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此人難辨

姐弟相見是分外溫暖的,楚蕭一直和為寧談了許久,顧煥也是實在插不上任何話來,就跟在後面,一個人只淡淡地喝着茶,這茶水也已經續了好幾杯,歪過頭看着楚蕭,她仍是十分熱情地和為寧聊着,滔滔不絕,就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顧煥聽着聽着,眉眼也柔順了下來,這副安寧的時刻真的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

“天色也不早了,你姐姐為了見你,連午飯都直接省了,你這做弟弟的也該知曉多心疼心疼姐姐,跟姐夫一同回侯府去,叫人做幾道好菜,你和你姐邊吃便談。”顧煥在他們二人的談論中仿佛聽到了楚蕭肚子的叫聲,想着她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吃些什麽,便想着還是該催促一下的。

“姐姐,還沒吃嗎?”楚為寧大驚,然後轉眸緊緊盯着顧煥,叫道:“這倒是姐夫你的不對了,你怎麽不知道多給姐姐備上一些點心,說到底,還是你對我姐姐不夠細致入懷。”

楚為寧的每一句話說的都是那麽振振有詞,顧煥聽罷,一時那是又笑又氣,輕聲道:“好好好,是我的錯,現在能不能随我回侯府呢,我好喝好吃招待你。”

楚為寧聽罷,輕輕哼了一聲,然後雙手環胸,很是傲嬌:“那我就卻之不恭喽。”

楚蕭在一旁看着兩人鬥嘴,這場景竟然叫她十分感動,她微微前傾身子,擡手拍了拍為寧的小腦袋,嗔笑道:“你這孩子,怎麽這個樣子呢,看着你這樣活潑的樣子,姐姐當真是非常高興。”說着,楚蕭又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看見姐姐,為寧才是最高興的。”

“好了好了,回府吧。”

顧煥笑着制止他們二人,上了馬車,楚為寧就一直在偷偷擡眼打量他,好像他是什麽奇怪的人一般,顧煥習武之人,早就看透了,不過還是閉上了眸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小孩子好奇也是正常的,就讓他看吧。

靠在馬車的車壁旁,顧煥居然漸漸睡着了,楚為寧見他終于睡着了,便慢慢靠近楚蕭,附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道:“姐姐,他睡着了,你告訴弟弟,你是真的喜歡他嗎?”

當真是孩子氣啊,楚蕭勾了勾唇,轉頭看着顧煥的側臉,柔和又俊逸,然後輕聲道:“喜歡,怎麽不喜歡呢,只不過我與他之間光光有喜歡是不夠的,我們要走的路還很艱難。”

楚為寧聽的雲裏霧裏,幹脆向馬車車壁後面一坐,笑道:“雖然如此,可是姐姐還是要做下去呗,不過前路确實艱險。”

他這副小大人的語氣倒是勾起了楚蕭的好奇,聲音微微上揚:“這個你又知道了嗎?”

“你從渝國嫁到寒祁來,這還不算前路艱險嗎?遠離家鄉故土,姐姐你又如何不艱難呢?”楚為寧擰着眉頭,一字一句道。

楚蕭這才醒悟,原來為寧是這個意思,是她高估他了,以為他這麽小便能明白她的處境艱難了。

顧煥并未熟睡,只是眯着眸子養神,暗中聽着楚蕭和楚為寧的對話,心底裏既酸澀又甜蜜,他沒能給楚蕭更多的安全感,才讓她一直瞻前顧後。

只是蕭蕭說,前路艱險,可是她願意陪他走下去,那便就夠了。

正想着,馬車卻狠狠颠簸了下,車夫大聲驚呼:“姑娘,你這是做什麽!你瘋了!”

“我要見顧煥,我要見他。”她知道這是将軍府的馬車,絕對沒有錯,她今天一定要見到顧煥,不論如何,她渾身都是血跡,披頭散發着,只有一雙通紅靈動的眸子還證明着她還活着。

車夫以為又是什麽潑皮無賴,可不能惹了馬車內主子,便伸手掏出一些碎銀子丢了過去。

“好了好了,我們将軍還有事,你走吧,別過來纏着了。”

那碎銀子順着她的胳膊滑落在雪地裏,她就這樣伸手抓着橫木,完全沒有理會銀子的事,緊咬着一口牙,倔強道:“你讓我見一面顧煥,我要見他。”

馬車裏楚蕭将外面的一切都聽的清清楚楚,一時也覺得有些奇怪,偏頭看向顧煥,顧煥頓了頓,楚為寧皺了皺眉,打趣道:“姐夫,這不是是你的風流債吧。”

話音剛落,顧煥便前傾身子一下子拉開卷簾,向外看去。

“你是誰?找我有何事?”

