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二人再遇

楚蕭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才聽見顧煥推門離開的聲音,然後依然是那聲熟悉的落鎖啪嗒聲,周遭的一切瞬間變得安靜下來,楚蕭輕輕抽了抽鼻子,心裏空落落的。

“姑娘,這是下午少爺吩咐的小茶點。”霜花走進來将那小茶點擺在楚蕭的案桌之上,楚蕭這時候正在下棋,棋盤之上的黑白棋子融合在一起,這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實在無趣,在房間的四周翻了翻,這才找到了這盤棋,屋子裏的那幾本書翻來覆去也讀過許多遍了,根本不感興趣。

只是小茶點布好後,卻不見霜花出去,反而卻立在一旁定定的注視着她,目光灼灼的凝視,楚蕭感受到焦灼,心底冷笑一聲,怎麽?就連這小茶點也要親口看着她吃下去嗎?

楚蕭偏過頭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霜花,淡淡道:“你還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丫鬟啊。”說罷便伸手拿起一塊茶點放在嘴裏慢慢咀嚼着,口中有些幹澀,楚蕭伸手握住茶壺,只是傾倒之時,一滴水都沒有,便再次道:“你去取些茶水來。”

這個茶點不知為何有着淡淡的苦澀味,吃在嘴裏過了一會兒便又有了一些淺淺的甜味,這種複雜的味道還真是給她帶來了一些驚喜,就是今日中午她吃的菜有些多,現在嘴裏十分幹澀泛苦,反而有點糟蹋了這個茶點。

楚蕭正在思量之時,卻久久不見霜花去取茶,她仍是站立在原地,沒有其他的反應。

楚蕭這才轉過身子偏頭注視着她:“就是想叫你去去茶水來,為何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還是你們少爺特定囑托過叫你不要給我送水來。”

楚蕭的語氣頗有些重了,她原本對她的印象還是挺好的,覺得她在侯府裏生活小心翼翼,哪怕對她真的沒有半分的真心實意,那種低眉順眼的樣子也足以讓楚蕭感到心疼了,只是……這之後才知曉她現在這個面目,楚蕭突然覺得有些被欺騙的感覺,尤其是當她灌她喝湯藥的時候,那種得意模樣實在讓她心生郁悶。

只見霜花微微欠了欠身,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回複道:“姑娘有所不知,這茶點名為苦甜糕,是大少爺在世時,最喜歡的一種點心,大少爺曾說,吃這個點心是萬萬不該喝茶的,不然反而沖淡了這苦甜糕的餘味。”

霜花說着頓了頓,擡眸悄悄看了看楚蕭的臉色,繼續道:“既然姑娘對我們大少爺情深意切,那就應當明白大少爺的苦心,方才奴婢看姑娘還在下棋,恍然覺得是大少爺又回來了。”霜花說着那神情帶着些許的哀傷。

她再次看向楚蕭時,眉眼之中竟含着幾分淡淡的笑意了,好似剛才的悲哀未曾從她的臉上閃過。

楚蕭聽着霜花這話,再次看向這苦甜糕和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心底裏生出了一些複雜情緒,更多的還有一些心煩意亂。垂下頭雙手緊緊握了握,她不明白這個丫鬟為何要對她說這些,是聽命行事還是別有用心,這一切都讓她摸不着頭腦。

“是你們少爺叫你端過來給我吃的嗎?”楚蕭悶悶地問道。

霜花這時卻緩緩靠近楚蕭,半低着身子淡淡道:“楚姑娘倒是将少爺想象的有些無惡不赦了,少爺哪裏會有閑心拿這種事情來惡心刺激你,這全部都是奴婢自己的想法,大少爺還在時最喜歡吃姑娘你喜歡的酸梅子,他現在不在了,你當然該嘗嘗這大少爺最喜歡的苦甜糕了。”

霜花說着便伸手在楚蕭的肩膀上拍了拍,肆無忌憚道:“這樣才公平嗎,你說是不是?”說完這些,霜花像沒事人一樣再次後退幾步低着頭像個恪守本分的丫頭一般站着。

楚蕭的手微微攥緊,眉頭緊皺着,實在想不到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對侯府的大少爺産生了觊觎之心,楚蕭咬了咬牙,瞬間變換了想法,轉眸輕笑:“霜花你做這些不過是為了刺激我,你自己這一顆愛慕主子的心是如何都藏不了了。”

