地了,她也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一旁認真看雪的顧夫人并沒有在意顧煥與楚蕭之間的小動作,她只是一個人陷入自己的境界裏,想着一些沒完沒了的糾纏,這白白的雪啊,實在太像當初她心裏對顧之南的印象,她以為他只是一個衛國的少年将軍,滿腔熱血。

那麽簡單,原來這個勸服到最後也只是勸住了她自己一個人,所有人都知道顧之南心思深沉,所有人都知道,獨獨她自己最後才醒悟過來,實在時太過可笑。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花妍微微閉上了雙眸,曾經的一切都在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過着,每一次幸福、每一次痛苦、甚至是每一次絕望,都是那麽清晰明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大限已到。

現在她愈發想起曾經了,只要她清醒着,她就會不自覺地陷入往事的痛苦中。

楚蕭見顧夫人的眼裏竟然掉了淚,心思千轉百回,所以這是她拉着她看雪的緣由嗎?原來顧夫人她并不幸福,一開始她覺得很奇怪,這個院子裏的人真的很少,不管是丫頭婆子還是仆人都很有限。

而一直從別人嘴裏聽到的永安侯也從沒有出現,所以楚蕭想着,這裏應當是個偏院,那麽不用說,侯爺與顧夫人的感情便是出現了裂縫。

楚蕭緩緩退了進來,順手幫花妍蓋了蓋大氅,輕輕說了句:“夫人,往事不可追,只盼能珍惜當下啊。”

楚蕭本就遭逢大禍,此時竟然安慰着別人,花妍擡手揉了揉眼,有些故作堅強道:“這雪刮地太狠了,進了眼。”

顧煥聽到此便上前默默将屋門關了起來,輕輕擁住花妍,柔聲安慰道:“母親,你還有我們。”

花妍點了點頭,很快收了情緒,道:“你們既然彼此心悅那準備什麽時候成親啊?母親自知時日不多,只盼着能見到你和你大哥着紅服的樣子。”花妍緩緩走到楚蕭面前擡手拉住她的手,眉眼溫柔似水:“好孩子,千萬別嫌我過分着急,我真的是活不久了……我的身子啊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每況愈下。”花妍伸手拍了拍楚蕭的手,言語中帶着幾分懇切,似乎,實在懇求着楚蕭什麽。

楚蕭愣愣地看着花妍,又緩緩轉頭看向顧煥,心裏竟然在這一刻産生了十分恐怖的想法,顧澄與顧煥都是顧夫人的兒子,她為什麽不能向顧夫人去争取争取?楚蕭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張口就要說出這不合時宜的話語。

“顧夫人,我……”

“夫人!你的藥熬好了,啓大夫說過你要趁着熱喝下的,不然就會失了藥性。”一個丫鬟匆匆忙忙闖了進來,活生生地打斷了楚蕭想要說的話。

楚蕭的唇還微微張着,只是嗓子裏的聲音卻空空的發不出來了。

“知道了。”花妍垂了垂眸,十分不悅得撇了撇嘴,像個小孩子一樣,滿臉的不高興端起藥碗,慢慢地喝着,沒喝一口那雙眉都皺的愈加地深了。

“夫人,給你。”丫鬟識得夫人眼裏的不耐,所以瞬間拿出啓大夫吩咐她準備好的粽子糖,遞給了夫人。

花妍很快接過來,臉上終于揚起了笑容。

丫鬟輕輕松了一口氣,她家夫人什麽都好,只是對這藥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那苦,她根本受不得,可是夫人的身子卻不好,常常要與苦藥為伴。只是她常常感嘆,為何啓大夫就能這麽了解夫人的心意呢,若是沒了這粽子糖,夫人定是會鬧的。

花妍喝完藥,轉臉看着楚蕭,問道:“你繼續說吧。”

楚蕭仰起臉看着有着一種孩子脾氣的花妍,低聲道:“沒什麽……”

顧煥看着楚蕭那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楚蕭心裏一定又是想到某個人,她常常以她不适合她為借口來搪塞他。

“那你是屬意我們阿煥啦。”花妍臉上立馬揚起一種微笑,那種發自心間的幸福微笑,實在叫楚蕭根本不想打破她心中所想,怕做了這個壞人。

“是。”楚蕭垂了垂眸,點頭輕輕應道,只是眼神根本不敢與顧夫人對視,顧夫人那熾熱的眼神看着她心虛不已。

顧煥聽罷,一顆心激動地幾乎要蹦出來,就連聲音中都染了幾分喜意:“蕭蕭,我就知道!你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騙子。”顧煥旋即轉到楚蕭身邊攬了攬她的腰,一副愈加親密的模樣。

楚蕭在顧煥觸碰到她的那一刻,不免又想到她中了媚藥的那一晚,她微微瑟縮了一些,身體很快僵硬了起來。

花妍見小姑娘神色有些僵硬,手足無措的樣子,便急忙上前拍開了顧煥不安分的手,罵道:“臭小子,拿開你的手,像什麽樣子,竟然當着我的面就敢欺負蕭蕭。”

顧煥翻了個白眼,讷讷的收回了手,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走到案桌旁随意坐了下來,翹着腿,竟然哼起小曲來,眸光裏寫滿了柔情,他的蕭蕭終于是回應了他,那麽正大光明地回應了他。

楚蕭心裏有一陣不适,只得揚起臉對着花妍尴尬地笑了笑。

花妍對楚蕭愈發地滿意,她湊近楚蕭,并決意要讓她與顧煥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想要給楚蕭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為了這個,她願意耐下性子去與顧之南見一面。畢竟楚蕭要想成為阿煥的妻子,顧之南這個永安侯的關是一定要過的。

