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突如其來

出宮前,楚蕭又回了勤政殿看了一眼季陵瀾白,這個時候他還忍着傷痛在批折子,楚蕭見了心裏不是滋味,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是在第一刻考慮到顧溫翎的心情,這樣的他做了帝王平日裏也是十分無奈吧。

“大哥,還是先把傷養好再說吧,你案桌上的折子實在太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閱完,先休息休息也是好的啊。”楚蕭不忍他如此疲倦,耐心規勸道,“我将你想告訴的都一字不落的全然告知了顧溫翎,剩下的,便指着她能明白了。”楚蕭垂了垂眸子,若有所思。

“難為你了,她本對你就有怨言,見着了你,想來更是沒有什麽好臉色。”季陵瀾白慘白着一張臉,不安地笑了笑。

“對了,蕭蕭,你可還記得林将軍,無川時,你們乃是同吃同住過的。”季陵瀾白批改着折子,突然提及舊人。

楚蕭渾身一頓,擡眸盯向那案桌上的折子,有些不安後怕,林越岑大哥自無川一戰身受重傷,本就不能再繼續披荊斬棘上戰場了,難道大哥對他還有什麽猜忌和不滿嗎?

瞳孔微微向後緊縮着,她很擔憂,正好碰見季陵瀾白擡眸的那一瞬間,見自己妹妹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不免有些渾身不适。

“蕭蕭,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不想動他,只是如今朝中總有些人暗中想着拉攏他,也是一開始我給的賞賜太多,讓他人誤以為我仍會重用于他。”季陵瀾白解釋道。

“那大哥為何突然提起他,可是?”

“渝零兩國因着上次的無川一戰也是持平了幾年,可是這樣虛僞的和平總是會破碎的,我想着軍中将才還是少了些,林将軍又因受傷而無法身披铠甲,我本想着賜他一宅院娶妻生子便是最好,不成想,近來這新貴吳家倒是向他那跑的勤了些。”

提及古洛,現如今風頭最盛的兩大世家便是吳謝兩家,之所以說他們風頭盛,全然是因為謝家從文,吳家從武,皆是季陵瀾白現如今的左膀右臂,只是他到底有多信任這兩家一切都還是未可知的,而最特殊的便是程家和崔家了,在将軍府尚在時,這兩家便得皇帝榮寵不斷,如今卻又全部都低調下來,風頭全然被吳謝兩家蓋住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這吳家想要拉攏林大哥?只是這全然沒有必要啊,我聽阿溪說如今的吳家不是聖眷正濃嗎?”楚蕭有些驚異,她心底裏也是知道的,林大哥受了傷本就該過上些輕松的生活,不能再繼續攪到朝堂上來的。

季陵瀾白聽罷,勾了勾唇笑道:“神眷正濃嗎?”他可是皇帝,對這個吳家談不上有多喜歡,只是吳家二郎确實有将才,他便表面擡了擡吳家的位子,多了些賞賜,倒也不必被旁人說的有多麽信任吳家。

看着大哥這樣的笑,楚蕭便覺得事情不簡單了,只是朝中之事她一個女子又能多說些什麽呢,帝王之術講究的就是一個制衡,月盈則虧,還是本分一些比較好。

楚蕭伸手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水,端到季陵瀾白的案桌前,輕聲道:“那大哥準備怎麽做啊?”

“那要看林越岑有沒有自知之明了,他現在雖然沒有兵權但是在軍中的呼聲還是很高的,很有威信。”

“大哥是不想吳家一家獨大嗎?”

“他吳家也配嗎?”季陵瀾白說着那一雙黑眸立刻深沉下來,帶着巨大的漠然,吳家若不是有一個情懷在外的吳家二郎,他想來是看都不會看這一眼汲汲以求利益的世家大族。

“我記得兩年前吳家才出了一個醜聞,似乎是吳家二郎迷戀了一個青樓女子,而那個女子似是殺了他的親生母親,不過後來證據不足,刑部大牢裏關了幾年那姑娘出來了,後來這吳家二郎便有些不顧及家族開始胡鬧起來了。”

季陵瀾白說到這裏便啧啧搖了搖頭,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差點與自己的家族決裂,真是少年意氣。

楚蕭瞪大了雙眸,也許這件事情大哥并沒有多熟識,可是事情的起因經過,他們之間的情感糾葛她是知曉的啊,只是沒有想到這吳家二郎仍是糾纏不休啊。

這些話說了大哥也未免願意聽,就不說了吧,楚蕭輕聲道:“大哥,只要是人便會又七情六欲,難免有些時候就失了智,朝堂之事,妹妹也不敢妄斷,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想着若是再不回去,阿衡也該着急了。”楚蕭起身告退。

季陵瀾白點頭默認,很快似是想起什麽,出聲提醒道:“李文,将禦膳房新做的甜糯米藕片打包好給郡主帶回去。”

“品齋時便聽見阿衡一直嚷着要吃這個,今日你來,特意吩咐禦膳房準備的,總不能不給孩子帶回去些好東西。”

“謝謝大哥。”楚蕭揚唇一笑便随着李公公出去了。

她與季陵瀾白并不生分,也許是因為母親已經沒了,他們彼此間心照不宣,更加珍惜親人了,他對她從來不會用君臣之間的“朕”,一直以大哥來自稱,不管曾經到底是遇見了什麽痛苦的事情,這麽些年過去了,一切早就煙消雲散了。

出宮門的這段路,李公公一直撐着傘,感慨道:“幸而郡主還在陛下身邊,不然陛下該過得有多麽苦啊。”

