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文站在吧臺後,遙望着趙啓平向安妮求婚那浪漫的一刻,說不出的羨慕,再轉頭望了望正在教導小關泡咖啡的明誠,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自從那次在明誠家被拒絕後,文文再也不主動找明誠。她還是堅持要來咖啡館工作,是因為她真心喜歡這家咖啡館,想學習如何經營。雖然現在是每天與明誠朝夕相處了,但她一再地告誡自己,跟明誠保持距離,算是賭氣也好,給自己留着最後一點尊嚴也好。明誠似乎也明白文文的意思,兩人就是維持着君子之交,平平淡淡地過着這些日子。

一陣突如其來的喧嘩聲在原本寧靜的咖啡館裏顯得特別刺耳,衆人都不禁轉頭張望。一班約四、五個年輕小夥子邊嬉鬧着邊搖搖擺擺地走進來,看似都喝醉了。文文想走上前去阻止,卻被明誠一把拉住。

“你留在這裏。”

明誠留意到這班年輕人是從對面的酒吧過來的。話說上次酒吧因為藏毒事件被封後,何大同也不懂用了什麽手段,上個星期酒吧就重開了。

明誠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該打烊了,經過趙啓平的身邊低聲說,“你們先走吧。”

“需要報警嗎?”趙啓平瞄了一眼那班人,很明顯是來生事的。

“沒事,我應付得來。”

其他的客人見狀也紛紛結賬離開。那班年輕人見咖啡館裏客人都走光了,更加肆無忌憚地高聲嘻哈,還走到角落的一個木架子前,将架子上的包裝咖啡粉和咖啡豆拿下來把玩。

明誠沉住氣走上前去勸阻,“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

那班人對明誠視而不見,還把咖啡豆扔來扔去玩耍。明誠一步上前伸手把其中一個人手中的咖啡袋奪下,那人先是一愣,然後高聲大喊打人了!

一班人借機作亂,砸椅子、掀桌子……文文再也站不住,走出來要阻止他們,結果反而被他們調戲。明誠把文文拉走,正準備要打一架了,卻突然聽到身後的小關喊了一聲小心。明誠回頭一望,見那木架子搖搖欲墜,文文正站在木架子的前方。有人趁機推了一把那木架,千鈞一發之際明誠沖上去抱着文文,木架子倒下重重打在明誠的後背。那架子不高,但材料是實木相當沉重,明誠護着文文在身下被木架壓住竟一時起不來。

這時黎雅曼剛好帶着幾個手下來到,見狀二話不說即讓他們把那幾個搗亂的拖去後巷解決。小關趕緊把木架子移開,文文從明誠的懷中鑽出來後急忙扶起明誠,見明誠有些步伐不穩,皺眉扶着左肩,似乎受傷了。

“你有沒有事?傷到哪裏了?”

文文擔心地想給明誠檢查,明誠卻搖搖頭,簡短地說了句沒事,就轉過身去想跟小關一起收拾,可是黎雅曼的其中一個手下走來,要明誠到後巷去。

明誠以為黎雅曼要自己幫忙解決剛才那班搗亂的年輕人,結果被告知已經教訓了他們一頓,臉青鼻腫地跑了。此時一個男人被挾持着拖過來,明誠定睛一看,是張偉。

張偉果然還是想殺掉筱敏。他想動手之前被黎雅曼的手下發現了,及時制止了他,并帶他回來。

“你有沒有腦子的?”黎雅曼的聲量不高,可是那冰冷的神情帶着殺意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你已經是個通緝犯了,還想跑回來殺人?你不知道那女的已經跟警察在一起嗎?!”

“不殺她,她也不會放過我的!”

“既然你那麽想死,我就成全你。阿誠!”黎雅曼将手中的東西扔給明誠。

明誠随手接過,手中一沉,是一把已經裝上滅音器的□□。張偉頓時吓得腳軟跪下,拼命求饒。

張偉沖動又魯莽,黎雅曼知道他遲早會壞事的,萬一他真的被警方抓了也難保他不會出賣他們,所以直接解決掉這個人是最幹脆的辦法。

明誠舉起槍對着張偉,卻還沒有上膛,似乎有些猶豫。

“怎麽,不敢開槍?”黎雅曼轉頭盯着明誠,一股緊迫感直逼明誠。

槍依然指着張偉,明誠回答黎雅曼,“時間太倉促,邊境那邊臨時換人恐怕不妥當。”

其實明誠想把這個人留給季白。他知道季白要這個人,而且如果換了一個新人去邊境,明誠沒有把握能夠掌控他。現在殺了張偉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黎雅曼似乎也有點動搖了。交易的日子近在眉睫,這個時候換人的确不明智。張偉再怎麽不堪,畢竟已經跟緬甸那邊的人打好關系,地理環境也是他最熟悉。張偉見狀趁機拼命求饒,并且保證會馬上回去雲南邊境不再生事。

“文文!”

明誠突然發現文文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正默默盯着他們。明誠即刻把手中的槍放去背後,黎雅曼不動聲色地接過明誠背後的□□,跟着藏在自己身後。這一切文文當然都看在眼裏,但看破不說破早已經是大家之間的共識。

“有事嗎?”黎雅曼問。

“我只是想來看看阿誠的傷。”

見黎雅曼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明誠趕緊随着文文走去員工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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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叫明誠打開襯衫,明誠猶豫了一下,依言脫掉襯衫,內裏只穿了一件背心,左肩上的淤青顯而易見。

文文輕輕按壓了一下明誠肩膀的傷處,“沒有脫臼或傷到骨頭吧?”

