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無聲隐忍

在長司眼裏只覺得這是楚蕭的口是心非,她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不語,陪着楚蕭用了朝食。

兩個人談及曾經發生的巧事,都是開心地笑了起來,兩人相談甚歡,顧溫夕到的時候,甚至覺得楚蕭這是難得一見的愉悅。

顧溫夕一坐下來,楚蕭便推了一碗熱粥過去,香噴噴的,食欲大開。

“想必這就是侯府裏的三小姐吧,三小姐安好,妾身是服侍将軍的長司。”長司言辭懇切,聽起來便十分妥帖得當。

顧溫夕放下手中的熱粥,只是轉頭看了看這個所謂的長司一眼,眼神中陡然閃過一絲驚異,眸子瞪大,然而沒有吱聲,再次低頭喝着粥。

楚蕭覺得這氣氛有些奇怪,便伸手戳了戳顧溫夕的胳膊。

“哦,好,既然是服侍二哥的那就盡心盡力去服侍他好了,二哥定不會虧待你。”顧溫夕颦蹙着眉頭,悶聲道。

長司聽着顧溫夕這番話便知道這位三小姐那是對她深懷惡意,很是不喜。只不過她們在“長醉街”時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既然她都忘記了。那她留在這裏也不過是自讨沒趣了,不如先離開吧。

長司想着便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那長司就不打擾二位了,先退下了,蕭蕭,有時間我們再聊。”

“嗯,好。”楚蕭微微點了點頭。

待長司走後,顧溫夕手裏握着湯勺在粥碗裏攪動着不停,因為心裏有怨氣,湯勺碰在碗壁上叮咚清脆作響。

楚蕭偏頭看着面無表情的溫夕,一時有些發懵。

“阿夕,方才你這是怎麽了啊,我見你好像特別不喜長司姑娘。”

顧溫夕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湯勺,臉上淡淡浮起一抹笑容:“有嗎我對他們這樣身份的人一直都抱有這樣的看法。”

“盡管她曾經幫助過我,可是我知道曾經她是盛絡的人,現在混進侯府一定是沒安好心,那我又何必去給她什麽好臉色呢”

“她曾經救過我的性命,所以……”楚蕭支支吾吾,有些難堪。

“難道就因為她曾經救過你的性命,你就要将二哥拱手讓人嗎”顧溫夕搶白。

“不是……我……”

“好啦,好啦,你現在就是嘴硬罷了,如果哪一天,二哥真的将你放下了,你也許真的就會獲得自由了,興許還能回到自己的家鄉。”顧溫夕解釋道。

“我先回自己院子裏去了,還有那麽些時間,我得回去準備準備,有時間再來尋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擺了擺手,顧溫夕向扇門外走去。

楚蕭看着她們一個個都離開了,頓時覺得有些無趣,曾經她是最不齒在這深院之中生活的,總覺得有些虛無缥缈,到處是勾心鬥角,人與人之間相處實在是太疲倦了。

可是在她得知長司成為了顧煥的侍妾時,她的心裏确實有些五味雜陳,甚至帶着一點恨意。

楚蕭咬了咬牙,搖搖頭,決定還是不要再想這些了,實在是太過……

用午飯的時候,早就有丫鬟來禀告,說将軍陪着長司姑娘,在那邊用飯,這邊就不來了。

楚蕭點了點頭,一個人吃着飯,她能夠聽見碗筷相碰的清脆聲,實在有些孤寂了,一個人用飯,許久她都不适應。

她伸手招了招那兩個候在一邊的丫鬟,淡淡道:“你們兩個過來陪我用用飯吧,我實在有些無聊。”

這兩個丫鬟面面相觑,随即便走上前來,欠了欠身道:“這怎麽好意思呢,您是主子,我們是奴婢,不妥當。”

楚蕭一直都覺得侯府的規則森嚴,一派死氣沉沉的樣子,她真的是一點都不喜歡,活在這裏面那該有多壓抑啊。

楚蕭猛然将筷子狠狠一扔,厲聲道:“既然如此,主子叫你們來用飯,你們來就是了,這是命令。”

兩個丫鬟見楚蕭發怒了,便旋即坐了下來,楚蕭遞了兩個小碟子過去,然後便給她們布菜。

“來,你們嘗嘗這個,我覺得侯府的廚子,只有這個做的是真的地道好吃,很像我們渝國這道菜的味道。”楚蕭看着面前兩個小心翼翼的丫鬟,瞬間變覺得有些喜悅,面前多了兩個人,怎麽都覺得日子有了些盼頭。

