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似年少
聽見顧溫翎的反問，顧澄停筷，向她看去，臉上染着一抹苦笑。
“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了。”
“大哥，父親早有意要将裴家小姐許給你做正妻。我想，這也是父親責罰你的原因吧。”顧溫翎放下碗筷，失去了繼續進食的興趣。
雖然她心裏明白總有一天她會有大嫂，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是。父親要我娶裴南媛，我不願。”
裴南媛，是零國名動寒祁的才女，仰慕者之多，性子孤高自傲，為衆人所吹捧。
大哥與她結合，倒也是門當戶對，合情合理。只是大哥，剛剛說他不願，顧溫翎皺了皺眉，一雙眸直直貼在顧澄面上，生怕錯過他一個表情。
“我以為，他總不能操縱我的所有。”顧澄回頭看向牆上挂着的一幅畫。
那是她母親年輕時候的模樣，在一片藤蘿中，母親巧笑嫣然、顧盼流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模樣。
可是，現在的母親，變得毫無生氣，整日只是在小小的院落裏擡眼望着一片無望的天。
母親一生受他操控，卻還是換不回他的一顆真心，他真的是無情無義。
“大哥的意思，是要與父親抗争到底嗎？”顧溫翎壓低聲音，小心翼翼湊近顧澄身邊，輕輕問道。
“他老了，早該退居養性了。”顧澄漫不經心地答道，一雙眼裏泛着星星點點的光。
“怕有些難。”顧溫翎也希望大哥能早早攬權，好讓輕視她、侮辱她的人好好看着她過着好日子，只是她這個父親，她從小到大沒有與他說過太多話。
顧之南這個人真的是心狠手辣，她聽府裏的老嬷嬷說，她甫一出生，顧之南就叫接生婆掐死她，說洗腳婢怎麽配生他的孩子。
混了他顧氏的血。
幸好嫡母純善，仍是攔了下來，才有了現在健全的她。
她怎麽能不怕顧之南這個人呢？在她心裏她從不是他的父親，因為他不配。
為了他的高官俸祿、權力門楣，所有他最親近的人都會成為他權力路上的墊腳石。
顧澄起身，看向窗外的一片白，喃喃道：“四妹，快了，相信大哥。”
顧溫翎點了點頭，她從來沒有不信過顧澄，在她眼裏，他就是她的信仰。
“大哥，你在古洛有遇見什麽好玩的事情嗎？”顧溫翎不想大哥一回府就包裹在一片陰謀詭計裏，試着尋找其他更輕松的話題。
“那邊多雨，陰柔連綿的雨總愛下個不停，你二哥在那邊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提起古洛，那邊的氣候實在是比寒祁養人。
顧溫翎翻了個白眼，扯了扯嘴角：“二哥竟然感覺水土不服，怎麽不見他随你回府？”
她二哥整日潇灑逍遙、可不見他哪日有什麽大憂愁，顧溫翎想到這又偷偷擡眸看了一眼顧澄，比起大哥的拘束，父親對二哥實在是好到讓人不甘。
“他在那邊還有事要做。”顧澄坐在按桌邊，拿了棋盤，淡淡道：“阿翎……”
“我不要。”顧溫翎嚴詞拒絕，顧澄一個動作，顧溫翎很快就知曉他的意圖，躲得顧澄遠遠的，她才不要和大哥下棋，每次下完棋都郁結在心。
“二哥不回來，我猜她又是惹上誰家的姑娘了。”顧溫翎揚起笑臉，開始拼命将話題往顧煥那邊帶，她才不要下棋。
顧澄動作一滞，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惹上誰家姑娘？楚蕭嗎？
顧溫翎坐在凳子上颠着小腳，十分俏皮道：“二哥前幾月還惹過裴南媛呢。說她寫的詩華而不實還酸的要命。”
“一副深閨怨女姿态。”顧溫翎說完還很不優雅地笑出了聲。
顧澄也是勾了勾嘴角，他這個親弟弟，天不怕地不怕的。
顧溫翎只有九歲，心智卻早已不是顧澄眼裏那般單純、簡單了，她晃悠着自己的腿，“大哥，這次在家待幾天呢？”
顧澄想到古洛裏還有很多事，便輕輕道：“過兩日就走，四妹可有什麽喜歡的物什，大哥下次可以給你帶回來。”說道這個妹妹，顧澄總想叫她去看外面更多的新鮮事情，而不是被困在這個逼仄的屋子裏。
聽見大哥這般說，顧溫翎便踩着小步子往顧澄那走去，像是撒嬌一般拉住顧澄的袖子，左右搖晃。
“我不要什麽東西，我要大哥給我一個善良有趣的嫂嫂。”顧溫翎咧開嘴輕輕笑出聲露出可愛的牙齒，很是狡黠。
她想着，大哥總不該這麽孤獨地過下去，他需要一個與他志趣相投的人陪伴他。
顧溫翎還在拉扯着顧澄的袖子，顧澄擡眼看向笑意滿滿、一臉任性的顧溫翎，突然就又想起楚蕭，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轉開了頭。
