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明玥神色間略有幾分掙紮、尴尬和慶幸,卻強自鎮定地看着窗外,她便也看向窗外,像是随意嘀咕般地道:“我聽說祁淵公子才學甚好,如今已有幾家大人想要舉薦他呢。”

“哦?是嗎?哪一家?”明玥故作鎮定地問道,祁淵才學上佳是不假,可若是沒有相交甚好的人領入門,只怕離官場還遙遙無期。

平遠将軍府是武将出身,隔行如隔山,如何能助得他一臂之力?能與他尋來先生,自幼教導,時時關懷吃穿已是不錯了。

明珊皺起秀氣的眉頭來,想了一會兒才猶豫道:“像、像是付家……”她頓了片刻,連忙又道:“是了。便是去年菊花詩宴上摘得魁首的付家小姐家。”

付家?

明玥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并未聽說祁淵與付家有何聯系,難道當真是付大人看中了祁淵的才名,惜才之下才将他推出來?

她還在思索,明珊那邊确實低笑了起來,“祁淵先生若是好了,姐姐也定然高興。只是姐姐如今婚期在即,不好與外男接觸,不若我去……”

“不必!”明玥吓了一跳,連忙喝止道,轉過頭見明珊滿臉無辜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中又是一軟,頓了頓才尴尬道:“到底是外人,你一個女兒家怎好去見?此事不必多在意,想來不過是他尋常問候罷了。”

明珊垂下眼睑來,悶悶地道:“珊兒知道了。”見她情緒不高,明玥也不好多說什麽,剛想着如何開口将這事給揭過去,卻聽明珊道:“可若是長此以往,于姐姐的名聲到底有礙,不若咱們送些銀兩與他,叫他好生進學不必多想,一來也全了這份情義,二來也叫他知道如今總是不好多問姐姐什麽了。”

明玥聽見這話,禁不住頭大,自己這個三妹妹跟在母親身邊學東西也學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是不開竅呢?

祁淵何等人品,送些銀兩過去豈不是打他的臉?以他的傲氣,怎麽會接受?

她雖然并未對他産生過什麽別樣的思緒,可是這樣的事也是不會做的,父親母親在祁淵成年後已經漸漸地淡了來往,祁淵除了那日的冒犯,其餘時候都很是本分守禮,想來是一時情急罷了,若要這般去做,可不是傷了情分?

她無奈地低嘆一口氣道:“你不必理會這樁事,我自會處理的。日後……若再見了他,只消客氣過去便是,不必多談什麽。”

明珊點了點頭,舒了一口氣道:“是,明珊明白。”

說完了話,瞧着天色已經不早,明珊還得趕着正院去,明夫人的教學不是塞鴨子似的,而是叫她明白在一言一行、尋常事物中了解鞏固消化,從而成為本能,是以晚飯這樣的場合也是要去的。

明珊帶着杏雪告辭離去,明玥才低低地舒了一口氣,看着窗外金烏西墜,斜陽漫天,無端竟生起了幾分愁緒來,她從未為了這等事情多想,如今卻不得不想了。

祁淵點了付小姐的詩作為魁首,讓付家在慶和公主面前很是得臉了一回,那付大人究竟是報答呢還是兩人其實早已經有所來往?

她沉下眉頭來半晌沒有言語,折柳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詫異,今日三姑娘在時不還好好的麽,怎麽這會兒竟成了這模樣了?

玉笛大大咧咧卻是全然沒有在意,只是喜滋滋地跟明玥說道:“姑娘可知,今晚有什麽好吃的?我聽廚上的許大娘說,雖非節氣,可還有餃子上桌呢。”

明玥滿腹思緒被她攪擾了個幹淨,忍不住失笑,擰了擰她的鼻子輕哼道:“你這丫頭,知道有自己愛吃的就忍不住了吧!”

玉笛嘿嘿地笑着,“也不知怎麽地,奴婢就愛吃這一口……”

主仆笑着玩鬧間,時間便也很快地過去了,夜色漸漸籠罩下來,待過晚飯時候之後,明夫人才把明珊放了回來,松快半日果然進益極大,布菜什麽的都明白了不少。

待她回了凝紫齋後,不過多大一會兒,一個人影便從後院的小門出去了,看門的擡眼瞧見是大滿,忍不住笑罵道:“你這憨腦袋,大半夜地往哪兒跑?莫不是有了什麽相好?也是,歲數大了,是該找媳婦了。”

大滿滿臉通紅,一言不發,卻在他身邊沖了出去,那看門的知道他素來秉性單純,也做不出什麽事,頂多是去買些好吃的過會兒就回來了,時不時還與他們分些來孝敬,便也沒有理會他任由他出去了。

他出了平遠将軍府門口的街道,一溜煙地往城中跑去,跑了小半個時辰,才拐入一條小巷中,來到一處宅院門前。

那門前簡單地挂着兩個風燈籠,上頭寫着祁字,拍了拍門不過一會兒,便有人來開門。

祁複打開門來見是他,不由得詫異,“你怎麽來了?”他跟在祁淵身邊多年,于明家的仆人事情也有些了解,是以認識他。

大滿也不說話,只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塞到他懷裏便轉身跑開了。

祁複險些被他推了個踉跄,堪堪站定時大滿已經跑走了,口中嘀咕了兩句低下頭來才看着懷中是個荷包,捏了捏裏頭竟還有紙張的質感,一時摸不準是什麽,卻知道不是給自己的,連忙關上門走進屋子裏。

祁淵正在燈下描貼,垂着頭,一縷發絲垂在肩上,燈火照映他的鼻梁和眼睫,在皮膚上投下暗暗的陰影,卻似一幅畫一般好看。

祁複走進門來,雙手呈上東西,低聲禀道:“公子,這是将軍府大滿送來的,不知是何物?”

聽到将軍府,祁淵的筆便停了下來,擡起頭來眸中掠過一抹喜色,“果真?”見祁複點了點頭,這才垂目去看,只見那是一個大紅色的荷包,針腳也不甚完美,卻也做得還算可以,接過來察覺裏頭的異樣,便抽開束口,将裏頭的紙條拿了出來。

半張紙裁成的信上字跡不多,只堪堪寫了兩句話,“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目光觸及那兩行字,祁淵當即渾身一震,卻似半個身子都浸泡在了熱水中,又頃刻間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難以言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