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雖然不是正式比賽, 但雙方好歹都是職業選手,能拿五殺也不容易,寧越特意點了燒烤和奶茶替虞枝慶祝。
等點完單後祁野才後知後覺:“你花的戰隊錢還是你自己錢?”
季随風:“對哦, 現在Win是虞哥的私人財産,用戰隊錢不就等于花虞哥的錢嗎, 這不能算替他慶祝吧?”
不等寧越說話, 他便揚着嘴角,笑得開朗:“怎麽能讓虞哥花錢,這樣吧, 今晚的消費我買單, 教練,我把錢轉你。”
“不用了, ”寧越溫聲笑道,“是小野交的罰金。”
祁野:“?什麽罰金,不會說話就別說, 那是我上交給虞隊的零花錢。”
“稀罕你那三瓜兩棗, 少罵點人,別以後被聯盟處罰,要我給你交罰金就謝天謝地了。”虞枝無情拆穿。
說話間寧越手機響了幾聲,是外賣員打來的電話。他笑眯眯地掃了一圈:“一個人拿不完,誰陪我去?”
祁野連忙後退,用行動劃清界限:“自己的事自己做, 跟我們有啥關系。你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去不就行了, 又不是小女生上廁所都要手挽手。”
寧越又看了看游魚和左牧雲, 這兩人也沒有響應的意思。
虞枝摘掉耳機,正要起身, 季随風一個彈跳起步:“那就只有勤勞善良的Happy願意啦!”
“好孩子。我那杯奶茶獎勵你了。”虞枝虛晃一槍,又坐下了,動作和聲音都懶洋洋的。
祁野聞言立刻舉手:“我這個人最樂于助人了。教練,請務必讓我幫助你。”
游魚:“沒想到川劇變臉非遺傳承人竟在我身邊。”
寧越無奈笑笑:“我和小季去就夠了。”
季随風跟在他身後,轉頭沖着祁野等人做個鬼臉:“虞哥的奶茶是我一個人的~”
過完年春寒料峭,不比凜冬好多少,夜深風大,吹在人臉上照樣像小刀刮得一樣疼。
基地裏燒着暖氣,兩人就只穿了普通款的隊服,出來時都被冷風吹得一抖。
寧越在和外賣小哥對單子,季随風凍得不停跺腳,餘光瞥了一眼鐵門外,卻看見一道斯文清瘦的人影。
雖然夜深了看不清臉,但那氣質不像是街邊随手抓來的路人。季随風好奇,不免多看了幾眼。
那人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身形稍頓,往更外面走開了些。
對完單子,寧越正要回去,看季随風望着外面,随口提醒道:“看什麽呢?走吧,回去了。”
季随風仿佛才被點醒,剛感覺到冷一樣,提着兩大袋外賣哆哆嗦嗦往屋裏沖,進屋後像淋濕雨的小狗一樣甩着腦袋,像是這樣就能把寒氣甩走。
他興沖沖地提着外賣放到桌子上,招呼大家:“夜宵時間到!!快來接受愛心投喂!!”
祁野丢開鼠标,“噔噔噔”下樓,一來就問:“虞隊的奶茶是哪一杯?”
“喂喂喂So哥你沒必要吧,我記得教練挨個問口味的時候你自己親口說過不愛喝這種東西的。”游魚緊随其後。
虞枝扶着欄杆慢慢下樓,腰細腿長,走幾步路都讓人移不開眼。
左牧雲像個騎士一樣,始終都安安靜靜地守護在公主身後。
季随風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在祁野前面翻出标了虞枝口味的那杯奶茶,邊嘬着裏面的珍珠,邊說:“基地外面有個男的,看身材還挺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冷的天,大晚上不回家,擱馬路上站着。”
大家圍過來撕包裝袋,各拿各的奶茶,一口下去緩解整天的疲勞。虞枝沒喝奶茶,坐沙發上炫燒烤。
燒烤用錫箔紙包着,都還沒涼,帶着微熱,雖然不比夏天那種熱火朝天的氣氛,但半夜吃點高油煮炸食物也非常滿足了。
其他人都沒注意聽,只有游魚,邊啃着烤雞翅,邊思索:“那男的穿着正裝?挺高的。我上次出門扔垃圾也看見了。”
季随風激動道:“對對對就是他!我倆看見的指定是同一個人!”
