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死茫茫
這時候楚蕭的身上已經慢慢披滿了那密密麻麻的雪粒子，這透人的涼風就這樣沒命地吹着，那雙白皙的足踩着細碎的雪，頓時被凍的通紅，腳底一直有涼意直直竄了上來，只是方才一衆人的到來給了楚蕭巨大的驚吓，她甚至都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模樣。
受顧煥命令守着這間屋子的守衛看着這樣一個姣好女子卻變得瘋瘋癫癫，相視一眼也是搖頭嘆息，只是他們接到的命令就只是好好守着這間屋子不要讓她跑出去而已，剩下的事情那都是主子的事，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只不過感到惋惜罷了，這樣一個正當好年紀的女子怎麽就惹怒了他們脾氣叫人捉摸不透的大将軍呢，這其中心酸實在難以知曉。
一個守衛雙肩上灑滿了雪粒子，他的右手緊緊握着腰間的佩劍，對楚蕭現在的癡傻模樣覺得痛惜，這姑娘露了雙腳，男女之防，守衛撇過臉去，看着遠處的雪天，輕聲道：“姑娘，你還是進去吧，外面風雪太大，與你不好。”心聲憐惜便好言勸說道。
楚蕭遠眺着，出了入眼的白什麽都看不見，空曠之中聽見侍衛突然的一句話，頓時扭過臉，盯着他們看去，然後不假思索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足，愣愣道：“你們感覺到寒冷了嗎？為什麽我覺得一點都不能，好熱啊，真的好熱。”
兩個侍衛聽罷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外面的寒風吹得他們都有些受不住，瑟瑟發抖，更何況這姑娘還穿着單薄素群，赤着雙足站在風雪中，不冷很熱？這怎麽可能！二人相視一眼便道：“壞了，這姑娘莫不是腦袋壞掉了，你在這守着，我去禀告将軍去。”
最先對楚蕭産生憐憫的守衛擔憂的看了一眼楚蕭，旋即便點了點頭，嘴裏催促着：“去，你快去，哎……等會，你在這把她看好了，我進屋拿大氅、鞋子來。”
說着便一溜煙跑了進去，看着案桌上那墨黑色的大氅揚手就揪在了手上，然後提起那一雙鞋子，只是該如何将這些妥帖地穿上姑娘身上腳上，這畢竟是将軍的人，若是有一個不周到被旁人見了去，那他的腦袋定是守不住了。守衛曾三急的不行，轉臉向曾四求助去。
只是曾四也沒有法子，很快便道：“哎呀，你在這守着姑娘，我去禀告大将軍。”說着便逃也似的跑走了，這一舉動可是驚呆了曾三，他愣愣地拿着那大氅不知該怎麽辦。
可是一想到楚蕭姑娘還穿着單衣在這樣的風雪裏挨着凍，曾三便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向前走到楚蕭的身後，輕聲道：“姑娘，你還是現将鞋子和大氅穿好吧。”
只是說了卻無人回應，曾三實在有些着急，又道：“姑娘！姑娘！”
還是不見回應，只是耳邊卻隐隐約約響起了細碎的簌簌聲，曾三一驚，放下捂着臉的手才看見這姑娘竟然跑了出去，她穿着那樣單薄的衣裳跑得飛快，赤裸的雙足每每擡起腳都會濺起一些細碎的雪粒子來，那滿頭墨黑的長發在這樣的一片雪白中顯得分外惹眼。
“姑娘！姑娘！”曾三一心急顧不得其他手裏還提着楚蕭的鞋子和大氅就追了過去，一路追出去一路喊着。
顧煥書房，蘇木便來了這說有些話要告知與他，二人便在書房裏談了些事，子苓先生和朝顏去看顧澄，曾四一路向這邊趕來，跑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卻恰巧撞見了端着茶水的顧溫翎。
顧溫翎揚眉盯着曾四，冷聲道：“你怎麽回事，在将軍屋前慌慌張張？”
“四小姐，是……是這樣的，那楚姑娘不知為何整個人好像魔怔了起來，竟然在立在大雪中不肯走，屬下們猜想莫不是生病了，所以才匆忙趕來禀告将軍。”