一開始這兩個丫鬟還是十分謹慎拘謹的,後來便随意起來,三個人互相夾菜,很是融洽。

“主子會不會不高興,這新來的長司姑娘實在有些招恨,她一來,将軍就不來陪您用飯了。”一個丫鬟吃着魚,輕聲道。

“你說這話不是招着主子心情不好嗎?快別說了,安心吃飯吧。”另一個丫鬟給她使了使眼色。

這丫鬟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趕緊閉了嘴,笑着轉頭看向楚蕭:“主子,你看看我這張嘴,實在是太招恨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打。”她說着就真的要朝自己的臉上打去。

“哎,哎,哎,這好好吃着飯,非要說這些不好的事情做什麽。”楚蕭打斷二人,又給她們夾了些別的菜,臉上一直揚着淡淡的笑意,好像這完全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好好好,奴婢不說了,待會用完飯,奴婢陪姑娘在院子的走廊裏踢會毽子怎麽樣?”

“好啊,你們都叫什麽名字啊。”

“奴婢雲香。”

“奴婢雲戚。”

楚蕭聽罷,便輕輕點了點頭,真是好名字啊,“你們的名字真的很好聽。”

“是的,奴婢們的名字還是大夫人給的,只是沒想到大夫人的福氣實在是太單薄了,就這麽沒了。”雲戚放下碗筷,心底裏有一點失落感,大夫人還在的時候,對她們這些下人是十分體恤的。

哪怕現在夫人離開了,她的屋子,她們還是會每天去打掃,就是見不得這上面落了灰塵,她們常常想象,如果夫人還在,侯府又會是什麽模樣呢。

楚蕭聽到他們提及裴南媛,一顆心沉了下去,不只是她們,這個府上幾乎都還留着裴南媛的影子,每個人都還念着她,尤其是顧煥,他們時常會争吵,可是最多的,他最怨的還是因為洛川射殺了裴南媛,而她一直耿耿于懷的還是洛川死于非命不得入土為安。

楚蕭慢慢垂下了眸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很快臉上又揚起了一抹微笑,這個世道上多少人都贏不過一個死人的。

揚臉看着兩個丫鬟之間嬉笑打鬧着,楚蕭好像又想起了曾經在将軍府裏随着她一同成長的風歌和風雅,只可惜……那些舊時光怎麽也回不去了,只能在心底想想。

一周的光陰楚蕭在這個小院子裏慢慢度過,每次用飯都有人來說不必等将軍了,将軍留在長司姑娘那用飯,這句話楚蕭都聽厭了,每每都是這一句話,實在是無趣的很。

“主子,這晚飯将軍怕是不能來陪你……”雲香進來屋子,低着頭,面色難堪地禀告。

楚蕭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不用再說下去了,“好了,既然不來也好,你們坐下來陪我吃飯吧。”

雲香,雲戚這些時日早就習慣了楚蕭的随性,很快便坐了下來。

“主子,我看曾三曾四被調走了,将軍好像不再鎖着你了,晚上吃完飯我們出去走走吧,院子裏有一塊梅花地,那裏的冬梅開得十分盛大。”

楚蕭低頭吃着飯,輕輕點了點頭,雲香,雲戚二人相視,彼此心知肚明,姑娘今日這心情實在是低落,完全不想多言一句,難道是因為剛才她們的一番話刺激到姑娘了嗎?

飯後,楚蕭在雲香和雲戚二人的陪伴下向梅花林走去,下着細碎的小雪,丫鬟撐着傘還沒靠近梅花林就聽見了裏面傳來陣陣歡笑,還有她十分熟悉的聲音。

是顧煥和長司,楚蕭側身而過,躲在一顆梅花樹下,伸手向後擺了擺,示意雲香雲戚向她身後躲起來。

“将軍怎會想着來這梅林?”長司聲音輕柔,淡淡。

“梅花一直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來,折了枝梅花,我來給你戴上。”顧煥聲音難得有些柔情,楚蕭一度以為是自己聽的不真切,慢慢探出頭去,看着二人在梅林之中親密不已的動作,頓時那雙眸子瞪大。

