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守株待兔
楚蕭在一邊清點這人數,一邊看着他們臉上或揚着疼痛痛苦或揚着驕傲得意的表情,多少都覺得有些恍若隔世,這些人一直拼在最前鋒,看着他們的傷口,楚蕭的手一時又是有些抽搐,那鮮血淋淋的模樣那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如今無川城裏大抵還有五萬兵将的樣子,聽了前方的密報似乎敵軍的人數起碼也有十來萬的樣子,這樣的仗打的實在沒有勝算,這一下子好像就看不到頭了。
楚蕭在傷兵營裏走過,那一雙腿邊很快便拔起,迅速離去,只是走到了程斯意的帳門前便聽到了林越岑和程斯意劇烈的争吵,楚蕭方才想要揮開營帳直直走進去,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卻止了步子,站在帳門外。
“林将軍,我不知道你現在怎麽想的,可是就這點兵力你要我們守住無川城這根本就是謬言,你難道要将我們渝國的将士全部葬送在無川嗎!”程斯意說着情緒應當是激動了些,楚蕭隔着帳門便聽到了茶盞摔落的聲音。
“可是現在卻沒有收到陛下的任何軍令,我們只能依據原計劃守住無川,除了這個我們什麽都做不了!”林越岑聲音裏帶着重重的疲倦和無力。
然後便聽見了程斯意無情地嘲笑聲:“援軍突然被伏擊,到底是誰伏擊的?如今無川這裏正有戰事,我想皇城那裏說不定也發生了什麽事,陛下的命令什麽時候能收到還是一個未知數,可是誰知道零國蠻子什麽時候就要整裝待發,繼續攻城,難道我們真的就要将性命葬送在這裏嗎!”
“林越岑!你真當我是怕死?為了守住疆土,我可以将性命置之不顧,可是我從來不會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就這樣沒有一點勝意的仗,不值得打!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程斯意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可是還是忍不住要發起火來。
林越岑作為無川如今掌兵的大将軍,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默默接受了這些劈頭蓋臉的痛罵,最後十分無力道:“那你覺得此時我們應當如何做呢?”
“目前不過就一條路可以走了,議和……只是這次議和我們要獻出去的是我們的土地啊!更何況那北蠻子的野心估計也不是我們僅僅幾個城池,說到底他們的欲望是沒有休止的,也只有戰争才能将他們從我們的疆土上趕出去。”
“除了打仗,我們全然沒了別的方法。如果是我德不配位,這大将軍之位我不坐也罷,可是我們渝國的疆土那是寸土不讓!”林越岑說着那聲音便愈加上揚激烈,轉過身揮開營帳便要走出去,只是剛巧撞上了暗自待在帳門外許久的楚蕭。
林越岑擡眸看了一眼楚蕭,臉色稍稍染了幾分怒意,然後便擡起腿大步走了出去,楚蕭張了張唇,那呼之欲出的“林大哥”還卡在唇間,便只能看見林越岑的身影漸漸遠去。
楚蕭這時候才穩了穩心神,快步走進了營帳,看着地面上散落的茶盞碎渣,先是咧嘴無聲笑了,故作輕松:“斯意,有什麽事不可以好好商量嗎?何必要大動幹戈啊,你說對不對。”楚蕭看着程斯意端坐在案桌旁,面色不善。
程斯意聽罷頭也沒擡,低聲道:“蕭蕭,我讓你去清點人數,你可做了?看了那些傷兵,你有什麽感受啊?我從來沒想到,蕭蕭你在軍營中磨煉了這麽些年竟然還不敢殺人,你知道這有多麽致命嗎?真的在戰場上,你若是有片刻的遲疑,你的頭顱就會被敵人斬于馬下!”
程斯意的話語實在是又快又狠,這一串話堵得楚蕭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一雙眸子盯着程斯意。
“你說,我難道說的不對嗎?北蠻子本就生于惡劣的北方,他們的作戰能力絕對比我們好,現在他們從人數上也力壓我們,這仗根本不用打都知道結局,破城之日就是我們人頭落地之日。”程斯意說着便伸手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盡管指甲深深嵌入肉裏,她都絲毫不覺得疼痛,有的只是現在迫在眉睫的戰事。
“斯意,我明白你心中所想,這麽些年,你挂在嘴邊的一直都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可是如果我們不試試又怎麽知道最終的結果呢,更何況你也知道,如果最後那些被打散的援兵又增援來了,我們豈不是還有機會嗎?”
