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折騰的時間很久, 這會兒天色又要暗下去。

城月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又要和楚星道別。

她今天情緒高昂,和楚星揮手告別, “明天見啦,楚星。”

楚星點頭:“嗯。”

待到她離去遠了, 楚星才收回目光, 起身折返。回到太恒殿裏的時候, 一衆奴才在等着他。

見他過來,劉培恩才迎上來開口:“陛下, 您回來了。”

“嗯。”楚星淡淡應了聲,他已經習慣他的職責。

“孤知道了,一個一個來吧。”

樁樁件件都需要他處理,待到處理完,已經又到深夜。因為他一直在忙, 劉培恩本想詢問他要不要傳膳, 但又不好打擾。

好容易等到他忙活完, 劉培恩才掀開簾子進了殿來問:“陛下,聽跟着您的奴才說, 您今天一天還未進米食,這會兒可要吃點什麽?奴才知道您可能不想吃,但是還是要吃點東西才成……”

他還有一大段的話等着勸,正盤算着如果陛下不聽,他下一句要說什麽。

結果劉培恩聽見陛下說:“那便吃點吧,孤聽聞禦膳房有道菜是兔子,便孤想吃那個。”

劉培恩笑道:“奴才馬上去辦。”

他笑眯眯出了恒源殿, 打發身邊一個小太監立刻去禦膳房傳膳。

難得有一回陛下想吃東西,禦膳房總管也是戰戰兢兢, 做了菜叫人送過來,自己也跟着過來。

那兔子是道糕點,裏頭還塞了餡料。餡料是桂花混合着紅豆,吃起來甜而不膩,又帶着桂花的鮮香。

楚星嘗了一口,點點頭卻沒說話。

劉培恩看着,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除了那道兔子糕點,還有些別的菜品。楚星今日難得覺得胃口大開,一口氣吃了不少。

劉培恩吓了一跳,試探着問:“陛下,這會兒吃了太多東西,要不要找太醫來看看?”

時辰已經不早,這會兒吃下這麽多,只怕難以消化。

楚星擺手,示意不必。他命人把東西撤下去,自己拿了劍,舞劍消食。

陛下今天肉眼可見的高興。

禦膳房總管見劉培恩出來,拉着他詢問陛下吃完東西之後的情況。

劉培恩想了想,陛下肯定是特別高興的,但是什麽也沒說。

他道:“你放心吧,陛下心情不錯。”

誠然,楚星今日心情甚好。

他舞完劍,只覺得通體舒暢。

最後一招收尾,楚星收劍入鞘。他在椅子上坐下,一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全是城月的臉。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城月又哼着歌兒回到住處,她前幾日都耷拉着臉,今日忽然又神采奕奕。見了她的人,都有些驚訝。

“也不知道今天又撞了什麽邪?”

城月只當沒聽見,兀自進了門去。

彩蝶也在房中,見了她,意外地主動和她打招呼:“回來了。”

“嗯嗯。”城月點頭,棉衣将脖子遮得幾乎不剩,只留下一點點的紅,看起來像被自己掐了一把。

彩蝶瞥了一眼,忽然道:“被蟲子咬了?”

“啊?”城月懵了懵,見她盯着自己脖子,她忽然反應過來。

城月搖頭:“沒有。”

她下意識瞞下這事,不知道為何,就是覺得不能把楚星說出去。

她捂着脖子,笑了笑,掩飾過去。

彩蝶也沒多問,只是嗯了聲,又低頭忙活自己的事去。

城月找到自己繡的帕子,今天忘了帶,明天一定要記得帶給楚星。她這麽想着,把手帕放在了枕頭底下。

繡得并不算好看,歪歪扭扭的。

今天玩得沒有上次過分,她今天覺得腰酸腿疼的症狀沒有上次嚴重。除去有些酸,一切還好。

她低頭換了雙鞋子,出門去吃飯。

從前都是坐在外面吃飯,因為天兒越來越冷,也改到了裏面。城月打了飯,找了個位置坐,聽着她們說笑。

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只聽見她們幾個人笑做一堆。

城月低着頭,扒拉飯吃,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們每個人的表情。

她喜歡這麽做,反正也沒人會看她,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她們。

不知道是誰說起家裏的事,忽然間大家就都紛紛說起這事來。

有人說家裏還有個妹妹,好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有人說家裏有個弟弟,今年看家書,說弟弟有了大出息。