渝國,南街荒廢将軍府處。

“小夥子,你今日又來了?我每日巡街叫賣到這都能見到你呀。”擔着湯圓賣的大伯見着一身華服富貴的程溪輕聲道。

程溪緩緩收回目光看向放下炊具爐子的老伯,他的頭發花白,他知道這湯圓他一直擔着在古洛賣着。應該有很多很多年了吧,只是這些太過黏膩的東西他不喜歡吃的。程溪正想拔起腿走開。

“我想,我們一定是特別的緣分,不然怎麽能每次都在一個地方遇見呢。”老伯說着從鍋子裏舀出冒着熱氣的湯圓放在碗裏遞給了程溪“小夥子,來嘗嘗。”

顧煥想要開口拒絕,卻又聽老伯說着:“不知小夥子你是不是這将軍府的故人啊,我啊,是真的惋惜這一家人啊。”老伯說着說着,四處張望着,聲音愈發低了。

程溪愣愣地接過老伯遞來的湯圓,遲遲不肯下口去吃。

老伯見四周無人,又道:“老頭我才不相信那罪條榜上的賣主求榮、叛國勾結,我記得,那楚将軍和他夫人真的是菩薩心腸啊。”

“他們最喜歡幫助落破人的,我也是受過他們的恩惠,我相信他們的為人……只是可嘆啊,楚将軍那麽忠烈的人卻被……唉,到底是招賊人陷害了啊。”老伯說着竟然惋惜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痛惜實在太過明顯。

程溪低着頭,一眼不發,只是悶聲一口接着一口吃着老伯遞來的湯圓,真的是一如既往的黏膩啊,真的不喜歡,今日的味道更是叫程溪難受,好像比往日裏還要難吃。

不覺間,程溪竟然吃完了一碗,将碗遞給了老伯,輕聲道:“謝謝。”順手付了銀子,老伯推卻着,程溪卻執意要給。

“小夥子,味道還不錯吧?”老伯臉上有着幾分忐忑不定,試探地問道。

程溪點了點頭,擡步要走,聲音涼薄微寒:“很好吃。”

老伯搖了搖頭,微微皺了皺眉:“這孩子,好吃怎麽還通紅着雙眼?難道好吃到讓他不禁流淚啦?”老伯這樣想着,心裏竟然有幾分得意,旋即敲着小竹板叫賣着往前走着。

徒留那一片廢墟散發着陰慘慘的怨言。

程溪走在風中,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揚頭又看向那個果脯鋪子,心愈發地疼了。往前漫無目的地走着,一個人影擋住了他的視線,程溪緩慢擡起頭,心情浮躁,想要出言不善。

“大哥!”崔暧沉聲喚道。

“怎麽是你?”程溪不打算與他浪費時間,繞過崔暧要往前走去。

“大哥!”崔暧好像執意要與程溪說話,一只手緊緊攔住程溪,又是叫了一聲。

程溪微微皺了皺眉,不悅道:“我不是你大哥,不要亂叫!”

“程溪!我想與你一醉方休,去不去?”崔暧擡眸緊緊鎖定程溪,他知道程溪這些日子心裏一定不好受,他呢,也是不舒服,那日程斯意對她愛答不理的模樣實在是傷了他的心。

雖然他知道他現在仕途愈發通暢,宣武侯也漸漸擡眼對他掂量着,所以他娶意意成為了可能,只是他擔心意意那個脾氣會狠狠嘲諷他,萬一鬧個魚死網破他豈不是一切皆空嗎?這樣也太不值了,所以他到現在一直都是按兵不動的,只是這個樣子還真的叫他難受,一點一點積壓在他心裏。

正巧今日在街上撞見自己未來大舅爺,怎麽能不好好拉扯拉扯呢。

“放手!”程溪眼神冰涼,根本不給崔暧好臉色。他可沒忘當初意意是怎樣卑微的,而他崔暧就像是一個主宰者睥睨着他放在掌心裏的親妹妹,呵,現在轉過頭來想要挽回,也不看看我程溪答不答應!樂不樂意!

崔暧撇了撇嘴,像是來了脾氣,所以就是緊緊抓着程溪的胳膊一點也沒有放開的意思。更過分的是,他竟然拉着程溪往一旁的酒樓走去。

“走!走!走!大哥何必與我這樣客氣生疏。”崔暧真是一點臉面骨氣都不要了,直直地拉下了臉。

程溪眉輕挑着,根本不想遂了崔暧的意,卻見崔暧出言挑釁:“大哥莫不是喝不起?”

“你閉嘴!”程溪打斷,終于肯随他進了酒家,崔暧暗示店小二布菜上酒。

“今日咱們不醉不休!”

“你先別說大話!”程溪冷冷地瞪着崔暧,聲音微涼,直直掃興。

崔暧撇了撇嘴,嗤笑了一聲:“呵,大哥你可真是嘴毒啊,聽說近日幾個大案子你都已雷霆手段給處理了,那是鐵面無私,沒有一點包容溫情啊。”

崔暧微挑着眉毛,暗示着:“還有,将軍府的案子你是不是還在查?不是都結案了嗎?要是想要翻案确實有些難啊。”

“與你何幹!”程溪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其實他本就不是什麽愛酒的人,苦酒入喉燒斷心腸,只是自從蕭蕭離了去,他愈發迷戀各種烈酒了,好像一醉方休他才能短暫忘了她的眉眼。

“好好好,不說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