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大婚前夕
無川渝國駐紮的軍隊近日總是暴動，軍心渙散。各将領都在軍中喚着讓楚如城回無川主持大局，皇帝季陵川雲派遣而去的長官他們非常不滿意。
甚至無川衆人一致認為皇帝在侮辱他們這些常年戍守邊關的将士，派遣一個文官來無川，這豈不是與他對牛彈琴嗎？
故而軍隊裏反對聲愈加強烈，楚如城的呼聲也愈來愈高。
皇宮禦書房裏，季陵川雲看着無川送來的情報，眉頭緊鎖，似有一股濃濃的愁緒難以消散。
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楚如城在軍中的威信已經遠遠勝過他了，季陵川雲發出一聲冷笑，恐怕這軍中将士就快要只識楚将軍不識他們的皇帝陛下了！
“楚如城最近在忙什麽？”季陵川雲帶着審視的詢問銳利的眼神直逼身旁立着瑟瑟發抖的掌事公公。
“回陛下，再過兩日就是楚将軍獨女與宣武侯府嫡長子成親的大喜日子，奴想着楚将軍應當是在家中準備相關事宜吧。”何公公輕聲道，謹小慎微。
季陵川雲發出一聲冷笑，他都差點快要忘記這件事了，這婚事還是他一手促成的。
“你說，這楚家是不是有點礙眼了？”季陵川雲輕扣着桌子，循聲問道。
“這……”何公公慌忙跪下，低下了頭，這話問的明顯，已經涉及前朝政治，他不敢多言，只得等着陛下繼續說下去。
“朕覺得……也是時候拔掉這根刺了。”季陵川雲起身擡眼向外看去，宮牆外忽有一群大雁飛過，在空中留下一片陰翳。不知為何，季陵川雲在這樣的場景裏，竟然有些沉默，有一種蕭索感。
“太子最近在忙些什麽？”
“好像一直在東宮裏閉門不出，似乎是在陪着公主讀書。”何公公回應道。
“閉門不出嗎？”季陵川雲斜眼狠厲地盯着何公公，他的話似乎觸及了季陵川雲心中的怒火。
今天他的探子才回禀他，說太子殿下前幾日才陪着二公主出了宮拜訪了将軍府，只見公主進了去，太子殿下在南街閑逛了許久。不成想自己的兒子還真是會僞裝呢？要營造出一種閉門不出，不理前朝的假象，其實前朝所發生的一舉一動他都洞悉，在暗處小心揣摩着他的心思。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了曾經的自己，曾經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是的，陛下……。”何公公的心繞了幾個彎，複又回到了胸膛裏，他不知為何陛下從将軍府又談及到太子殿下身上。
“行了，你退下吧，叫太子來禦書房。”季陵川雲伸着手，用手指輕輕摩挲着玉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是。”
“小姐，日子愈發近了，你可感受到這府裏的喜意了？”風雅彎腰倒着茶水，心裏是在有些無聊，便有一話沒一話地找着楚蕭說着話。
楚蕭手裏握着兵書，眼神投在書頁上，聽見風雅的詢問，眼皮都未曾擡起，撇了撇嘴，漫不經心道：“這喜意還需要感受嗎？府裏到處的布置，無一不顯着喜意，這紅色，實在有些紮眼。”
“哎呀，小姐，你怎麽還看兵書啊，你就不緊張嗎？”風歌被楚蕭這麽一說，心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轉移話題。
“緊張什麽？府裏有父母打點着，到了宣武侯府有程溪在，一切都安排地妥妥當當，我有什麽好緊張的？”楚蕭轉了個身子，繼續看着書，眼神低垂，好像将要嫁人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別人。
風雅見小姐轉過了身子，用後背對着她，便知道小姐是不想再與她說話，便撇了撇嘴，走開了。她有時候實在有些看不懂她家小姐。
安靜了片刻，楚蕭心裏癢癢的，她其實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的，若說她緊張，那是真的沒有，可是她心裏充滿了忐忑不安，近來幾日的睡眠也總是零零散散、斷斷續續的。
她覺得有事會發生，右眼皮剛剛在風雅走後跳了幾下，楚蕭揚手摔了書冊，擡起手捂住右眼，心裏一陣恐慌，這樣的恐慌就如同是秋獵時的一般，怎能不叫她心悸。