……

就連平時最沒什麽表情的彩蝶,都難得有些難過的樣子。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還是妹妹。

城月聽得更加茫然,她好像什麽也沒有,只好短暫地沉浸進自己的飯碗裏。

她默默地咀嚼着,想道:沒關系,她還有楚星。

楚星說了要娶她的,等再生個孩子,也有個家了。

越近年關,那些臣子們催得更兇,因為明天春天,又到了祭祖的時候。祖宗皇帝們若是看見了當今陛下兩年無所出,定然在地下都不安穩。

楚星又被那些折子們煩得很,子嗣子嗣,仿佛帝王于他們而言只是個工具。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人,坐在這位置上,而後生下下一代,一切便安穩了。

楚星情緒沉了沉,手裏的折子被他扔在地上,飛出去好遠。

劉培恩見狀勸道:“陛下息怒。”

楚星抿唇,倒也說不上怒。他生氣的時候有一定的征兆,會感覺到渾身的血液上湧,仿佛無法控制自己,想要殺戮和毀滅。

但是此時此刻,他心裏還算平靜。

若往前數,這份平靜從昨日見到那人開始。

想到這裏,他昨天還生了好大的氣。

楚星扶額,喚道:“阿一。”

暗衛平日裏隐在暗處,輕易不會出現。

楚星話音絕地,從旁邊窗戶翻進來一道黑影。

阿一昨兒受了傷,這會兒行動不便,跪倒在地。

楚星擡眼,目光從他腿上一閃而過,“傷勢如何?”

阿一語氣平淡:“謝陛下關懷,不礙事。”

楚星嗯了聲,又陷入默然。

阿一始終低着頭,楚星也不開口,就這麽沉默地對峙着。

阿一感受到頭頂犀利的光線,不由得又是一驚。昨日他不知自己哪裏做錯,後來反省,想來是……太過靠近城月姑娘。

今日這視線,他又有些惶恐。

許久,才聽見陛下的聲音:“孤許你幾日假,恰好近年關,好好養傷吧。”

他從手邊抓了個串子,扔下去,恰好落在阿一面前。

“養傷總得要些醫藥費,不必謝恩了,下去吧。”

“是。”阿一拿過東西,又悄無聲息退下去。

楚星又在殿中默然了片刻,才起身往外走,仍舊是那句:“不許跟着孤。”

雖這麽說,劉培恩還是留了個心眼,瞧着楚星去的方向。

似乎是往冷宮去的。

和人家姑娘幽會,也不知道找個好點的地方,陛下真是……劉培恩心道,搖了搖頭,難怪這麽久了,後宮一直如此寥落。

楚星确是去了冷宮,他今日來得早,城月還沒來。

他兀自在溫泉宮裏等,一進門,望見熟悉的場景,回憶起昨日的糾纏,還是心中一顫。

她總是很配合的,哪怕他有一些再無理的要求。

而且她高興了,會出聲,不高興了,也會出聲。

讓人覺得是個生機盎然的活物,是和你互動的。

楚星別過視線,瞥見牆根處七倒八歪的幾個食盒,也是全然因為昨天的混亂被打散了。不過反正也沒什麽用了,又想起這是別人送過來的,楚星生了堆火,一把全燒了。

食盒上了漆彩,燒在火裏,飄出一些奇怪難聞的味兒。

楚星又皺眉,把大門打開,讓風透進來。

待到做完這一切,他從溫泉宮起身,在門口往外望,望見少女雀躍的身影穿過長廊,湖面被風吹得漣漪連連。

她好像在哼什麽歌,歌聲婉轉清麗,從湖面的漣漪裏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