楚蕭說罷,只聽霜花悶聲笑了笑,頭低着:“主子您說什麽便就是什麽,奴婢這些身份低賤的人,說什麽都是錯的,還不如聽主子們的話,一準沒錯。”

楚蕭見她又恢複到一開始的那張面容,冷冷靜靜,低眉順眼,一時便覺得她這張臉讓人看得生厭了些,心思實在太過深沉。

楚蕭原本覺得這茶點味道挺好吃的,可是如今看向它時,卻索然無味,心煩意亂,楚蕭想着還是回到被褥裏去躲着比較安寧。

如此想着楚蕭便站起身想要往裏間床榻去,只是這時候霜花又多言一句:“楚姑娘還是先不要安寝為好,過一會兒奴婢估摸着三小姐就要來了,到時候你在起身,未免有些耽擱了。”

楚蕭看着她那指手畫腳的樣子,登時對她所有的好感蕩然無存,如今只想着這樣的丫鬟早就該拉出去狠狠教訓一番了,實在是欺人太甚。

楚蕭咬了咬牙,還是忍了過去,她堂堂渝國一個将軍何必與她一個丫鬟計較,楚蕭緩緩走到裏間脫下了鞋子,滾進被褥裏,伸手就迅速拉高被褥,想着把耳朵給捂住,裏面的人實在是太聒噪了。

霜花擡眸朝着裏面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然後出了屋子。

夜幕已深,越王殿下造訪永安侯府,後面還跟着不可一世的盛珞,盛珞如今與這越王關系匪淺,越王的封地原本是在蠻荒之地,那是遠離寒祁的,只不過越王手裏掌着重兵,寒祁中的權貴都是争相巴結的,他喜歡收集美人,只不過卻也有着自己的原則,這段時日回寒祁那是為了向陛下述職來的。

永安侯府大擺筵席,席間本是在暢飲閑談的,這時候有一女子嬌柔絕美大步踏進來,翩翩起舞,好不美麗,只是顧煥的目光卻沒有停留于此,他手裏緊緊握着茶盞,眼神端看着談笑風生的盛珞,一雙黑眸裏帶着巨大的恨意。

越王看着這女子那心裏是越看越喜歡,便舉杯道:“顧小将軍看這女子可是絕妙。”

顧煥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憤恨之中,半天沒有回應,這時候盛珞轉眸看向顧煥,調笑道:“也不知道這顧将軍是怎麽了,怎麽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呢?”

顧煥這時候才将所有視線收了回來,垂下了眼眸,灌了一杯酒輕聲道:“正如王爺所言,這确實是絕妙女子。”

盛珞這時候悶聲笑了笑,舉杯對着越王,開始暗中給顧煥下絆子:“王爺有所不知,顧将軍這話完全是沒将這女子看在眼裏啊,他府上可是有一位擅舞的婢女,那可是在宮中夜宴的時候大放異彩的,就連陳大人的舞女都被比了下去,可見有多麽不俗。”

盛珞說着還啧啧稱嘆一番,眉宇之間帶着得意之色,只見顧煥聽罷那一雙帶着寒冰的眸子直直射了過來,心中為之一動,果不其然這個盛珞又在出着損招。

越王聽罷便朗聲笑了笑,伸手招了招剛才一舞絕妙的女子上前來:“長司可聽見了?這顧将軍對你的貌美可是全然不當做數的,他的府上可是還有比你還要絕美的姑娘呢。”

長司微微欠了欠身,越王伸手捏着她的腰際,她順勢坐到了他的旁邊為他斟酒,長司臉上揚着淡淡的笑意:“是嗎,那長司可真的是有些好奇呢,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姑娘竟然讓多年未曾娶親,清心寡欲的顧将軍給迷了眼。”

長司說罷便靠在越王的懷中捂着唇呵呵笑了起來。

“不若将軍将那姑娘給請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顧煥見狀眉頭緊鎖,他平生裏最看不慣這些女子,為了榮耀權勢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賣了出去,還一副嬉笑模樣,只是現在他們的矛頭竟然都對上了楚蕭,顧煥咬了咬牙,淡淡道:“她啊,到底還是這渝國人的身子骨,這幾天偶感風寒,不便見客,還望王爺海涵。”

越王當然知道今日來顧府到底是所為何事,既然如此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就這樣擱置下來了,只是沒有想到的是盛珞卻并不想如此簡單的善罷甘休。