楚蕭擡頭看向案桌上用紅綢包裹好的一幅畫，冬梅開滿枝頭，煞是美豔動人。不知為何，越看這畫，心裏越有一種不适之感，楚蕭死死盯着畫看去，似乎是想要将這幅畫看透，只是反複地看着也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正當楚蕭要拿起它細看時，只聽蕭漓九進了潇湘閣揚聲問道：“蕭蕭，快來試試你外祖母給你做的嫁衣可還合身，不合身母親要給你改改的，可不能偷懶了，離你的好日子愈發近了，來來來。”
蕭漓九手裏拿着流光溢彩的紅嫁衣，嫁衣的腰際處繡盡了鴛鴦石榴圖案，細微處有着金色細線對鴛鴦紋深淺繡入，邊緣用着金絲相綴，對襟口衣領處鑲有一串細碎的赤金嵌紅寶石，衣擺繡出百子百福花樣，邊緣滾着金絲，鑲着紫色寶石……
外祖母親手繡制的嫁衣果然是花費了心思，楚蕭被這嫁衣的華美深深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盯着，幾乎要迷醉在這一片明媚的紅色中，楚蕭愣愣地伸出手在嫁衣上摩挲着，柔滑如水的質感叫楚蕭愛不釋手。
“母親……這太美了。”當初外祖母拿出來時她并沒有細看，現在待再深深一看實在是驚豔了楚蕭，果然啊，配上這樣的嫁衣，新嫁娘當然是最美麗的了，不論是誰，都是美麗的。楚蕭不禁感慨。
蕭漓九看着女兒癡傻的模樣，臉上含着笑，推着她要她進去換上嫁衣。楚蕭在一片恍惚中在風歌、風雅和母親的幫助下換好了外祖母親手繡制的嫁衣。
蕭漓九見着楚蕭如此模樣，眼眶竟然不聲不響地紅了，似有淚水要不作聲地落了下來。她一襲紅衣，換上嫁衣的她臉上還帶着幾分嬌羞紅暈，紅色的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顏，紅唇皓齒、細長黛眉、杏眼流轉，這紅襯得她皮膚白皙，如同那皚皚山上雪，腰肢纖細，每行一步，衣擺處的寶石相撞，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悅耳音。
蕭蕭一頭墨發垂至腰際，就像盛開的牡丹，那麽柔順高貴。頭上沒有佩戴任何的珠釵寶玉，卻實在是冷眼逼人，叫人看了好不心動。
實在是美豔動人啊。
蕭漓九癡癡地看着自己養大的女兒，擡手抹了抹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眶，輕輕道：“我的蕭蕭，真的是長大了啊。”
楚蕭見母親看着她竟落淚了，便急忙上前攬住蕭漓九，輕聲安慰道：“母親，您別傷心了，不是喜事嗎？老是哭可不好。”楚蕭伸出手輕輕抹了抹蕭漓九臉上的淚痕。
“是啊，是啊，這可是個好事啊。”風雅在一旁勸說着，剛才她看着小姐的美豔模樣，眼裏的羨慕驚喜快要溢出來，她甚至在想，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夠這麽美美地嫁到一個好人家呢。
風歌站在一旁不說話，她看着這麽美麗的楚蕭，心裏竟然生出一絲悲涼，小姐如此美麗，紅衣素手，只是接開紅蓋頭的那一刻，四目對視，見新郎官不是自己的心悅之人，心裏一時該有多少悲涼、不甘呢？
滿面繁華過後，有的盡是心酸凄涼啊。風歌心裏一陣哀愁，她一方面勸說着小姐要順從安排，一方面又對她無法嫁給心悅之人而感到不甘，世間哪有那麽多兩全之事呢，只是心裏到底是意難平罷了。
“沒有啊，母親只是想着我的蕭蕭長大了，要嫁人了，以後還會育有自己的孩子，還會叫我外祖母，我想着這些心裏高興啊，哪裏是傷心。”蕭漓九吸了吸鼻子，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一下蕭蕭。
“真合身啊。”母親不愧是母親啊，蕭蕭穿着這嫁衣實在是再合身不過了，蕭漓九想起遠在舞忻的母親，心裏有些眷戀，等着蕭蕭嫁入程家，安定下來，她就要回舞忻，餘下的光陰要好好陪着自己的母親。蕭漓九暗暗下了決心。
“母親，父親呢，怎麽幾日都不見他？”楚蕭揚了揚眉，這幾日她都乖乖待在潇湘閣裏，倒是沒見父親再來責怪她，不過想着她很快要嫁人，她打心底裏還是想要多和父親待待的，父親自她小時就時常遠離古洛，守衛在無川。
