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亂作一團
馬車內安靜了一會兒，顧澄微微眯着雙眼假寐，顧溫翎将手縮進自己的大氅裏，她覺得周圍實在是溫暖，好像是從裴姐姐身上散發過來的。
顧溫翎本就畏寒，悄悄地擡眸看向一旁假寐的顧澄，見大哥安靜，不知不覺中顧溫翎就磨磨蹭蹭地向裴南媛身邊揉去，顧溫翎伸手揪着裴南媛的衣擺，将頭輕輕靠在裴南媛的胳膊上，有一股暖流直入她的心間。
“裴姐姐，你身上好暖和啊。”顧溫翎臉上一陣舒适，享受的模樣。
裴南媛憨憨地笑了，她擡手将顧溫翎的手納入掌心中暖着，就像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善良長姐。
“裴姐姐，我們去府裏吃飯，你要不要随我們一起？”顧溫翎此刻的心早已從原本的堅定中偏離。
裴南媛愣愣地偏過頭問道：“府裏？你們現在是要去哪啊？”說罷還下意識地去看向一旁假寐的顧澄，他沒有一絲要睜眼的意思。裴南媛心裏受了挫。
“我們是去……”顧溫翎開口就要說出來。
“阿翎！”顧澄出聲制止，聲音冰冷。還記得一開始時，阿翎是不喜裴南媛的，不想近日見了見面，她竟對裴南媛産生了好感。
顧溫翎見大哥臉上似乎有些薄怒，一雙黑眸直直盯着自己，心裏有些後怕，緊緊縮在裴南媛的身後，只慢慢伸出自己的腦袋，一雙眼怯怯的與顧澄對視。
“大哥……我只是覺得，天寒地凍的，裴姐姐老遠跑過來，也是不容易的，我想……”顧溫翎讷讷地說道。
“你們是去哪兒？”
“是去外府，母親和二哥在那兒，我們要去探望的……”顧溫翎幹脆一股腦全說出來了，她就是對裴南媛有着一種好感，不願意瞞着她。
顧澄仍是直直瞪着顧溫翎，顧溫翎可憐巴巴地眨巴着眸子，撇了撇嘴，像是在撒嬌一樣：“大哥……”
“趕車！”顧澄揚聲道，催促着車夫快些趕車。
“是，大少爺。”車夫應着，揚起了馬鞭，加緊了速度。
“謝謝大哥！”顧溫翎聽大哥這麽一說，就知道大哥松了口，臉上立馬揚起了一抹微笑，從裴南媛身後磨磨蹭蹭地撤了出來。
怎麽顧夫人會在外府呢？裴南媛心裏一陣狐疑，覺得奇怪，只是她見顧澄不願多說的樣子，便堪堪将這話憋了回去，還是不問了吧，省的他嫌煩。
顧澄又是閉上了雙眸，身旁的暖流一點一點向他周圍聚集，奇怪的，在一片颠簸中，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花妍在小廚房裏忙活了好一陣子，丫鬟婆子都小心翼翼服侍在一旁，給她打好下手。不多時已經有一股醇厚的雞湯香味撲鼻而來。
花妍用湯匙試了一口湯，眉頭微皺着，這湯雖然很香，可是總覺得味道哪裏不對，似乎淡了些。花妍又試了一口招呼丫鬟婆子來試試。
“我怎麽覺得這湯沒有什麽味道啊？”花妍丢開湯匙，看着她們輕輕嘗試着，等待着她們的意見。
“味道剛剛好啊，夫人……”丫鬟最先應道，這雞湯剛入口就鮮美極了，鹹淡适宜，美味極了。
一旁的婆子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夫人鮮少會下廚的，沒想到這麽久過去了，再次掌勺，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婆子這樣想着，眼眶竟然紅了起來，小姐當初啊哪裏會下廚做飯啊，自從嫁給了侯爺之後便嘗試着下廚，一點又一點地廚藝愈發好了。
花妍又是拿出湯匙舀起湯藥喝了起來，“是嗎？味道不是有些淡嗎？”當湯入了口中，與她先前所喝的味道無二，還是那樣的淡啊，花妍擡起迷惑的眼眸，心裏有些奇怪，難道自己的味覺出了毛病嗎？
“妍妍……”啓願一身長衫手裏拿着藥包走了進來……他剛巧要來小廚房裏熬藥，不想這廚房裏竟然這樣熱鬧。
“怎麽了？”
花妍見是啓願來了，眉眼含着笑，拉着他上前催促他嘗一口雞湯，道：“我覺着這湯淡了些，她們卻覺得剛剛好……難道是我的味覺出了問題嗎？”