“蕭蕭,你不會明白的,現在的将士們,尤其是楚家軍自從你父親逝世後軍中便時常渙散,早就沒了當初的铮铮鐵骨了,這仗是實在不好打啊。”程斯意就這樣将身子往後一靠,整個人陷入了角落裏,最近她已經連續幾個晚上不曾安枕了,那一雙眸子裏竟然布滿了血絲。
“所以陛下才會将我重新派來無川,為的就是利用我的身份,楚将軍的獨女啊。”楚蕭啞然失笑。
這時程斯意聽罷便偏過頭看向楚蕭,目光如炬,雙唇一張一合:“我……我以為你不知道,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了,現在軍中都在散布着你的謠言,說你并非是男兒身,尤其是你死而複生實在太過虛幻,我想不多時你楚蕭的身份便要暴露出來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別有用心,蕭蕭,你真傻,既然都知道了這一切你還傻呆呆地要來。”程斯意說着便苦笑了幾分,只是那笑還沒到深處就戛然而止了,顯得十分難看。
楚蕭走近,臉上帶着幾分打趣:“這不是斯意還在嗎,說什麽我都是要回來無川的,更何況這是我父親的遺志,說什麽我都要死守無川,直至死亡!”
“可是你連人都不敢殺。”程斯意掃興道。
“真的上了戰場也許我就顧不得那麽多了,你說是吧。”楚蕭尴尬地笑了笑,臉上不禁有着幾分不确信。
“罷了罷了,大不了就是一條命丢在無川,也就算了吧。”程斯意似乎就決定破罐子破摔了:“我去布防,你在營中轉轉,看看我們營裏有沒有細作。”
程斯意拍了拍雙手便大步走了出去,那一張臉上竟然有着從未有過的彷徨。
只是程斯意還沒有踏出去幾步便被方才不歡而散的林越岑給打斷了,只見林越岑緊緊捏着她的臂膀,臉上帶着幾分不安。
“怎麽了,林将軍?”程斯意見他手中捏着信件,一時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程将軍……太子殿下傳了緊急密信說皇城現在岌岌可危,很大可能澄王殿下會發出政變。”林越岑那一雙黑眸裏帶着隐忍的殺意。
程斯意瞬間便揚手奪了信件看去,從頭到尾一字一句,只是現在古洛的情況實在算不得明朗,殿下轉達陛下的意思是讓他們死守無川不要帶病歸來,程斯意一字一句地看着,一顆心慌張不斷,他們宣武侯府一直是随在太子殿下的,若是古洛真的發生政變,季陵川渝父子第一個拉出來開刀的定是他們程家,這可如何是好。
程斯意的手緊緊捏着信函,慌亂不堪。
好半晌,程斯意聲音沉沉,慢慢道:“你覺得……你覺得,他們……他們這些亂臣賊子能夠……”剩下的話,程斯意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一個人堪堪向後倒退了好幾步整個人才能微微站定。
林越岑趕忙上前拉了程斯意一把,輕聲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現在要做的也只是安心穩住無川。而且現在我們就算是幹着急也是沒有一點用處的。”
程斯意這個時候已經是六神無主,聽着林越岑的話也只是一個勁地點了點頭,然後手裏緊緊握着信函只想着趕緊回去,回到營帳裏,躲起來才安靜。程斯意如此想着便轉身就像身後跑去,林越岑卻又是一個大力拉住了她的手,尋聲問道:“你現在回去做什麽,你随我一起去做城外布防。”
“哦,好好好。”程斯意似乎是有些呆滞了,聽着林越岑所言一下子慌張不定,擡手揉了揉雙眸便大步向前面走去。
林越岑看着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實在覺得她這個樣子也是不好處理的,大步跟上前去。
林越岑寬慰道:“斯意,你也不用太過憂心了,陛下怎麽可能就如此輕而易舉将皇位拱手讓人呢?且澄王殿下這些年裏雖一直頗受陛下愛重,可到底是陛下啊,怎麽可能對澄王府沒有一星半點的防備,将在外就要關注好當前的戰事,陛下沒有召我們回去,那就是因為無川城在他心裏是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的,我們更應好好把手住無川。”