“他啊，忙着處理無川的事呢，估計待你出嫁後，你父親又要回無川了。”蕭漓九輕輕嘆息了一聲，眼裏寫滿了失落。
楚蕭心裏很不樂意，不開心地撇了撇嘴，轉身想要回裏屋換了衣裳，不想蕭漓九拉住楚蕭，道：“哎，蕭蕭，你先在這坐好，我去取給你備好的珠釵，鳳冠霞帔，母親想看你穿着整套，想好好看看。”
楚蕭見母親眼裏的期待，點了點頭，在案桌上端坐好。
蕭漓九轉身離去時，楚蕭望見風歌風雅二人一直站在一旁服侍，便朗聲叫她們坐下。
“你們二人，我想着，帶着風歌去侯府，風雅我給你找了一門親事，對方在南街有着一間鋪子，賣着豆腐腦，生意也還不錯，家境尚可，家裏就他一個男丁，沒有太多的兄弟姐妹，你嫁過去也不會有更多的煩惱之事。”楚蕭突然想到這件事，看着風歌和風雅的臉，想着這事總有一天是要說的，不如現在就說清楚好了，真到了出嫁那一天，怕說了也會招來風雅心裏的不高興。
風雅一聽這話，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眉緊緊地颦蹙着，有些支支吾吾道：“小姐，小姐……”
“風雅，我這是為你好，你也知道侯府并不是什麽安全之地，侯府人口衆多，我嫁過去難免會遇見許多紛雜的事，我不想你……”楚蕭看着風雅激動的神情，連忙解釋道，她借着餘光瞥着一旁的風歌，風歌倒是平靜地很，低垂着眼眸，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
“風歌，你怎麽不說話，是了，你一向是最懂小姐的心，所以小姐才會把你留下來，将你帶進侯府，去享榮華富貴，可我……就活該被丢棄嗎？”風雅這樣說着，眼裏竟然滴出淚來，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風雅擡眼深深看了一眼楚蕭，楚蕭一襲紅衣刺目，她轉身跑出了潇湘閣。
“哎，風雅！”楚蕭見她情緒激動，怕她出什麽事，起身要追出去，只見風歌按住楚蕭，朝着她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小姐，我去看看風雅，你這一襲紅嫁衣，不宜出門去，太過顯眼。”
楚蕭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唉聲嘆氣着。她其實是實實在在為風雅考慮的，她的性子實在是不适合去侯府裏待的，萬一一個明槍暗箭傷了她，楚蕭心裏是過意不去。
楚蕭提着裙擺，轉身向裏間走去，剛想先換下這身動人的紅嫁衣，只聽咻地一聲，一個人影從楚蕭身邊飄過，瞬間扣住楚蕭的手手，一只手捂住楚蕭的嘴。
顧煥輕輕道：“蕭蕭，你今日真是好看。”楚蕭擡眼一看，四目相對，楚蕭見是顧煥，渾身掙紮地厲害。
“噓……可不要弄皺了這身嫁衣……”顧煥輕聲呵着，反手将楚蕭逼仄在屏風上，一雙眸緊緊鎖着楚蕭，真是明媚動人，她目光流轉之間顯着動人的嬌媚，這紅的襯得她膚若凝脂，白皙如月，顧煥盯着楚蕭看着，慢慢地靠近楚蕭。
顧煥輕輕側耳在楚蕭耳畔輕輕道：“蕭蕭，你這一身紅妝定不該是嫁與程溪的，你随我走好麽？”楚蕭心頭陡然一震，見顧煥已經松開了她的嘴，旋即要大聲叫人！
剛要喚出口，就被另一張唇狠狠堵住，“唔……唔。”
楚蕭的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蕭蕭？”蕭漓九拿着珠釵環顧屋子，并未見到蕭蕭的身影，起身要往裏面走去。
顧煥很快離了楚蕭，楚蕭擡手狠狠擦着自己的嘴，焦急道：“母親……我正在換衣裳，您現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你這孩子，不是叫你別換嗎？怎麽還是換了？快點出來啊，我想給你試試這個寶玉珠釵。”蕭漓九又轉過身向外間走去。
顧煥見腳步聲漸遠，低頭一瞬，見蕭蕭紅妝動人，臉上泛着紅暈，紅唇嬌嫩似花，低頭，顧煥不經然笑了。
楚蕭一個不小心，屏風轟然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