“這怕不是将軍的推辭之語吧,也許将軍對這個婢女有着不一樣的情感想着金屋藏嬌也未可知啊。不過既然殿下都開口了,哪怕是抱恙在身也應該來見一見吧。”盛珞說完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越王那邊,他與長司眼神交互着,長司立刻便懂得了,開始吹起耳邊風來。

只見長司伏在越王的肩頭,輕輕道:“殿下,妾身對那位奇女子也是十分好奇的,不如殿下就讓妾身瞧瞧吧。”

越王哪裏受得住這樣的柔情似水,很快便舉起酒盞對顧煥道:“将軍也是主人,總該賓主盡歡你說是不是。”

顧煥咬了咬牙,死死盯着盛珞,然後臉上揚起一抹假笑,叫身邊的丫鬟去将楚蕭請出來。

楚蕭本正在和顧溫夕閑聊着,很快便有丫鬟慌慌張張将她拉扯過去,楚蕭便知一定是有大事發生。與顧溫夕對視了一眼,楚蕭便随着那丫鬟向外走去。

顧溫夕此時有些狐疑,慌忙上前一步抓住楚蕭的手,輕聲問道:“怎麽回事,蕭蕭?”

“沒什麽事,你二哥在府上宴請賓客,我去看看。”楚蕭還記得顧煥的叮囑,今夜她本是來牽扯住阿夕的,好讓她安穩下來,若是與盛珞碰見了,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楚蕭微微愣了愣,心裏想着該如何去解釋,便握了握顧溫夕的手,淡淡道:“沒什麽事情,溫夕你不要擔心,不過是去前廳看一看,你就現在我這屋子裏待着,很快我就回來。”

顧溫夕就這樣迷惑地盯着楚蕭去看,看着她面容平淡好像确實是不像會發生大事的樣子,就點了點頭:“快去快回,若是二哥刁難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楚蕭點了點頭,大步向外面走去。

進了宴廳遠遠便看見顧煥那張陰雨密布的臉,楚蕭尋思這事情怕是真的不好處理了。

看着上座上衣裳華美,貴氣逼人便知此人定是位高權重的,而下坐的是盛珞,看着他臉上揚着阿谀奉承的笑意,楚蕭便嫌惡地皺了皺眉頭。

楚蕭慢慢向中間走去,很快跪了下來,斜眼與顧煥對上了一眼,低下頭,冷靜道:“奴是侯府婢女若若,不知尋奴來,各位大人是有何事。”

越王輕輕叩擊着桌面,擡手推了推還埋在他懷裏的長司,聲音裏帶着極盡的寵溺:“來,長司,看看這位婢女,這盛大人可是對她贊不絕口啊。”

話音剛落,長司與楚蕭二人便對視上,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震驚。

原來是她?

長司提着那墨綠色的裙子慢慢走了下來,繞着楚蕭一圈,溫聲道:“這若若似乎并沒有什麽過人之姿,相貌也是平平,想來是盛大人謬贊了吧。”長司說着便揮開長袖,在楚蕭面前舞了起來,天生媚骨,渾然天成。

楚蕭見狀也是癡迷,偏頭時恰巧注意到顧煥那嚴肅的表情,立刻便知曉這事情并不簡單,彎腰道:“奴自知舞姿比不上這位長司姑娘,盛大人擡愛了。”

“是嗎?”盛珞握着茶盞聲音微微上揚,淡淡問道。

“她就是個奴才罷了,盛大人太過擡愛,更何況她抱恙在身,想來是萬萬不能與長司姑娘相比的。”顧煥心裏十分着急,想着出口讓楚蕭早些回去。

盛珞這時候端起酒盞起身向跪着的楚蕭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到楚蕭面前便前傾着腰,猛然将那茶盞上的酒潑到了楚蕭臉上,然後伸出手指撫摸着楚蕭的雙唇。

楚蕭感受到渾身的異樣,這雙唇微微顫抖着。

“盛大人在做什麽!”顧煥有些慌忙地站起身來,眸中迸發出殺意來。

“将軍這是着急了?”盛珞如此輕飄飄說完後便伸手按住楚蕭的脖子,狠狠往地下砸去,言辭中帶着一些侮辱:“本大人今日來看你的舞姿,不想你竟然抱恙在身,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刁難你了。”

“盛珞!”顧煥咬牙沖過來揮開盛珞的手:“這裏是永安侯府,我的婢女輪不到你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