“這個嫂嫂一定要是阿翎喜歡的，別人強塞給大哥的，阿翎可不認。”顧溫翎松開顧澄的袖口，自顧坐下吃茶。
“阿翎希望她什麽樣？”顧澄望着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微微發愣，竟然脫口而出問道。
“誰？我的未來嫂嫂嗎？”顧溫翎放下茶盞，擡手撥了撥茶盞，一副思考的樣子“希望她長得很美、心很善，然後。”顧溫翎将熱烈的視線投向顧澄那“然後希望她很愛很愛大哥。”
顧澄在心裏笑了笑，這丫頭想的真的是單純呢，把一切都想的那麽容易。
“裴南媛長得很美、是個才女、心地善良，如果她也喜歡大哥，那麽她會是你喜歡的嫂嫂嗎？”顧澄含笑反問着小丫頭，伸手将剛剛散落在棋盤的棋子收進棋簍裏。
“不喜歡。”顧溫翎一急，很快摔了茶盞，茶盞在案桌上轉動，茶水在一片波動中沁出水漬。
“不喜歡，大哥，我不要裴南媛做我的嫂嫂。”
顧澄看着顧溫翎那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樣，心裏突然有一絲愉悅。
“嗯……”顧溫翎想了想，認真道：“我要的嫂嫂一定是大哥喜歡的，對！我要嫂嫂和大哥互相心悅！”說完顧溫翎揚起燦爛的笑容，在一片燭光中，熠熠生輝。
“會有的。”顧澄看着漸漸昏黑的天，外面一片白雪看得院落裏仍是人影綽綽，有着什麽東西摔碎在地上的聲音，亂哄哄的樣子。
像是顧溫夕在屋子裏摔東西，顧溫翎側了側身子，一副屏息聆聽的樣子，“大哥，聲音好像是從梅姨娘的院子裏傳出來的。”
“嗯，是她活該。”顧澄淡淡答道，并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反是叫丫鬟關緊窗子，他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影響了他母親的好眠。
顧溫夕跑去向顧之南告狀，以為父親會像往常一樣維護她，替她打抱不平，沒想到反是被父親狠狠痛罵一頓，說她欺負妹妹、張狂驕矜。要她回去閉門思過、這幾日都城中的大小聚會就不必參加了。
顧溫夕回到母親院子裏一陣亂發脾氣，能摔的都摔了，還是不能解氣，她想着顧溫翎神氣的樣子就如鲠在喉。梅姨娘扯着自己閨女，要她冷靜下來，若是動靜鬧到了，傳到老爺耳裏，又是平添了一些麻煩，得不償失啊。
“好一個顧溫翎，不過是顧澄回來了，竟然就敢這麽神氣！”
“賤人！賤人！”顧溫夕用力狠狠摔着一個花瓶，在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音後，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夕夕，收手啊，冷靜一些，給你父親知道了，又會挑你的錯處了。”梅姨娘拉着顧溫夕，一直在舒緩她的情緒。
“母親！你不知道，顧溫翎從來在我們面前都是溫溫順順看似無害的樣子，可是我到今天才明白她可裝的真是好啊！她心機深沉，處處算計我，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我不信顧澄保的了她一時，難道還能保的了她一世嗎！”顧溫夕雙眸一定，帶着一股莫大的恨意。
“夕夕，母親只求你此生平安順遂，不想你身陷這樣的漩渦裏，你性子太過張揚了。”
梅姨娘柔着聲音，想要盡量勸說顧溫夕，在她的眼裏，女兒這樣張揚跋扈以後是會吃苦頭的，她自己性子溫婉，只會順從、得過且過。不想生了一個這麽與她性子不同的女兒。
“母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軟弱的性子就是致使我們兄妹倆在府裏被人欺負的真正原因！”
“你知道我們這些年被欺負成什麽樣了嗎？我哥哥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我真的忍受夠了。”顧溫夕扯過母親的手，歪坐在一邊，止住了亂摔東西的行為。
“顧溫翎算是什麽東西，一個洗腳婢生的，竟然敢這樣對我！”顧溫夕憤憤不平，對着自己母親大聲吼道。
梅姨娘渾身一震，被女兒的怒罵聲驚道，顧溫夕對她的怨氣原來這麽大，她一直想叫她收收性子，安安靜靜在閨中待嫁。沒想到她現在竟然驕縱成這樣，她悔不當初啊。
“夕夕……”
“你不要叫我！”顧溫翎又是一記吼，然後拂袖離去，抹着眼淚跑開了。
梅姨娘有些呆呆着，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眶漸漸紅了，在這一片寒意中，她感到自己的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