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難不死

楚蕭覺得四周好吵,真的好吵好吵,自己就像被關在一個狹小的地方,這小房子的四周圍着許多人,一直在叽叽喳喳說着一些什麽,讓她愈發地頭昏腦漲了起來。

尤其是她的左手,左手的手背似乎落下了滾燙熾熱的東西,那溫度實在太高了。讓她慌張了起來,只是她似乎是太累了,完全掀不起自己的眸子,那一雙眸子太沉重的,楚蕭又是昏了過去。

“二哥,二哥。”顧溫夕痛罵了一會兒,突然覺得這樣也是無可奈何,尤其是看着二哥那失落側影,完全不是個法子,便趕緊上前拉住顧煥的衣裳。

“你快去求子苓先生,也許他還可以救楚蕭一命,他不是醫仙嗎”顧溫夕說着便大力将落寞的顧煥扯起來,想要他快去尋人。

沉浸在一片傷心痛苦的顧煥這時像是想起什麽迅速用力爬了起來,然後似一陣風飄了出去。

顧溫夕目送他出去,再将視線轉移回來,看見楚蕭這樣一張蒼白的臉,突然搖了搖頭,這命實在是太苦了。

醫仙子苓白發人送黑發人,看着那靈堂之中滿臉的白,黯然失色,垂下了頭,朝顏心裏不是滋味,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曾經藥園那匆匆一聚竟然是最後一眼。

朝顏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師父,伸手抹了抹自己眼中的淚水,輕聲道:“師父,您站在那許久不動,還是歇息會吧,大師兄知道您來看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可您若是因為這個傷了身體,大師兄一定不得心安。”

朝顏說着便扯了扯師父的袖口,想着要讓師父在一邊好好歇息。

醫仙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化作了深深的嘆息:“不孝徒啊。”

“師父。”

“來,朝顏,你看看你大師兄,這個樣子他對得起我嗎”醫仙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反手拉住朝顏的手就指着天,臉上帶着巨大的痛意。

朝顏神情失落,低着頭暗自垂淚。

顧煥這時卻帶着滿身風雪沖了進來,臉上帶着慌張不定。

“醫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顧煥奔來便揚手扯住醫仙的袖子,然後要拉着他往屋外走去。

朝顏大驚失色,朗聲道:“顧二哥哥,你這是什麽意思”說着便急忙上前攀扯。

“醫仙,救命啊,現在我沒有多少時間來解釋,多有得罪了,還請先生随我來。”顧煥偏過頭看了一眼朝顏然後便再次扯着醫仙要往外去。

醫仙神色訝異,穩了穩身形,淡淡道:“既然是要救人,那你也得讓我知道,要救之人到底是誰!”醫仙說着便揚手揮開顧煥,眸子中帶着堅定之色。

這時蘇木擡腳走了進來,仰臉對上顧煥的一雙黑眸,解釋道:“師父,是楚蕭姑娘,她的性命現如今危在旦夕。”

醫仙和朝顏聽到楚蕭二字時,兩人神情皆是大變,醫仙當先轉過身,望向靈堂,咬了咬牙,哼了一聲:“既然是那個丫頭,我想大将軍倒也不必廢心力來勸服老頭子我了,我是不會救的。”說着便向後方退了幾步,态度十分強硬。

朝顏看了看二師兄的臉色便知此言絕非虛言,想不到剛才還好好的楚蕭,既然瞬間就成了彌留之際,難道是因為他們的一番話她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嗎

顧煥的雙眸掃過堂上的師徒三人,然後将視線落定在顧澄的棺椁上,輕聲念了句:“子苓先生,得罪了。”

顧煥說着便揚手向醫仙抓去,只是還沒想着怎麽把醫仙帶過去,便被醫仙的一聲怒罵聲吓住。

“顧二!我看你是因情愛之事瞎了眼,那丫頭可是殺害你大哥的元兇,你現在就想着對你大哥的師父下手,你可真是好樣的!”