啓願偏頭看向身旁立着有些局促的丫鬟婆子，柔聲道：“好，我來嘗嘗。”
啓願嘗了一口，味道确實鹹淡适宜。沒有一點兒覺得它淡了，只是心裏已經有了些思量，擡起頭看着花妍道：“确實淡了一些，不過味道也還是鮮美可口的。”
“我就說嘛。”花妍聽罷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右手拿着鹽盒想要往裏加鹽。
啓願急忙制止，拉住花妍的手，道：“近日天寒地凍，幹燥不已，清淡些就清淡些吧。”啓願勸道。
花妍撇了撇嘴，這才松開了鹽盒。
“好吧，好吧，你是醫者，聽你的。”花妍說完便去一邊忙活了。
丫鬟婆子立在一旁實在覺得奇怪了，莫不是她們的味覺出了問題了嗎？
啓願走到他們身旁，低聲道：“夫人常年喝些苦湯藥，這口中生澀，味覺早已退化了，你們心裏知道就好，莫要說出來惹得她傷心。”再三叮囑道，啓願斜眼看向在一旁忙綠不停的花妍，心裏突然就明朗了起來。
顧煥還沒回來的時候，妍妍一度精神不濟，根本沒有什麽精神氣，整個人都懶懶的，倦倦的，清醒的時刻很短。現在人回來了，花妍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忙裏忙後的。
丫鬟婆子都應聲稱是。
不多時有人進廚房道大少爺和四小姐到了，花妍瞬時放下了手中的湯勺，擦了擦手背，向外走去。
“妍妍！外面雪下地正大，多穿些再出去。”啓願急忙拾起一旁的大氅追趕出去。
丫鬟婆子見狀都不由地啧啧稱嘆，“啓大夫對小姐真是好啊，真的是無微不至。”
婆子見丫鬟眼中的驚羨，伸出手敲了敲丫鬟的頭道：“你可不要私底下亂嚼舌根，夫人與啓大夫這是少時的情誼，早已不同平常所言。”
丫鬟撇了撇嘴，拾起一旁的抹布一邊收拾殘局，一邊不滿道：“可是啓大夫确實對夫人照顧周密啊。”
婆子拾着舊柴火，誰說不是呢？她啊是一直随在小姐身邊的，她眼見着小姐嫁給了侯爺，也眼見着小姐一天天的丢失了笑顏，她也常常在思慮，如果當初小姐嫁給了啓願，是否就不會如同現在這般了？
花妍裹着大氅一路小跑到府門前，啓願在後面撐着傘都追不上她的步子，只得在後面輕輕搖了搖頭。
這麽大人了，四五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麽急急忙忙着。
“母親！”顧溫翎剛跨過府門就見母親含笑看着她們，立刻迫不及待地撲進花妍的懷抱裏，用頭蹭着母親的衣裳，一副久別重逢的驚喜感。
“阿翎乖啊。”花妍輕輕拍了拍顧溫翎的後背。
顧溫翎聽罷，渾身一僵，母親……這是清醒着，認出她了？這一刻，這一聲惹得顧溫翎的淚水溢了出來。
“我們進屋說罷，外面太冷了些。”
顧澄也緊随其後，走了進來，後面的裴南媛慢慢地跟着。
顧澄進了院門第一時便是向四周掃視着，像是在尋找什麽人，見沒有自己要找的便收回了目光，向母親走去。
花妍這才注意到顧澄的身後跟着一個小姑娘，眼光上下掃視着，微微用餘光瞥着。
“這是？”花妍揚聲問道。
“顧夫人好，我是裴南媛……是……”裴南媛擡起眸子悄悄相看了一眼顧澄，見她神色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便不知哪來的勇氣，膽大道：“是您兒子的準妻子。”
裴南媛說完羞怯地低下了頭。
花妍一怔，很快有着一股驚喜浮現在臉上，堪堪轉過頭看向顧澄求證。
“先進屋吧，外面實在冷。”顧澄輕輕道，并沒有正面回應母親的問詢。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正廳，紛紛落了座，花妍的眼神一直沒有離了裴南媛。
顧溫翎端着熱茶喝了幾口向四周環視沒有發現二哥和蕭蕭姐的身影，便問道：“母親，二哥和蕭蕭姐呢？”