顧溫翎染着鳳仙花的蔻丹緊緊抓着端盤，咬了咬牙，方才進去的時候，楚蕭明明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又瘋了起來，一定又是在裝模作樣了，顧溫翎想到此便揚眸冷面看着曾四道：“你回去吧，這事我知道了，現在将軍正在會客，哪容這點小事來打擾，你回去吧，好好守着那女人就行。”
顧溫翎說着便立刻轉身離去，連給曾四繼續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曾四左右為難，到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曾四咬了咬牙，在心底裏衡量了一番便扭過頭轉身離開了。
顧溫翎轉身敲了敲顧煥書房的門，輕聲道：“二哥，泡了些新茶和點心帶了過來。”
顧煥在裏面輕輕說了聲進來，顧溫翎一直在用着熱水燙着茶盞，然後斟茶，與屋裏的蘇木打了聲招呼，說完這些便轉身又離開了，全程都沒有提起楚蕭的事情，好似她轉身就将這件事情忘記了。
顧溫夕正在院子的一角裏別着一些松針想着回去煮煮茶，只是感覺有一個白影在自己面前很快拂過，都沒有辦法看清楚到底是何物，顧溫夕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低下頭問着自己的丫鬟：“哎，方才你可看見院外有什麽人走過嗎？”
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根本不敢有半分的松懈，然後十分認真地搖了搖頭，她不是沒看見而是根本沒有向外看去。
顧溫夕得到這樣的反應便想着這應當是自己的幻覺了，說着便又取了一些松針來。
楚蕭那雙腳似乎已經忘記寒冷了，就這樣在院子裏跑着，可是她并不熟悉顧家院子，最後她慢慢停下了步子，感覺頭腦昏沉，似乎什麽都看不清了，周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雪和相連的屋子，這些種種一切都讓她感覺靈魂已經出竅了。
楚蕭雙眉緊皺，身後的曾三終于追上了楚蕭，氣喘籲籲道：“姑娘，你的鞋子和衣裳。”只是就在曾三鼓起勇氣要伸手抓住楚蕭的時候卻見楚蕭轟然倒地，不省人事，曾三驚吓不已，高聲喊了一句：“楚姑娘！”
顧溫夕待在梯子上伸手夠着那松樹，聽到這聲叫喊突然愣住了，這下一定不是她幻聽了，顧溫夕放下那個小簍子低聲道：“你抓穩了，我現在下去，外面一定出了些事情。”
丫鬟也是十分驚慌地點了點頭，顧溫夕提着裙擺手裏揪着大氅便跑了出去，然後看見了正在幫忙穿着鞋子的侍衛，顧溫夕心急，大叫一聲：“你在做什麽！”
曾三驚慌轉過頭來，那手中提着的鞋子頓時掉進了雪地裏，一張臉充斥着不安，嘴上喃喃道：“三小姐。”
顧溫夕很快挨了過來，看着躺在雪地裏不省人事的楚蕭，頓時心慌難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嘴上說着話便将曾三手裏的大氅抽了出來，趕緊扶起楚蕭放到懷裏，用十分快的速度将她的鞋子穿好，只是每當她碰到楚蕭的身上那透骨的寒冷都讓她驚慌失措。
“怎麽會這個樣子，我走的時候蕭蕭不是好好的嗎？”顧溫夕扭過頭凝眉看着曾三：“你快将楚蕭帶回屋子裏去，我去叫大夫！快去啊！快去！”顧溫夕見曾三動作中還有些猶疑，便大喊：“你個蠢貨！生死關頭哪裏還有那麽多的禮數！”
曾三聽罷便将楚蕭一把抱了起來快步向屋子裏趕去，另一邊的顧溫夕叫丫鬟快去禀告給顧煥，她自己冒着風雪大步跑去找大夫，幸而這侯府裏常年都有大夫在。
楚蕭感覺自己渾身冷熱交加，好像一會兒身處在冰山之中，一會兒又在火海之中，備受煎熬，不一會兒便失去了意識。
“大夫，怎麽樣？”顧溫夕看着楚蕭那原本面部扭曲痛苦難耐卻突然放松了過來，神情平靜便心急萬分。
只見大夫嘆息一聲，十分為難道：“看來楚姑娘這番是兇多吉少，老夫我是無能為力了，原本她渾身是傷，這些傷口還沒好，如今如此強烈的風雪又侵襲她的身子，應該是受到了刺激，她的求生意識實在太弱，還是……還是盡早準備後事吧。”
大夫說着便再次嘆息一聲提着藥箱走了出去，顧溫夕聽罷雙眸陡然瞪大，四肢瞬間僵硬了起來慢慢走到床榻前，輕聲喊了句：“蕭蕭，蕭蕭。”
