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癡人說夢

柒寒院是整個侯府裏最安靜的一個院落了,不單單是因為地處偏僻,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兒住着的主子脾氣僵直怪異,有着她自己的個性,再加上侯爺從來都沒有入過這個院子,便就更不招人喜歡了,侯府裏的下人們見這個院子的主子不受寵,自然就不會過分關心也不會有太多的走動,長時間以來,這個院子便就只有安靜下來。

整個院子裏只有如珩的一個貼身丫鬟,名喚明煙,是個機敏安靜的姑娘,話不多,做事卻是格外周到的。

這個時候兩個主子都喝得酩酊大醉,甚至開始說起胡話來,兩個人互相攬着肩膀,一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悅感倒是叫明煙看得十分有趣,她打小便開始服侍姑娘了,姑娘一直都是個沉默寡言遵守禮法的人,從未敢越過雷池一步,她一直為她擔心日後的親事,只是沒有想到老爺為了讨好顧侯爺,就将小姐連夜乘着轎子給送去了侯府,暗戳戳地送了進去。

不過是因為宴會時侯爺聽見小姐的琴聲誇贊了一聲,老爺似乎是看到了可以攀附的權勢一般,就這樣急不可耐的從偏門将小姐給送了出去,那時候她心裏是帶着巨大的恨意的,小姐自然是配得上這零國所有意氣風發的男子的,就算是配上權傾一時的顧侯爺那也是般配的,只是顧侯爺他府中已有正妻啊,還是尊貴的公主殿下。

姑娘被收到了侯府,進了侯府的後院,最多也只可能是做一個貴妾罷了,只是她遠遠沒想到,這個顧侯爺似乎是将姑娘給忘了一般,至始自終都沒有再來看小姐一眼,就連一個妾室的位子都不屑給小姐。

小姐性子清高孤傲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漠視和譏諷。

這邊楚蕭醉眼迷離地望着如珩,她正伸手扯着她的裙擺,一張清麗的小臉似乎委屈地都說不出話來,在哪兒撅着嘴,側臉依然冷豔,楚蕭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帶着愉快的笑意:“酒從來都是一個好東西,乘興而來,如珩,你真真是如一個谪仙一般的人物,在這深牆後院裏,實在是對你的埋沒,既然這顧煥不喜你,何不求他個人情放你出去,在這消磨時光又算的了什麽呢?”

“你說的很對,只是我與這名聲在外的顧侯爺不過只一面之緣罷了,他不過是稱贊了我一聲琴聲妙哉,我這就将一輩子給折了進去,實在是太不劃算了,但是又有什麽法子呢?就算我出去了,這世人會如何看我,我終究是從侯府出去的人。”

如珩說着便大力拍了拍陰冷潮濕的地面,拍遍地面,也無人知曉她心中怒意:“我從未覺得對自己的人生是這樣的無能為力!奈何我僅僅是女子一個啊!”說着便是捶胸頓足的無奈之感。

楚蕭偏頭怔怔的看着如珩,一顆心也是十分的難過,确實當自己都無法去掌控自己的人生時,更多的便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惱恨。

她現在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想到這裏便是郁結在心,多的是同病相憐的感慨。

楚蕭其實已經半醉了,可是腦子還是清醒着,有些苦痛也是歷歷在目。

她很快便伸手攬住了如珩,輕聲喚道:“來,你家主子喝醉了,将她扶到床榻上去吧。”

明煙點了點頭便瞬間走了過來,伸手托住如珩的身子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大力拖到床榻的一邊去,如珩實在是喝得爛醉,有些神志不清了,居然一手攬住明煙的腰,大呼道:“可嘆我如珩,無知音可得。”這記聲音說的是那麽的慘烈綿長,好似真的是在慨嘆人生中的不幸一般。

明煙費了好大的勁才将如珩給弄到床榻上去,伸手拽着被褥将她蓋得嚴嚴實實的,然後才開口向楚蕭謝罪。

“楚姑娘,當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姑娘性子有些自我,許多事情都是承性而做的,所以難免會有些得罪,還請姑娘不要見怪。”說着便朝着楚蕭彎了彎腰,微微欠了欠身,作為歉意。