“沒事。”

文文看着明誠又是一副漠然置之、拒人千裏的模樣,一股莫名的悶氣,忍不住用力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明誠突然吃痛喊了聲哎喲,轉過頭一臉無辜又莫名其妙地望着文文。

“怎麽了?”

文文揚了揚眉,報複似地加重語氣強調,“沒事!”

文文倒了藥油在明誠肩膀的傷處用力搓擦。明誠大概猜到文文是因為什麽事不高興,可是還是覺得委屈,但又不敢惹她,只好認栽地低下頭,咬緊牙關任由文文宰割,不敢再哼一聲。

“剛才如果你沒有看見我,你會開槍嗎?”

文文突如其來的問題,明誠一時之間竟答不上來。他忽然想到,這兩年裏他好像沒有開過槍了。不是沒有機會,只是不想。他已經有些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應該殺的人。他又想起了林飛凡。就算是重來一次明誠還是會去救他的,可是如果當初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殺了自己?明誠真的不知道答案。

見明誠若有所思的樣子,文文再次試探,“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日子,是嗎?”

“不喜歡,也不讨厭。”

“什麽意思?”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何必過于較真呢,黑與白之間,不要忘記了還有灰。”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為什麽非要搞得這麽複雜?你這樣子真的開心嗎?”

“這是各人的選擇,”明誠穿好衣服站起身,“我們只是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不是這樣的,文文不斷地搖頭,她始終覺得明誠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麽他就是要把自己塑造成如此冷漠無情?文文還想追問,明誠卻已經準備離開休息室。門一打開,黎雅曼正站在門外,不知道已經在那裏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

“我有話要跟你說。”黎雅曼對明誠說,然後望向文文。

文文知道黎雅曼的意思,識趣地走出去,然後明誠把休息室的門鎖上。

“張偉答應待到老板的生日會過後就走,到時候我想你陪他回去邊境一趟。”

說是相陪其實就是監視。黎雅曼希望明誠透過張偉,跟邊境還有緬甸那邊打好關系。黎雅曼的意思很明顯了,她想要明誠代替張偉,因為她遲早還是要除去張偉。這個安排對明誠來說正中下懷。之前他還在尋思應該怎樣更了解邊境那邊的運作,尤其這次的交易看得出黎雅曼很重視,交易量一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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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看了看手表,将近早上九點半了還不見向子瑩的蹤影,她平時很少遲到的。随手把剛喝完咖啡的杯子放進洗碗槽,唐川打算自己先開始今天的實驗,就看見向子瑩匆匆走了進來。唐川望着她,知道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一定是對不起。

“對不起!”

這個女生太容易猜了,唐川露出勝利的微笑。見向子瑩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樣子有點狼狽。

“怎麽了?”

“你平常吃的那家三明治今天沒開店,我就跑去第三路買,所以才會遲到的。”

第三路相隔了最少兩條街道,路程遠多一倍,難怪她氣喘籲籲的。

“我也不一定要三明治啊,”唐川看看向子瑩那都沾上泥濘的高跟鞋,“以後你跟我說一聲就好了,偶爾不吃一頓早餐也沒什麽。”

“不吃早餐怎麽行,你又一定要喝咖啡,空腹喝咖啡不好的。”

向子瑩将三明治放在唐川的辦公桌上,然後轉身去洗杯子,她知道杯子一定是在洗碗槽裏。

“我都說了是偶爾,就是發生的概率很低,即使發生了也不會有很大的影響。”

“那我偶爾跑多兩條街也沒什麽呀。”

唐川雙手交叉在胸前,饒有趣味地打量着向子瑩。向子瑩轉頭看了看唐川,“怎麽了?”

“你好像越來越敢說話了。”唐川煞有其事地盯着向子瑩,“當初你剛來的時候,好像只會說一句話……”

兩人同時開口,“對不起!”

然後兩人都失笑了。向子瑩不自覺地騷騷頭,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相處久了就覺得唐川也不是想像中的高高在上,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有些自信帶來的小驕傲,但大多時候他還是挺接地氣的。

輕輕兩下的敲門聲傳來,實驗室的門被推開,季白走了進來。原本一臉輕松還帶着些作弄之意的唐川立即換上了嚴肅的臉孔。沒有提前通知并且會在這個時候過來的,通常都是與案件有關,而能夠讓季白親自過來的,肯定是重要的案子。

何大同要轉做污點證人,指證黎雅曼殺害許栩。

那天何大同如常想回去酒吧,卻在經過小巷的時候無意中聽見一些聲音,他好奇地走過去,就看見了黎雅曼殺死許栩的那一幕。後來何大同用這件事威脅黎雅曼,黎雅曼從中協調,才讓酒吧第一次被揭發有人在裏面吃□□的時候得以擺平并重新營業。前幾天何大同的酒吧再次被搜出□□,這一次黎雅曼不肯再幫忙,何大同才決定站出來指證黎雅曼。

“他的供詞有幫助?”

“他可以說出當時的日期和時間,許栩的穿着,以及黎雅曼是用刀子直接割喉。”

季白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幾許的落寞。有些傷痛不管過了多久依然會隐隐作痛,更何況是一個一再被揭疤而沒有時間愈合的傷口。

“割喉……”唐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我怎麽都沒有想到!”

頸動脈被利器割傷,鮮血會呈噴射狀從體內噴出,傷者跟兇手的身上都會有大量的血液。唐川曾經在方鴻的車上找到一顆從黎雅曼的手鏈上掉下來的鑽石。如果當時黎雅曼有帶着這條手鏈,那麽肯定會沾上血跡,即使被清理過也一樣可以檢驗出來。

唐川回頭望了一眼向子瑩還沒開口,向子瑩已經反應迅速地回答,“我知道了,我現在去把那顆鑽石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