“顧澄,你來看看你的好弟弟。我看你敢”

顧煥聽着這一句句誅心的話,頓時收了自己的架子,低下頭,咬了咬牙,道:“你們醫者不是最注重人命的嗎?難道就要因為一些私事讓她簡單喪命嗎”

“一些私事”

“顧大将軍,原來她殺死顧澄在你看來只是一些私事!”醫仙說着便發出了一聲冷笑:“你敢不敢對着你大哥說,你做的這些事都是問心無愧!”醫仙指着顧澄的棺椁,大聲質問。

顧煥視線越過醫仙的臉慢慢移到顧澄的棺椁上,頓時失了聲,他曾經答應過大哥不會再與楚蕭有半分的瓜葛,可是現如今他卻為了她去脅迫大哥的師父,大哥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氣的殺他洩憤。

可是……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那顆心啊。顧煥想到此便呆滞地搖了搖頭,然後在這師徒三人面前轟然跪下。

“醫仙,我求你救救她。”

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他現在是剛立戰功的威武大将軍,那雙膝更不是說跪下就跪下的,可是如今因為她,再一次失了分寸。

醫仙見狀,便撇頭見過顧澄的棺椁,然後朗聲嘲笑道:“要想我救她,除非這雪地極寒地裏出太陽!”

在零國寒祁,這邊常年冰冷,飄雪已是百姓們習以為常之事了,偶爾也會有太陽撥開雲霧,只是這樣的機會實在罕見,上一年裏,寒祁幾乎就沒有見過太陽。

顧煥聽罷,便知這是子苓先生的故意刁難,可是他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緊咬着牙關,然後又向子苓先生磕了一個響亮的頭。

就這樣僵持着,朝顏的視線在顧煥和師父之間輪回流轉着,一時也是十分焦急地擡頭看着門外的天,她雖然心裏是對大師兄的死感到十分悲痛,可是當她看見楚蕭那一張臉時卻怎麽也無法恨起來。

藥園時她與楚蕭相處過,是知曉她的脾性的,怎麽也不會相信她竟然會親手殺了大師兄,可是侯府上下都是如此說的,就連顧煥都是親眼看見不是嗎。

她卻不得不拼命說服自己。

“你走吧。”醫仙自是知道不會出太陽的,顧煥跪在他面前顯得他十分不近人情,跪在這實在是礙眼。

就在醫仙說完這句話時,朝顏卻突然驚喜大喊:“出太陽了,出太陽了。”

屋子裏的人全部扭過頭看去,那細細碎碎的日光就這樣斜斜照射進屋子裏。

只是這太陽只短暫經過很快便又消失不見了,顧煥的臉上揚起笑臉,站起來道:“既然太陽都出來了,還請醫仙随我去。”

醫仙深深地看了一眼外面,然後扭頭看向方才驚呼的朝顏,狠狠瞪了一眼,視線流轉到靈堂前,最後落定在顧煥臉上,嗤笑一聲輕聲道:“你們兩兄弟當真是一個樣子的蠢笨。”

醫仙說着便随着顧煥走了出去,一只腳踏出門檻前卻扭過頭,端直着腰板朗聲道:“蘇木,朝顏,你們給我在這好好陪陪你們大師兄!”

“是,師父。”

當夜色漸漸濃密之時,醫仙才緩緩退出了楚蕭的屋子,神情是從沒有過的疲憊,看着顧煥那臉上的擔憂神色,除了搖頭嘆息便只剩下那一句:“這丫頭命算是撿回來了,不過身子大損,若不好好調息,日後便會漸漸出現各種病痛。”

“看來這都是她的報應啊,只不過我見她右肩上有一處劍傷,傷口又裂開了,當時處理不當,現在我重新處理了一遍,其他的大将軍我想我就不必再說了。”

“她這副殘損的身子活着和死了實在沒什麽大的區別,我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醫仙說完這些便扭頭就走。

顧煥原本聽醫仙說她的性命保住無礙,當時那一顆心立刻就鮮活起來了,可是話越聽下去便越是刺耳。

顧煥失魂落魄又重新回到了屋子裏,顧溫夕還在打點照顧着楚蕭,顧煥悶聲道:“三妹,還是我來吧。”

“二哥先回去歇歇吧,楚蕭今夜就由我來照料吧。”顧溫夕連頭都沒有擡,伸手擰了擰銅盆中的皂巾暖烘烘的将它敷在了楚蕭的額頭上。

“三妹你這是何意”顧煥明顯感到了顧溫夕的冷漠,似乎是刻意的在催促他離開似的。

“楚蕭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二哥還想如何你的照顧實在讓人無法安心。還是我來照顧楚蕭吧。”顧溫夕說着便端着銅盆向案桌邊移去。