原來他真的那麽快就喜歡上另一個人了,楚蕭的手緊緊抓着梅樹樹幹,樹木裏的皮屑似乎都被她給扣到了指縫裏,她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親密相擁,越看她心底裏的怒火就越燒越旺。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楚蕭下意識要向前一步,只是沒有看清,狠狠踩到了樹枝上,發出了清脆一聲的脆響。

楚蕭愣了愣,然後轉身大步向外面跑去,頭也不回,一直跑到空曠的回廊處才慢慢靠在牆面上,擡手抹了抹眼淚,雲香雲戚見主子跑了,定是随着主子一起,只是她們跟在主子後面,一時沒有看清這梅林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竟然使得她奔潰成了這副模樣。

梅林中兩人慢慢松開,顧煥眼神盯着前方,有些深沉,然後輕聲道:“方才……”

“方才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是蕭蕭。”長司搶白,輕聲說道,看着顧煥臉上閃過一絲着急的表情,便知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注定好了。

“嗯。”昏黑的天裏,顧煥淡淡的應了一聲。

楚蕭眼見着雲香和雲戚靠近她,雲戚手裏提着燈籠,慢慢向上擡了擡,輕聲詢問道:“姑娘,你怎麽哭了啊?”

雲戚說完,雲香便從袖口處拿起一塊帕子,遞了過去,楚蕭順手接過,咧了咧唇,扯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淡淡道:“這雪啊直直往我臉上拍去,我這眸子實在有些疼,沒忍住,就流了淚,不打緊的。”楚蕭說着還故作輕松地擺了擺手。

雲香二人相視一眼,便知這是她的借口,雲香伸手握住楚蕭的手,低頭誠懇道:“姑娘,其實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沒有那麽艱難。其實你心底裏是真的喜歡将軍吧,哪怕只有一點。”

楚蕭吸了吸鼻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哪有的事,算了,我不想再在外面轉悠了,走吧,我們回去吧。”

雲香偏頭看了一眼雲戚,二人點點頭跟上了楚蕭,只是她們看着她的背影确實那麽的孤寂,也許這個真的是她們做錯了,今夜根本就不該要她出來散步,她若不看見那一幕,現在又何嘗會那麽難受呢。

主仆三人走在這仿佛看不見盡頭的回廊,每一個腳步都是那樣淺。

夜漸漸深了,楚蕭側躺在床榻邊,耳畔總是回想着顧煥那淺淺的一句話,他說為她戴上,楚蕭想着想着那眼角的一滴淚狠狠滑過。

就在這時候,突然感覺有人上了床榻,摸向了她的腰際,楚蕭敏感轉過身子,看見顧煥那一張熟悉的臉,立刻便推開他的手,攬住身上的被褥,端坐起來,眉目間都帶着許多的埋怨和委屈。

“怎麽了?”顧煥反問,伸手想要摸向她的臉頰。

卻被楚蕭狠狠甩開了:“你別碰我!”

顧煥皺了皺眉,又是這句話,她似乎面對他永遠說出來的都是這句,顧煥愣了愣,便高聲道:“我就是要碰你,怎麽!”

“你不要用你碰過別的手來碰我,我嫌髒。”楚蕭的神情帶着一種悲切。

這話聽在顧煥耳中是那樣的刺耳,正當他再次伸出手将楚蕭攬在懷裏的時候,他看見她眼底裏的淚水就這樣滴落下來,是那樣的輕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蕭蕭,你這是怎麽了?”顧煥說着擡手揉了揉她的臉,楚蕭吶吶自語着:“我只是一直說着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可是你們根本不相信,你根本不相信我。”

顧煥這才意識到,她說的,在意的還是顧安的那件事,他不是不相信她,只是這周遭的一切都全部指向她,他又能怎麽做呢。

“我沒有不信你,蕭蕭,是你不肯告訴我,不肯向我解釋,你太孤傲了,在你的心底裏我根本不算什麽,你也從未想過要将我當做一個支柱。”

楚蕭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慢慢看向顧煥,眼底裏帶着巨大的悲痛:“所以你的喜歡就是那麽輕易就離開了是嗎?”

“所以你現在也是在意了嗎?在意我的身邊有了別的女人是嗎?”顧煥望着楚蕭,一字一句問道。

楚蕭垂下了眸子,沒有說其他的話,只是低着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