“這就同一個人了?北京城幾千萬人,符合你們描述的不知道有多少。這裏好歹是別墅區,再清淨也總有人路過,有錢人多,穿穿正裝很正常,少腦補些有的沒的。”祁野一天不擡杠就渾身不舒服。
游魚翻個白眼:“路過和蹲守區別可大了去,萬一這男的心懷不軌呢?夏季賽都快開始了,這要是對家派來的,指不定鬧出什麽事呢。”
季随風連連點頭:“就是。說不準沖着虞哥來的。”
正沉浸式炫燒烤的虞枝:我?
他放下雞爪,表情很淡定:“現在是法治社會,公平比賽,文明競争。沒你們想的那麽誇張。”
但出人意料的是,寧越居然也跟着摻和:“小季和小魚說得也有道理,我們連對方臉都沒怎麽看清,不能完全判斷他究竟安不安全,還是該多觀察一下。”
祁野一拳頭砸在茶幾上:“扯那麽多幹嘛,真擔心的話直接出去問個清楚不就行了?什麽年代了,又不是看小說,哪家俱樂部閑的沒事幹還專門派人線下真實。”
左牧雲難得贊同他的意見,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分明是要打架的意思。
“行了,你們都別動,我出去看看。”虞枝按住這群躁動的小年輕,起身随手拿了件大衣披上,顯得他整個人都小了一號,尤其尖尖的下巴更像是只有巴掌大。
纖瘦的背影藏在寬大的衣服裏,空蕩蕩的,闖進墨水般深黑寒冷的夜裏時,莫名讓人生出一種憐惜的心情。
雖然做了準備,但虞枝還是沒想到早春的京城深夜會這麽冷,才剛出來沒走上幾步,秀挺的鼻尖便被風吹紅了,和眼角的兩顆小痣一樣秾稠豔麗。
席硯隐在門口栽的一棵三角梅後面,濃綠的葉子和那雙微黑的眸子一同潛入更深的黑暗裏。
他知道自己目标太明顯了,又被Win的隊員發現,如果不想再被虞枝也知道,那他應該要躲得再遠一點才是。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但席硯沒想到那扇墨黑的門推開後,踩在從屋裏透出來的暖光上向自己走來的人,會是心中朝思暮想的人。
那人披着件毛呢大衣,裏面是深藍色的隊服——衣服可能是随手拿的別人的,總之不合他自己尺寸。因為太寬大,襯得腰線越發纖細,人也清瘦,看着像是沒好好吃飯,怪讓人心疼的。
沿路有排夜燈,他的身後和頭頂都有暖色的、昏黃的光線,将衣服上的每一根絨線,和他臉頰細微的茸毛都照得一清二楚,透着些微的、晶瑩的螢光。
就像降臨人世間的神明一樣,向自己走來的每一步都散發着光暈。
席硯就看了這麽一眼,頓時愣住,不知道躲了,也忘記呼吸,心髒因為缺氧幾乎跳出嗓子。
虞枝這時候也看見了他,腳步稍頓,而後朝三角梅這邊走過來。
夜裏起風,空氣又冷又新,從鼻腔吸進肺裏難免費力。席硯恢複呼吸時,只覺得向自己走來的青年,那雙漆黑的眼睛裏,透出的目光就和自己吸進肺裏的空氣一樣,冷得徹骨。
虞枝雙手插着兜,高高瘦瘦一個人,全身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一截白皙修長的脖子和整張臉露在外面,被路燈一照,在黝黑的深夜裏如同瑩潤白皙的明月。
清冷,素淨,在這個深夜裏他在席硯面前表現出來的模樣,和他本來熱鬧張揚的性格截然相反。
唯獨他的眼角、他的鼻尖、他的唇,又豔又紅,仿佛花壇裏經過露打霜降結出來的月季果子,掩藏在粉白的花朵裏,流淌着妖麗的顏色和香氣。
直到這一刻,當席硯意識到虞枝已經和開到最盛的花一樣熟透時,他才驟然反應過來,他早就不是那個最熟悉他、也不是第一個見到這份經年後釀就的美貌的人。
虞枝見他發呆,蹙眉,一張口,有白霧呵出來:“怎麽是你?”