顧煥想不到自己在妹妹眼裏的信任被大打折扣。

“我今夜是不會離開她的,無論你說什麽。”顧煥說着便又到了楚蕭的身側替她掖了掖被角。

“好好好,你愛怎麽着就怎麽着吧。”顧溫夕說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顧煥和楚蕭兩個人在,顧煥這一天過得實在是有些渾渾噩噩,在一個驚慌中走到下一個驚慌。

現在他終于有時間可以來好好看看楚蕭了,楚蕭的臉仍是一片蒼白失了血色,那一張唇有些起皮了,顧煥看着便站起來端起案桌上的茶盞,順手拿起勺子慢慢沾上一點清水放上去潤潤楚蕭的唇。

“子苓先生說你若是意識好的話,應該三天後便會清醒了,到時候你可千萬莫要吓我了。”顧煥說着便順手理了理楚蕭額間的碎發。

這三天裏顧煥卻每日每夜地照顧着楚蕭,這同時,顧溫夕也會來照料。只不過楚蕭這番生了病,顧溫夕對顧煥的意見很大,冷言冷語那是經常性的。

第三天夜裏,顧煥因為宮裏緊急召見便慌慌張張換了朝服進了宮。

顧溫夕剛給楚蕭擦過身子想着順帶那本書在旁看看守夜,這時緩緩聽見了床榻傳來了動靜,顧溫夕偏頭看去,見楚蕭正支着身子努力想起來。

“蕭蕭,你醒了!”顧溫夕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向楚蕭那趕去,臉上帶着驚喜:“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啊有沒有哪裏不适”顧溫夕小心攙扶起楚蕭。

楚蕭的臉色太白,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實在太幹澀了,悶悶的發不出什麽聲音來,張了張嘴然後很快就又閉上來了。

“蕭蕭,你是不是嗓子疼”顧溫夕見楚蕭并沒有說話,想着應該是她的嗓子不舒服,便指了指她的嗓子。

楚蕭點了點頭,顧溫夕見狀便走到了旁邊的案桌上拿起茶盞遞了過去。

當溫茶淌過嗓子後,楚蕭終于感到了一些舒适,擡臉看着顧溫夕,看着她那臉上實在是憔悴不堪便想着她莫不是一直在照料她。

穩了穩嗓子便道:“阿夕,我到底是怎麽了”

“你啊,也是作踐自己身子啊,你倒在雪地裏受了涼,危在旦夕啊,這都三天三夜過去了幸而你活過來了,不然……”顧溫夕說到這卻依然閉上了嘴,有些話她不該說的。

楚蕭張唇問道:“不然怎麽”

“好啦好啦,不說了,來來來,我去将後廚溫着的粥端給你來喝。”顧溫夕心裏自然是沒将那就話說完,原本她想說不然她二哥就要傷心欲絕了,可是想着想着還是将話噎了下去。

“哎,阿夕。”楚蕭還想揪着顧溫夕将話問清楚,可是顧溫夕卻跑了出去。

就像有什麽事在瞞着她一樣,只不過楚蕭現在剛剛醒,那腦子裏根本無法想這些複雜的事情,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楚蕭還沒有安靜一會兒,便聽見屋外顧溫夕和人争吵着。

“三姐,你是不是做的太過了,你知不知道屋子裏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她可是害了大哥啊,你怎麽能還這麽照料她。”顧溫翎十分不解,這些天她也睡得不好,雖然心底裏有一些擔心楚蕭,可是更多的确實憤恨。

一想到最好的大哥就這樣平白無沒了,她就輾轉反側,想着還是出院子轉轉,可是卻發現了如此深夜三姐還在後廚裏忙活着。

一路随着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楚蕭準備的,現下心裏便更是憤怒了。

“溫翎,你年紀小,做的一些事情三姐知道不對可是也沒有責怪你,但是你也不能步步緊逼知道嗎?”顧溫夕手裏端着粥,外面還下着小雪,不想在此地耽擱下去,顧溫夕催促顧溫翎回房休息。

“三姐,這些事交由給下人來做不行嗎你非要親力親為,那楚蕭到底給你下了什麽迷魂湯藥!”顧溫翎咬了咬牙。

“她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你何必事事要與她過不去呢!”

“她才不是,她一點都不無辜。”

“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