無人回應，顧溫夕慢慢伸手探上楚蕭的鼻翼，那呼吸實在太過薄弱，深受刺激，顧溫夕慌忙轉過身子，大叫：“二哥，二哥呢？怎麽還不來，這怎麽辦……”
丫鬟又冒着風雪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剛一進屋便哭訴道：“小姐，我被攔了下來，那四小姐的丫鬟不讓任何人靠近将軍書房。”
“這個蠢貨！”顧溫夕聽罷便扭頭跑了出去，心裏實在是太着急了，那雙腿都不受使喚，從來沒有為誰跑的那麽快過，就在快要到顧煥書房時，一個不慎，顧溫夕重重摔在了地上，非常難受，忍着痛又很快爬了起來。
顧溫翎的丫鬟小雨看見三小姐這樣狼狽跑了過來自然是不敢再為難，堪堪讓了過去，顧溫夕大力推開扇門，臉上帶着憤怒，看着那案桌旁安心下棋的兩人，陡然高聲叱責道：“顧煥！顧将軍！快點去看看楚蕭，大夫說她快不行了！”
“她快要不行了，你們都滿意了吧！”顧溫夕說着便快步沖向前伸手擾亂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棋局。
顧煥在顧溫夕進來前手裏還捏着棋子，被顧溫夕這麽一聲怒喊頓時有些呆愣，然後像是發瘋一般向外面沖去。
顧溫夕擡頭看着蘇木，腦海中突然想到什麽，上前握住顧溫夕的手：“對了，你是醫仙的徒弟，醫仙呢，醫仙現在在哪，說不定醫仙還能救楚蕭一命。”
蘇木原本是十分驚訝的，想不到幾個時辰前見過的楚姑娘說不行就要不行了，只是顧溫夕突然又将主意打到他們的頭上，他是不樂意的，便很快扯開顧溫夕的手，她害死了大師兄，那他們醫仙一族人便不會救她的。
心裏是不願意救的。
“你們這些醫者不都是仁心嗎，看見別人被這種病痛折磨不是應該去救助嗎？原來你們都是這樣冷硬心腸的人！”顧溫夕說着便狠狠瞪了蘇木一眼，然後向外跑去。
蘇木看着她轉身離去的狼狽身影，一時有些感慨，那手中的棋子就這樣在手心裏，安穩地躺着，也許她說的是對的，他們醫者的心腸現在變得愈發冷硬了，而這只是因為，他們行醫見到了太多的生死，好像已經慢慢麻木了起來。
顧溫夕的發上有許多雪粒子化成的雪水，顯得自己渾身都髒兮兮的，那衣裳也是因為水漬弄得髒亂不堪，現在是半分的小姐樣子都沒有了，可是她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了，自從出了那件事情後她便愈加不注意外面的表象了。
顧煥知曉了這件事後，整個人的腦子都空透了，完全想不到其他，腦子裏一直回響的便是阿夕說的那句她快不行了，一開始當他親眼看見她的手握着的匕首狠狠紮進大哥心口的時候他腦子炸開了，恍若晴空霹靂。
他心裏對她的恨便有所增長，可是……他的腦子裏從來都沒法抹去在古洛與她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樂，這一切都讓他難以輕易忘懷，戰後像是個瘋子一樣對她進行瘋狂的報複，可是她的訊息他都是知曉的，不刻意卻也不随意。
顧煥走到屋子裏，一腳踹開了門，心急如焚往床榻那趕去，床頭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蒼白如斯，顧煥右手輕顫，嘴角帶着微微的輕笑，像是在說笑一般：“蕭蕭，你是吓我的對吧，你沒事對吧。”
無人回應，顧煥伸手摸向她的臉，冰涼的感覺很快席入他的指上，顧煥好像突然失了怔，笑得更歡了，大叫道：“不可能對吧，蕭蕭，你給我醒醒！我不準你這麽快就去見大哥，我不準。”顧煥說着便執起楚蕭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一時眸子通紅。
“別走啊，別走……”顧煥說着那聲音愈發低沉了下來，顧煥像個落魄人直直坐在了地上，手緊緊抓着楚蕭那冰涼的手不肯放。
丫鬟守衛見到這一幕也是都退避了下去，主子的事他們就算再痛惜也不配上去說一句。
這時候顧溫夕趕了來，看着顧煥這副樣子又是破口大罵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