席硯慌亂了片刻,但很快鎮定下來:“我聽說Win搬了新基地,所以想過來看看。畢竟我現在也算是你們的投資商,參觀一下隊員們的居住環境,應該也不過分?”
“是不過分。但你人都到了,怎麽沒進來?”而且按小季和游魚的說法,這人可不止來了一次兩次,就他倆都不止撞見過一回,可見頻率有多高。
撒謊被拆穿,席硯也沒慌,只是笑着說:“怕你那兩位前男友會不高興。”
“那你大可放心,我從來不會在現任面前提及前任——他們知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存在是他們的事,我只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僅僅只是Win的投資商之一。”
“之一?”
“還有個老男人。但這不重要,你們除了姓氏一樣之外,沒有任何共同點。”
席硯并不在乎其他的投資人,他真正難過的是虞枝将自己遺忘得好徹底,竟從未在他人面前提起過有這樣一個人。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分開的時間又太長,如今其中一個當事人還早就将其放下了,作為放不下的那一個,席硯害怕在虞枝這樣的态度下,自己都會開始懷疑,他們究竟有沒有相愛過。
那些少年時擁抱在一起傾訴的愛意,究竟是真,還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虞枝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毫不客氣地點透:“因為沒在別人面前提過你,所以你覺得很難過?”
席硯回神,想說不是,虞枝沒給他這個機會:“可我提你做什麽呢?提你當初被自己爹棒打鴛鴦,慫包蛋一個,獨自出國把我扔在這兒?”
他的話字字錐心,席硯表情痛苦,祈求道:“別說了栀栀,求你別說了,我知道,當初的事是我做錯,我不該抛下你的——
你看我現在回來了,就站在你面前,不論你提什麽要求我都可以答應,讓我盡力彌補你,好嗎?”
他情真意切說了這麽多,但虞枝只有淡淡的三個字:
“不稀罕。”
席硯心痛如刀絞,徒勞的張了張嘴,卻發現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太晚了——
他回來得太晚,別說挽回,連低聲下氣的補償,虞枝都已經不需要了。
外面冷,虞枝不打算就這麽和這人耗一晚上。
他語速飛快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有自己的事業,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隊友——當然,談戀愛的人也不缺。”
席硯臉色白了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總之,我不是你臆想中離了你就一無所有、可憐兮兮的小白花,不需要你的任何憐憫,更加不需要這種讓人惡心的事後深情。如果你能控制好自己泛濫莫名的情愫,只作為Win的投資商,那麽你什麽時候想來視察都可以,但如果控制不好,帶着一些想和我重歸于好的私心才跑到基地門外吹冷風搞些受虐操作,想以此博得我的同情和心軟,那我奉勸你一句,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席硯渾身無力,自嘲般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對虞枝說,還是在對自己說:“栀栀,你變了很多。”
虞枝轉身回去的動作稍有停頓,他對身後那個曾經辜負過自己滿腔愛意的男人是真的不愛了,也沒有任何留戀,但聽見這句話,他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有點生氣,覺得他憑什麽這麽說,聽起來像在指責他的心硬心冷。
又有點悵然,這一路走來,變得又何止只有自己一個人。無論環境還是身邊的人,都改變了一次又一次。
最後,他贊同又不贊同地說:“有些地方變了,比如找男人的眼光比以前更好,再也不會在垃圾桶裏找男人。”
“也有些地方沒變。我想得到的東西、我所熱愛的東西,會一直為之堅持和努力。如果我遇到一個值得我愛的人,我照樣會付出一切勇氣去愛他。”
席硯,我和你,始終是不一樣的。
席硯在他身後苦笑道:“你變得……更加耀眼了。你很好,比以前更好,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我配不上你。”
“我當然很好,以前和現在都是。”
虞枝出身再差,也從來沒自卑過,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好的虞枝,他的人生換誰來過,都不會比他自己過得更精彩。
“我們真的沒有……”
可能再在一起了嗎。
最後這個問題,席硯沒能說出口。
因為結果,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看着虞枝漸漸消失的背影,眼眶泛酸,視線也有些模糊。
——當然不止在這一刻,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經這樣離開虞枝的時候,他就知道結果。
他曾經弄丢過一顆絕世璀璨的明珠。而現在,這顆明珠鑲嵌在皇冠上,它的燦爛和光輝舉世矚目,永遠不會再回到他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