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複茫然不知,只是瞧見祁淵霎時間便白了的臉龐,登時便知道不好,讪讪道:“公子,大小姐如今已有了賜婚,咱們還是……”
祁淵擡起頭來,臉上說不出是喜是悲,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半晌之後才放下信封,旋即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是,她都有了賜婚,我還能如何?”
胸腔中像是被人猛錘過一頓似的,他捏着薄薄的信紙,想攥在掌心裏卻又舍不得,仿佛那些情意都會就此煙消雲散一般。
他若是高官顯貴該有多好,又或者他極負身家又該有多好?她不必嫁給自己不想嫁的人,更不必被諸多流言蜚語圍繞,他願意給她一個和樂安寧的世界,讓她就此無憂無慮,只在自己懷中靜好?
猛然間擡起頭來,面前祁複的臉卻似和誰重合了一般,耳邊還傳來他絮叨的話語,“公子如今要緊的事是重振家業,叫老太爺在泉下有知,祁家興旺,大小姐……實非良配,這心思還是斷了吧?”
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将那信紙放在手邊的暗格中,半晌才擡起頭來,臉上似是已經平靜下來,只仔細去看的時候還能看到他下巴處的些微躊躇,聲音卻已恢複了寧靜,“嗯,你說的是。如今……要緊的不是這些。”
祁複還沒說上兩句,卻見祁淵已平靜了下來,心中不禁吃了一驚,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不知道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微嘆了口氣,低聲道:“小的去給公子燙壺酒來。”
說着便轉身出去了。
屋裏又陷入一片寂靜,過了好久,祁淵的目光才從幾乎要從書本上跳躍出來的文字上移開,微一側開,落在桌角處放着的那枚荷包上。
大紅色的錦緞面,認真的針腳,還有上頭繡着的紫藤蘿花紋,那是象征着綿延多子的圖樣,常用來繡在新嫁娘的裙擺處做裝飾用。
而明玥身為名門貴女,将門之後,喜服裙裳上定然會繡龍鳳呈祥和百福圖,這荷包上的紫藤蘿孤孤單單地一枝蜿蜒,卻似在訴說着愛而不得的情絲難斬。
京城之中有人喜有人憂,九王爺失蹤一事告一段落,竟還有官員異想天開上奏,九王爺是被人擄去,又有人說九王爺是自己走的,只為遠離世間紛擾,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總之此事是極大地開闊了京城人民的思維力量。
而在這樣喧嚣的聲音中,明玥敏銳地發覺實則朝廷查訪九王爺下落的力度變小了,因為明德歸家的時候越來越早了,皇帝是想就這樣不了了之,還是暗中另有行動?
想及皇帝登基那幾年的流言紛紛,她皺了皺眉頭,不再多想下去。
鎮南侯府似是也因此漸漸地開始重新準備起世子的婚事,可蘇钰卻是一向閑不住的,鎮南侯府為了避免名聲,極力壓下蘇钰離京的消息,卻還是被人給透露了出來。
明璟聞之怒不可遏,“我去把他抓回來!”豈有此理,婚期不過兩月,他竟然還有心思出門,難不成是想逃婚?
一派紛紛擾擾中,明玥就顯得平靜多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而靜下心來雙耳不聞窗外事,仿佛說的這些事情跟自己全然沒有幹系一般。
明德和明夫人對視一眼,卻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微微地嘆了口氣,只是莫名的卻不像是發自內心的一般。
而在這期間,明家也十分忙碌,明夫人時常去宋家走動,宋老夫人的态度也從剛開始的有些漠然到後來的轉圜,心下已經默許了明璟和宋語墨的婚事,宋閣老送往外放兒子的信也收到了回複,上面表達了聞此喜事的欣喜之情,唯盼女兒餘生幸福,此門親事若是好的,他們別無他話,另又說女兒代父在京中行笑道,他們遠在外地雖不知京中狀況,但知父母疼愛長女之心,全權由父母做主之類的話。
如此一來,明璟與宋語墨的婚事已基本上說定,雖還未對外公布,可與兩家來往密切的,也都知道了大概,只是明玥的婚事是皇帝賜婚,耽誤不得,所以兄長的婚事只能放在妹妹之後了。
兒女的婚事接踵而來,明夫人忙得如同陀螺一般,明珊跟在其後也料理家務并無閑暇,是以整個春天過去,也并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春日的和煦漸漸褪去,天氣漸漸熱起來,針線房早就備好了夏衣,明玥的嫁妝也漸漸地告一段落,宮中的賞賜開始下來。
既是皇帝賜婚,那自然是隆重的,明玥望着流水似的賞賜進來,玉如意、赤金鑲寶镯、五鳳朝陽華勝珠釵……等等不一而足,很是惹了一堆人家豔羨。
天氣燥熱,拂劍軒的人生怕大小姐又因此事煩躁而發了脾氣,特以将這些東西交由過目一遍之後,便趕忙奉在了嫁妝箱籠裏頭,除卻那些婚禮上必用的,其他的都收了起來,免得大小姐看見了心煩。
明玥知道後卻沒說什麽,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陛下賞賜乃是天恩,好生收着。”
衆人紛紛詫異,卻也不敢多問,點頭如搗蒜。
夏日到了中旬,天氣愈發地灼熱,而鎮南候世子卻從京外趕了回來,不知為何風塵仆仆格外滄桑狼狽了些,據聽說,回來的那一日身上還帶着血,手中卻緊緊攥着一條絲帕。
滿京震動,可靠消息傳來說那條絲帕是當日萬花樓的程婉婉姑娘的貼身絹帕,不是說人都已經死了麽?怎麽這會兒到了蘇钰的手中。
衆說紛纭,都說蘇钰這一趟出去,就是因為舊情難忘,不信佳人離世而特意追查下去,卻在某一處發現了程婉婉的蹤跡,卻被人從中阻攔,到底是沒能救回來,而只得了這一條絲帕。
有人表達不解,那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說話那人默了片刻,低聲道:“你不知,那從中阻攔的人是誰?前些日子那程婉婉是被誰擄走的,又是被誰藏起來的?這沖冠一怒為紅顏,那等情形之下焉能有什麽好事發生?”
這話說的邪乎裏頭透着點道理,衆人紛紛點頭深以為是,此事驚動了宮中,宮裏特由皇後發了懿旨,責令蘇钰在家閉門思過,好生備婚,不許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