聲音淡淡,只是她在第一眼看見顧煥時,眼裏的淚水便再也控制不了了,她天生強硬,這個時候卻愈加軟弱了。

張了張幹澀的唇,咽了咽口水,才道:“二哥……是我……”

這個稱呼,顧煥渾身一驚,然後将簾子又掀開了一些,她渾身都是血,那臉上有些傷口,這眉眼确實有些像父親。

顧煥帶着幾分猜測慢慢開口道:“你是?”

“二哥,我是溫心啊。自從母親被父親趕出了侯府,我和母親就相依為命,只是後來母親卻死了,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顧溫心說着伸手攥成了拳頭。

顧煥的記憶一下子被拉的好遠,那時候他好像只有九歲,溫心的母親是父親的侍妾,因為後來被人告發,說她背着侯爺和侯府裏的一個賬房先生行不軌之事。似乎後來又真的被父親給撞上,然後就趕了出去,就連溫心也一同被趕了出去。

這麽些年,她們母女倆都不曾回侯府來找過,這些時間過去了,就連那短暫的記憶都快要忘卻了,只是看着她渾身的傷痕和血跡,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這是怎麽了?”顧煥說着便一下子跳下了馬車,伸手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道:“你先上馬車吧,這外面實在有些冷。”

馬車本來就不夠大,一下子擠上了四個人,确實顯得有些逼仄。

楚蕭的目光越過顧煥,看向這個渾身傷痕的姑娘,深深吸一口氣,這身上的傷不輕啊,看來是受到了一定的傷害。

“二哥,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來尋你的,不然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回到侯府裏來,反正當然是父親将我和母親趕了出去。”顧溫心說着便咬了咬牙,緊緊了身上的大氅,那渾身的傷口扯得她生疼。

“母親死後,我便淪落到了風塵之中,只是我不願将一生都折在裏面,沒想到,就在前幾日被朝廷的一個重臣看上,我寧死不從,就被青樓媽媽折磨成了這副模樣,我偷跑出來已經有兩日了,我日日都蹲守在侯府門前,可是他們都不聽我說的話,把我當做一個叫花子來看,所以……”

顧溫心說着便偏頭看向顧煥,“二哥,我也是萬不得已才會攔下你的馬車的。”

她說着說着,那眼中的淚水是大顆大顆的落下,十分委屈,苦澀。

楚蕭實在于心不忍,伸手從袖子裏拿出帕子遞了過去:“姑娘,你快別哭了,既然都尋到哥哥了,他不會放任不管你的。”

顧溫心擦着眼淚,慢慢擡眼看向楚蕭,一雙淚眼婆娑,輕聲問道:“你是?”

顧煥輕輕咳了咳,唉,這可都是父親那活着所造下的孽啊,怎麽就讓子女在外面淪落至此了。

“溫心,這是你二嫂。”

這話一說,楚蕭頓時覺得臉上像是被火燒起來一樣,微微低下了頭,顧溫心這次啊擡起臉看向楚蕭,自言自語道:“原來這麽些年過去了,二哥你都成婚了,想不到我在寒祁,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顧煥聽罷,補了句:“還沒有,這是你的準二嫂。”

“你既然回來了,就随我們住進侯府裏去吧,不要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了,姑娘家的也不安全。”

“二哥,我害怕那個人會尋過來,他是我惹不起的……”顧溫心說着有些害怕地渾身顫抖起來,慢慢垂下了頭。

“他到底是誰,你告訴二哥!”想不到朝中竟有這樣不齒的人。

“是……是盛大人。”

盛?顧煥和楚蕭二人的眉頭相似緊鎖,總想着不會就是他們現在腦海裏閃過的那個人吧。

“盛珞。”顧溫心接着補上一句。

“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顧煥說着說着,激動了起來,瞬間有些惱火,難道這個盛珞就如此喜歡他們顧家的姑娘嗎?竟然想着一個一個的毀了她們,實在是畜生不如。