楚蕭略帶有些贊許,這個丫鬟不僅心思缜密,還禮數周到,當真是一個不得多的的忠仆啊,想到此便擺了擺手,回敬道:“你們姑娘性子坦率,沒有責怪我肆意闖進來便已經是很好了,你也是聰慧認真,是我打擾了你們才對,以後還請你們多多照顧了。”楚蕭知道,隐約有些知曉,顧煥後院中的女人一定都是十分兇悍的,只是現在她還都沒有一個個接觸,魚龍混雜,談不上好壞,最知曉的還是,如珩一定是個單純可愛之人,在她心裏仙氣飄飄,如同無奈墜入凡間的仙子。

“只是……”楚蕭還是有話想要問明煙的,她方才見過并也嘗過如珩喝得酒,這個味道清冽而隽永,完全不似寒祁本地的烈酒來的熱烈辛辣,這酒反而像是她們渝國産的酒,而現在她被閉塞在侯府的後院裏,什麽消息都無法得知,能夠喝到渝國的酒便說明可以與外界有所接觸,所以楚蕭才想要問出心裏的疑惑。

“姑娘請說。”

“不知你們是否可以與府外相聯系,我确有一事相求。”楚蕭扭扭咧咧,可是想着還是将此事幹脆說出來,如若不行就再尋其他的法子好了,總歸還是要試一試的。

“姑娘實在機敏,我們确實和侯府裏采辦的人打通好關系了,為的就是能在他出門買東西的時候,給我們捎上一些我們需要的物什,如果姑娘也是想要買些東西的話,我們可以給予幫助,若是別的什麽大事,我們就無能為力了。”明煙說着便垂了垂眸子,伸手去收拾飯桌上的殘局,很是細致認真。

她這話說的便已然很是清晰了,沒有別的意思,她以為楚蕭是在生什麽歪心思。

楚蕭咬了咬牙,道:“方才你家主子喝的酒是渝國盛産的醉千秋吧,比起皇族禦用的竹葉青雖然稍遜一籌,可是這酒也是只有貴族才能喝上的,而你們卻是寒祁人,這些想必沒有那麽簡單吧,這其中有什麽事情我不是很好奇,我說這些出來,只是想要你們能幫我一個忙,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渝國最近有沒有什麽大事發生,最好是皇家的事情。”楚蕭說着便立在明煙的身邊,一雙眸子誠懇無比。

“你……”明煙收拾着突然怔住了,有些驚恐地轉眸看向楚蕭,很快便将這個驚訝的眼神給收了回來,僞裝好自己,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開了口道:“你在說些什麽我聽不懂,我們姑娘家哪裏會懂這些。”明煙渾身散發出來的感覺便就是拒絕,哪怕小姐現在是醒着的,也絕對不會同意這件事的,更何況她還僅僅只是一個丫鬟,所有的一切還是等小姐醒來再做定奪吧。

“好,我将我的真心話,都說了,你無法定奪,就先等如珩醒了再說吧。”楚蕭也不想再繼續為難下去,轉身便向外面走去。

她心裏是真的有些擔憂母親的,只可惜身處這個地方,只能想着從各個方面去想些法子了,能做一點便是一點。

楚蕭看着窗外這飄忽的大雪,心裏有些模糊不定,感覺到周遭竟然是這麽的冷,哪怕再不想面對,再不想去承擔,不盡力去做又怎麽知道到底會不會成功呢。

楚蕭想罷便憑着記憶往顧煥的書房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卻突然來了人,聽着動靜應該是兩個人,楚蕭轉身躲在那顆松柏之下。

“主子,侯爺今夜确實是歇在了書房裏,我們就這樣貿然前去,侯爺會不會惱怒啊?”一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女子低着頭走在一個豔麗女子身後。

“機會從來都不會送上門的,這都是得靠自己去争取的,難道跟了我這麽些年還不明白嗎?後院裏的女人何其多啊,等?怎麽可能,那豈不是要等到枯黃衰敗也等不到侯爺嗎?別在這說這些喪氣話,快些跟上我的步子,我們往那邊去。”說着便扯着自己的丫鬟快步離去。