花妍這才緩緩收回視線，擡手拿起一塊茶點吃着，緩緩道：“哎，誰知道你二哥呢，剛已經叫人去催促他了，你蕭蕭姐呀那風寒還沒好，今日的飯就不随我們吃了……怕渡了病給你們。”
顧澄不動聲色，在端起放下茶盞的那一瞬突然低聲與一旁坐下的啓願談論了起來：“啓大夫，不知母親現在身子如何了？”
啓願端坐着，心裏不是滋味。妍妍一生養育了兩個兒子，只大公子性格最不像她，整日陰沉隐晦……喜悲不明。卻也是孩子中最悲慘的一個，被寒症折磨地日漸消瘦。
“稱不上好，只是這幾日精神好了些。”啓願知道妍妍的情況不容樂觀，“能夠早些離開寒祁還是離開吧。”
“我知道了。”顧澄心裏放着件事，他剛剛一入知味齋便知曉這院子裏安插着多少眼線。
看來父親對母親還是耿耿于懷，只是不知為何，他竟然能夠放啓願叔叔進來，使得母親與啓願叔叔相伴。難道父親不在意了嗎？顧澄的眉緊皺着，這一點他實在想不明白。
不過，父親那麽狹隘眼裏怎麽容得下母親的青梅竹馬。
“大公子的寒症如何了？”
“無虞。”顧澄淡淡道，多說無益。
這邊花妍被裴南媛的嬌羞模樣逗笑了，二人相談甚歡。
只見顧煥折了幾枝梅花走進了屋裏，看見滿屋的人心裏猛然生出一些濃烈的歡喜，朗聲道：“大家都到了呀，看着傲雪淩梅，姿态可謂是獨有的。”顧煥邊說着邊将手中的梅花別進瓷瓶中。
“你倒是好興致。”顧澄輕挑着眉，瞥了一眼顧煥。
“那當然了……”顧煥做完一切選了個離母親近的位置坐下，“哦？大嫂也來了？”說着還挑釁地挑了挑眉，帶這些玩笑的意味看向自己大哥。
顧澄看着顧煥眼底的一片得意，懶得與他交鋒，便垂了眸子，細細地品茶了。
裴南媛不知道怎麽去回應顧煥，顧煥這個人啊，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起勁，總要跟你争個對錯似的。只不過剛剛顧煥稱她大嫂了，是不是一種對她身份的變相承認呢？這樣想着，裴南媛微微低下了頭，那上揚的嘴角顯露着她的內心明顯是喜悅着的。
“你呀你，就會跟你大哥貧嘴，蕭蕭可好些了？”花妍伸手攬過顧煥的一只胳膊，拍了拍他的肩。
顧煥點了點頭，“大哥呢？現在感覺如何，那時候你寒症犯了，可是惹得我們一陣擔心啊。”
花妍像是聽見什麽重要的訊息，急忙将眼神瞥向顧澄，急急問道：“阿澄，你的寒症犯了，是嗎？現在你感覺怎麽樣啊，還有沒有事？”花妍颦蹙着眉，她最對不起大兒子的便是寒症這一點，所以，每每提及寒症時，她的情緒總是有些低落，心裏是裝着許多愧疚的。總覺得對不起阿澄，他是家中的嫡長子，卻平白無故地被她這個母親拖累了。
花妍剛剛還有些熱烈的心情一下子又有些低落了。
“母親……我們就不要在這糾結這糾結那了好不好，什麽時候能吃飯呢，我都有些餓了。”顧煥說着，還很不顧及形象地伸了伸懶腰。
花妍這才醒悟，道：“對對對，大家都還餓着肚子呢，快快快，入席吧。”花妍臉上又重新換上了笑顏。
大家紛紛落了座，花妍攬着裴南媛的手，要她做到她的左邊，顧溫翎含着笑，倒是十分自覺地坐到了花妍的右側，一家人就這麽和和氣氣地準備開飯了。
“我今天可是親手熬了雞湯呢，你們可要多喝一些啊。”花妍待丫鬟婆子将菜上上來的時候便開始擺弄自己親手做的菜了。
顧澄遲遲沒有伸出筷子，他看着桌上的菜有些發愣，他有多久沒有吃到母親做的菜了？母親的病實在是反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昏沉，什麽時候清醒，這一次，他們吃着飯，是母親親手做的。
“阿澄怎麽不吃？菜肴不合你胃口？”花妍說着就擡手夾了一塊魚肉放入他的碗中，還打趣道：“阿澄你以後可要學會疼人啊，多給媛媛夾菜啊，你看媛媛都不怎麽好意思夾菜。”花妍說完還捂着唇輕輕笑了笑。
啓願在一旁喝着酒，看着花妍這孩子氣模樣，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