楚蕭的臉龐也多了幾分氣惱,她氣的是這個盛珞毀了溫夕的大半輩子,現在看來傷害的人多着呢,溫夕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種人真的該死。身邊的為寧看着姐姐面容不善,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楚蕭回頭,給了他一記安慰的笑容。

到了侯府,楚蕭帶着顧溫心去梳洗好換了一套幹淨衣裳,出來時,她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一般,這眉眼之間确實和顧煥有幾分相似,傍晚坐在飯桌上,她的話也不多,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吃着飯,看來這些年的确給了她許多的打擊,這才養成了她這樣的性子。

十分怕生,哪怕對面都是她至親的親人。

“溫心,這是你三姐,溫夕,不知道你可還記得?小時候就屬她最飛揚跋扈了。”顧煥給溫心夾菜,然後指了指顧溫夕輕聲問道。

顧溫心臉上的笑容不減,說道:“溫夕姐自然是記得的,小時候她可愛欺負我了,不過現在看溫夕姐安靜了很多。”顧溫心說着便偏頭看向在一旁暗自吃飯的溫夕,顧溫夕覺得有兩股熾熱的目光直直往她身上掃去,她有些不适應,堪堪擡起頭來看去。

楚蕭也在一旁安心給楚為寧夾菜,倒沒有想其他的,這個時候,顧溫心又道:“怎麽沒有看見四妹呢?”掃視了一圈在飯桌上并沒有看見顧溫翎。

楚蕭擡起迷惑的眸子看向顧煥,原來這個顧溫心在顧侯府早就除名了,怪不得家中姐妹中也沒有她的排行。

當年的事情,顧侯爺是有多芥蒂啊。

“溫翎這幾日都在照顧弟弟,你若是十分想她,大可以吃完飯再去尋她。”顧溫夕說着便放下了筷子,輕聲道:“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楚蕭看着溫夕的眸子,帶着一種天生的漠然,妹妹回來,她應當是有些高興的,怎麽渾身上下看起來卻十分不悅呢?

楚蕭覺得奇怪,便伸手拍了拍為寧的腦袋:“阿姐去去就回來。”

說罷楚蕭便拔起腿追上溫夕,一把拉住她的手,問道:“阿夕,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看你好像不那麽開心,是誰招惹你了嗎?”

“在侯府有誰敢招惹我?我只是心裏不痛快,平白無故又多了一個妹妹,上來就和我攀親戚,我哪裏認得她,那麽親熱又做什麽?”顧溫夕從來不會背着楚蕭說些什麽,都是實話實說,沒有一絲隐瞞。

楚蕭這下子便覺得奇怪了,“你不喜歡這個妹妹嗎?久別重逢怎麽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

“沒有必要,我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這麽些年,怎麽現在這個時候又過來認親了,從前怎麽不來,不覺得這些有很多的巧合嗎?”顧溫夕轉頭直勾勾地盯着楚蕭看去,将心中的迷惑一一說了出來。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挺突然的,我在馬車裏也是感到驚訝,可是你二哥看起來卻是十分欣悅的,想來,他一直都在期盼着家中人能好好的吧。”楚蕭斟酌了一會,還是說出來。

“二哥就和大哥一樣,一直都想着為這個家付出許多,很少會真正為了他自己去考慮,現在有個妹妹落難回來,他自然是疼惜和內疚的,我只怕她的回來是居心不良。”

“那她母親當年是無辜的嗎?”楚蕭看着顧溫夕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便輕聲問道。

“無辜?若是真的無辜,那孩子也應當是無辜的,父親怎麽會将她也給趕了出去,甚至踢出了顧家的宗祠,父親能那麽震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這個妹妹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太不簡單了。”

楚蕭能看到溫夕臉上的疑慮,很快便上前一步,攬住她的手:“既然你感到疑惑那就不要想了吧,現在你的事情才是侯府裏的大事,還有十來天你就要出嫁了,這些事你本就不需要考慮的。”

“嗯,我想也是如此。”

正當這時,楚為寧追了出來,聲音裏帶着幾分不滿:“阿姐,你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怎麽耽擱到現在。”

“為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