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什麽都會成為習慣。慕晴纭已習以為常地不在乎,不計較,就算心裏有一點兒郁悶也散得很快。

她告訴自己只需恪守職責,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在淩璟面前不丢慕王府的臉,在世人面前,不損明王府的顏面就成,其他的不用想那麽多。

轉眼已是初夏,這一段時間慕晴纭的小日子過得尤為平靜,有時候在院子裏剪剪花枝拔拔草一天就過去了。

大熱的天,慕晴纭在院子裏忙活,宜岚就撐把傘站在她身後給她遮陽。

如意接着收拾屋子為由,坐在慕晴纭的卧室裏乘涼。自從入了盛暑,這屋子每日都會有人送冰塊來,而慕晴纭偏偏是個閑不住的人,要麽成天拉着馮雲婉到城裏的野塘邊上賞荷,要麽就在院子裏忙活。明明是條金貴的命,卻偏偏要去受下人的罪,過百姓的日子。

如意瞥了窗外那躬身拾掇花壇的身影,又低下頭,撩開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金镯,頗為滿意地笑了笑。

慕晴纭何時給過她這麽好的東西,還是馮夫人出手闊綽。

她本想跟着慕晴纭留在平京享福,誰知慕晴纭自己的日子都不好過,她慶幸自己及早傍上了真正的金主馮夫人,才有了這些好東西。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答應過馮夫人,要讓慕晴纭開罪明王,若能讓慕晴纭能落得被明王一紙休書逐出王府的下場最好。

想是這麽想,實施起來卻有些難度。

平日在府裏,明王從不會主動召見慕晴纭,而慕晴纭也是能躲則躲。偌大的王府,兩人極少偶遇。

她好不容易抓住過幾次機會,給慕晴纭制造了些許麻煩,可明王要麽不追究,要麽只是小懲大誡,禁個足罰罰俸就完了,別說厭惡慕晴纭,就連訓都不曾訓過慕晴纭一句。

她要何時才能遂了馮夫人的心願,從此富貴榮華?

其實她也并非全無噱頭。

如意從袖中取出一卷字條,這是那日她從一只鴿子腿上卸下的,而鴿子就落在這扇窗前。

信上只有五個字——“肯來音信了?”

沒有落款,她不知是何人所寫,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字條是給慕晴纭的,而且從字跡來看,出自男子之手。

堂堂明王妃,竟和一個男子在背地裏飛鴿傳書,這是多大的罪過?

傳出去足以讓慕晴纭身敗名裂了吧 。

如意揚唇一笑,她之所以替慕晴纭瞞到現在,只不過是覺得這樣一筆大買賣,她應當和馮夫人好好談談價。

盛夏的某一天,慕晴纭難得進了趟宮。

自她留在平京城起,舒嫔已經想盡辦法給她遞了無數次消息,請她入宮一敘,而慕晴纭幾乎都推辭了,她覺得皇宮那種是非之地,沒事少去,最好不去。

這一次她答應了舒嫔的邀請,是因為受人所托。

如今平京城內能讓她上心的,只有淩重譽和馮雲婉這對青梅竹馬。

本是郎有情妾有意,但正如淩重譽所說,皇族的人身不由己。

淩重譽到現在還沒娶正妃是因為皇後不上心,但要是舒嫔上起心來,淩重譽也離成婚不遠了。

為泰康帝沖喜的大選将至,舒嫔有意借着選秀把淩重譽的婚事也定下來,而淩重譽擔心自己的母妃不肯接受馮雲婉,想讓慕晴纭幫忙試探試探。

慕晴纭到了長熙宮,被奉為座上賓。

“從前譽兒與王妃是好友,如今成了一家人,自然是親上加親,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說了。”舒嫔放下手裏的茶盞,看着身邊的慕晴纭,笑道,“其實我多次請王妃來,都是為了譽兒的婚事。”

慕晴纭有點兒吃驚,她本想曲線試探,沒想到舒嫔竟然開門見山,直接與她談起了淩重譽的婚事。

她暫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于是禮貌地聽着,讓舒嫔說完。

“照輩分,王妃如今是譽兒的長輩,所以才我才想請王妃幫我思忖思忖大皇子妃的人選。”

慕晴纭在心裏琢磨,原來舒嫔只是想讓她幫忙參謀參謀,其心中并無人選,那就好辦了,她只需把話繞一繞,繞到雲婉身上就成。

慕晴纭言道:“既是皇子妃,又是陛下的長媳,人選不能随意,不能是一般的小家碧玉,須得是大家閨秀才行。”

舒嫔笑着點頭,“王妃說的正合我意。”

“平京城裏大家閨秀也不少,可配得上大皇子的沒幾個,無非就是幾位首輔大臣的千金。”

舒嫔連連贊同,“沒錯沒錯。”

慕晴纭覺得她也不能一個人把話全說完了,那樣指向性太明顯,還是得将問題抛回給舒嫔,于是繼續說:“聽說李相和馮太師府中都有千金,不知舒嫔娘娘中意誰家?”

“不瞞王妃,李相是陛下的心腹之臣,與陛下一樣看重正嫡,肯讓李相全心輔佐的怕是只有太子。”舒嫔嘆道,又換做笑顏,“而馮太師是譽兒的老師,譽兒能追查出南晉一案的新線索,得王爺賞識,讓群臣贊許,離不開太師大人的栽培,所以自然是馮家為妙。”

喔,慕晴纭這才想起來淩重譽最近立了個大功。

南晉探子的案子雖然還沒破,但已經有了進展,探子交代出他們都聽命于一個叫“曹膺”的南晉細作,而探到的情報也是要送到曹膺手中。

這個曹膺還在大燕境內自由徜徉,替南晉窺探着這座王朝的機密。

不過據說探子雖然已經交代了曹膺的下落,但這個細作頭子極為狡猾,想要抓到恐怕不容易。如今淩重譽和刑部都在一門心思地布着網,想要抓住這條大魚。

淩重譽的确靠着這個進展立了功,但他也對慕晴纭直說了這個功勞是他皇叔送給他的。

慕晴纭只帶淩璟把這案子交給淩重譽,是給淩重譽一個在群臣面前長臉的機會,但淩重譽第一次碰上這種要案,遲遲審不出結果,以致朝中難免有人開始質疑他的能力,于是他皇叔親自出馬,用了幾樣法子讓那探子開了口,對外只道是淩重譽審出的。

那日慕晴纭看見的只是其中一樣,她把淩璟的法子歸納為“剮雞給猴看”。那兩個探子曾經束手就擒,又在大牢裏被關了這麽久都沒尋死,可見他們心裏還是怕死的。

她只看見一刀就被吓得半暈了過去,那猴要是看完,還不得全招?

同時她也明白淩重譽之所以審不出,是因為他沒經歷過什麽血雨腥風,做不到他皇叔的果決和“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