“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程斯意手裏捏着信函,擡起一雙通紅的眸子看着林越岑,表情十分無助繼而點了點頭,如今的她怕是早就失去了任何的主見了。
她的親人都在皇城,崔暧還在等她回去,他們之中的所有人都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她不想看不到希望去打這個仗。
“做好分內之事吧。”林越岑說着便先行離去了,黑眸中帶着無奈和羁絆。
“是,是,無川城一定要守住!陛下甚至都沒有叫我們回去增援,無川城很重要。”程斯意念念有詞。
渝國,古洛皇宮,季陵瀾白此時正借着月光看向窗外的一樹花,眸子裏是少許的淡然,父親一直說他無能,德不配位,只不過這句話聽在他耳中倒是一點都不刺耳,心中也是樂于接受。
早就知道,從出生那時起直至他成長如斯,便遭受了朝臣衆多的指責與指點,一開始是因為身份不正,後來是因為德行舉止。這些言辭聽在他耳裏,一開始他還會不甘心會憤憤不平,可是後來便有些麻木了,似乎這些他都可以勉強接受,只要日子過了便就好了。
後來知曉了皇城外還有位親生母親在,他的心裏便時常失衡了,完全想不到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平靜下來,所以便開始了算計,那種推心置腹的算計。
父皇這一生啊,最放不下的還是她和他吧,那日聽說皇城空虛便十分慌張趕過來要保住他和她,似乎就沒想過還要給自己留什麽後路,季陵瀾白想到此便輕輕搖了搖頭,後路早就給預留好了,皇叔與季陵祯要是想謀權篡位還是等下輩子吧。
季陵瀾白想着便勾了勾嘴角。
這時候有一死侍悄然落在季陵瀾白的腳下,跪伏着:“殿下,屬下在南尋見到了南尋王殿下,殿下似乎一切都好,要我傳話于殿下說區區謀逆之心她定會将其斬于馬下,要殿下您稍安勿躁,且等着狐貍的尾巴露出來。”
“本宮姑姑就沒說其他了嗎?”季陵瀾白端過案桌上的一盞茶,飲了下去,茶香很快從四周溢了出來,十分醉人。
死侍聽罷神色有異,臉上頓時驚現了幾縷猶疑的神态,欲言又止的模樣。
季陵瀾白見狀便微微皺了皺眉:“直說,若有隐瞞你也知道下場會是什麽。”季陵瀾白說着便将茶盞直直按在案桌上,臉色不善。
“南尋王說,等她來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您和……”死侍說到此卻又低下了頭,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完全失去了平日裏死侍的果敢專斷。
“說下去!”耐心就快要被耗盡,季陵瀾白自然是沒有什麽好臉色,語氣也頗重了一些。
“殿下說要教訓您和陛下,說着還揚了揚眉,罵了你們幾句,說你們整日裏沒個正型,錯将奸臣為忠臣,誤殺忠心耿耿的楚将軍,還說等她殺回來要親自讨還這筆賬!”
季陵瀾白聽着便撇了撇嘴,心中有些無奈,緩緩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這事從自己的下屬嘴裏說出來可的确不是個滋味。
姑姑南川遇是渝國最南端南尋的南尋王,她是渝國唯一一個異姓王,女子稱王在扶桑不足為奇,真正讓衆人稱道的是她與父皇的情誼,真可謂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她守着南端海域便是防止周遭一些小國家不斷地對邊境進行騷擾。
南尋王可是手握十萬大兵,她曾輔佐父皇打下一片錦繡山河,稱王似乎都有些薄待了她,她性子自來不羁自在,遠在南尋反是甚得她心。
這次皇城空虛,怕有人趁機作亂,季陵瀾白早就派人告知了南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