待她們走遠後,楚蕭才緩緩走了出來,原來現在的顧煥身邊從來都不缺女人,投懷送抱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等到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後才肯罷休。

她還是要去書房的,哪怕就算有女人在裏面投懷送抱,她也要去,不知道母親的消息,她怎樣都不得安寧。

剛剛踏過了一大片雪地,楚蕭身上的酒氣也消散了一些,只是被一些白雪給打透了肩膀。

還沒有靠近書房,便有兩個人攔了過來,楚蕭擡眼一看,便是熟悉感,是曾三曾四。

“姑娘,你不能進去。”

“我有事要求你們侯爺,還請你們能通融一下。”楚蕭颦蹙着眉頭,低語道。

“姑娘真的不能進去。”曾三搖了搖頭,态度十分堅定,依然伸出手阻攔着。

“我真的有事求他,你們就不能念在我們曾經相識一場嗎?”楚蕭的語氣愈加有些卑微了。只是曾三曾四仍然面露難色。

“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否則待會還是會受罪的。”

楚蕭咬了咬牙,這個顧煥還真是招人惱恨,憑什麽這個時候她還要顧及他現在是不是正醉倒在美人鄉裏,楚蕭大聲喊道:“顧煥,我要出去,你憑什麽将我給劫了回來,你根本就是一個潑皮無賴,如果我的母親出了什麽事,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這聲音實在是太過響徹了,在這樣漸漸入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的清晰,甚至有一些的刺耳。

楚蕭實在是沒了法子,曾三曾四在一邊緊皺眉頭,想要阻攔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阻攔,在一邊幹着急,就在這個時候,扇門轟然打開,顧煥走了出來,他的衣襟半敞着,帶着幾分的誘惑和妩媚,那張臉還泛着紅意,眼神迷離,雙手扯着扇門,冷聲道:“誰把這個瘋女人給帶過來的,當真是不知所謂,什麽人都敢往這裏來,拖出去拖出去!”

“顧煥,你聽我說,你不能這樣無情,你……”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狠狠的關門聲給砸醒了,伴着一聲綿柔嬌媚的侯爺,楚蕭渾身狠狠一震,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扭過頭看向曾三曾四,微微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這樣呆滞地站立在大雪之中,那雪花積滿了肩膀,就像是黑夜裏的一個雪人一般。

書房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楚蕭不得而知,她現在所知道的也僅僅是這屋外的雪怎的這樣的大啊,飄落的都叫她快要忘記自己現在身在何方了。

“回去吧,楚姑娘,如今的侯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顧小将軍了。”曾三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地開口規勸着。

楚蕭動作很慢地伸出手接下了幾片小雪花,雪花在掌心中很快便融化了,楚蕭苦笑着點了點頭,是啊,都變了,既然都變了為什麽還不肯放過她呢,她想要的成全就真的如此艱難嗎?

楚蕭轉過身向外面走去,那背影蕭索不定,曾三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低聲道:“楚姑娘,還是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聲音很深沉,一如既往,帶着一種好意。

不多時,院外再沒了一點聲響,顧煥伸手握過案桌上的酒盞,那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女子便十分妩媚地纏到他的身上,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肩膀,顧煥扭頭狠狠瞪了一眼,冷聲道:“滾開!”

她有些驚慌錯亂地摔在了地上,一雙帶着柔情萬種的眸子就這樣定定地看着顧煥,那眸子中有着一股深深的迷惑。

“還不滾出去?想着我叫人去拉?”顧煥揚手便摔開了酒盞,冰冷的聲音裏染上了幾分的憤怒。

“是是是。”她十分慌張的左右摸索着自己的衣裳,眼裏流下了屈辱的淚水,迅速沖了出去。

“曾三,曾四!”

“侯爺。”二人瞬間推開扇門應道。

“你們給我将剛才的那個女人給我扔出府裏去,真是荒唐。”顧煥神情厭惡,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曾三曾四領命離開,他們現在也是弄不懂侯爺的一顆心了,後院裏有着那麽多的女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清理,甚至時常将這個難題踢到公主那,現如今竟然如此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