“李公公也是勞累,若是沒了你陪着陛下,陛下怕是真的在這深宮裏了無生趣了。”

李公公現如今算是宮裏的老人了,服侍過太上皇的,對着大哥也确實是真情實意的,皇宮裏看淡了這些勾心鬥角,很多時候才是真的難能可貴啊。

“郡主高看奴才了。”

回到宅子裏,楚蕭先是洗漱換好了衣裳然後才轉而去了阿衡的屋子,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午睡了,外面的雨下得這般大,他卻睡得格外香甜。

“姑娘沒回來前,小少爺還鬧了會情緒呢。”千兮遞過去熱茶,壓低聲量笑了笑。

楚蕭看着顧思衡的睡顏,心底柔軟一片,方才一入宮才知曉全部都是些複雜的事情,這些事情還是不能卷進去,不然特別容易出事啊。

“我出去的時間有點兒久了,所以阿衡才會鬧了脾氣吧,平時他也是不會的,這孩子性情敏感,方才鐵定是有些擔憂我吧。”楚蕭越說那一顆心就愈加柔軟了起來。

“應該是的,小少爺自從來了這古洛城,就格外的刻苦努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着一口氣想要做給姑娘看呢。”千兮捂着唇收拾着顧思衡的衣裳,輕聲笑道。

“我呀,倒也不是希望他怎麽樣,反正能夠活出自己便是最好的了,其他的也不敢想了,一輩子平平安安的能護住自己最好不過了。”楚蕭将茶盞遞到自己的嘴邊喝了起來,聽着阿衡那呼吸均勻睡相沉穩這些便就是一種享受了。

“其實姑娘也是多慮的,小少爺就算日後有……”還沒說完千兮就“呸呸呸”地罵了自己,“姑娘恕罪,你看千兮口無遮攔的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不必覺得有什麽不對,我們這幾人都一路相伴了這麽些日子,早就過了那種互相猜忌生活的日子了,你有什麽話都可以說,我不會怪罪的。”楚蕭偏過頭看了一眼千兮,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眉眼彎彎,笑着道。

千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顧思衡,兀自壓低了聲量道:“姑娘,其實小少爺畢竟是定安王的孩子,就算日後你真的有什麽不測,也可以将小少爺送過去啊,定安王定是能護的小少爺平安一生的。”千兮說罷便垂了垂眸子。

楚蕭聽罷,腦海裏再次顯現出顧煥的那張臉,心底裏有些沉靜,有些事情千兮他們不懂,現在顧煥的确是孑然一身,他與公主和離了,可是公主府那兒有他的嫡長子,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顧煥就連争一争的想法都沒有,就這樣輕易的将自己的兒子給了無塵公主,但是楚蕭清楚明白一點,如果阿衡去了定安王府絕對又會有一些複雜的事情來,她不希望他卷進去,更何況他的身份于定安王府來說也是沒有那麽好看的。

的确這些年顧煥權傾朝野,只是有他在就一定能護住阿衡嗎?她不敢去想象,總覺得心底沒譜。

“千兮,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與其如此不如還是叫他舅舅護住他更好。”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二人談話被千歡打斷,千兮剛想轉頭叱責她小聲點,卻被她後半句話狠狠堵住了。

“有人前來拜谒,似乎不是我們的熟人。”

“什麽!”

楚蕭不得不感到驚慌,她輕聲道:“千兮,你在這照顧好阿衡,不要叫他闖了出來,千歡,拿我的帽紗來,不要慌張,沒什麽事。”楚蕭現在還不知道來人是誰,只是心底似乎已經要告訴她答案了,現如今只能盼着這是假的。

楚蕭準備完畢後便往正廳的方向去,只是還沒有走幾步就發現來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帶着些許的沉默,那刀刻斧鑿般有棱有角的側臉微微擡着就這樣看着她。

楚蕭後腦有那麽一瞬間就要炸開來,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盡量壓低着聲音慢慢道:“怎麽是你,你……尊駕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蕭蕭。”顧煥就這樣盯着楚蕭看去,那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的魅惑,是不在誘導着她答應,楚蕭渾身抖了個激靈,然後瞬間清醒過來,輕笑道:“尊駕這是在喚誰?妾身乃是許氏,不知你喚的是誰?這兒是我的府宅,你這樣大肆闖入是否不好?”

話音剛落,顧煥便陡然走了上來,一手抓住楚蕭的胳膊,雙目對着她的一雙眸子,透着那一層薄紗仿佛要看透裏面的一張臉,楚蕭有些驚恐,瞬間伸手拍開顧煥,惱怒道:“你這是在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你到底是誰?”

“蕭蕭,你是蕭蕭對不對,你怎麽看見我如此驚慌,可是心裏有鬼?”顧煥說着便又上前一大步,完完全全向楚蕭的身邊欺壓,一雙黑眸閃過光芒。

楚蕭大步向後退去,颦蹙眉頭,壓低心中的恐懼,再次扯開聲音道:“你到底是誰!你我不過只有兩次見面,我也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什麽蕭蕭,還請你對我尊重些,不然就對你不客氣了。”

楚蕭說着便伸出自己的手指着顧煥道:“出去,你滾出去!”那白皙手臂的手腕處似乎有着一個烏青的胎記,而顧煥清清楚楚的記得,蕭蕭那兒白璧無瑕是沒有的,她的聲音也沒有蕭蕭的清越,難道真的是認錯了人嗎?只是這個許氏實在有些可疑,他派去探查的人回來了禀告說古洛并沒有以許自稱的大家族,既然如此,那她又為什麽與皇家有着不一樣的淵源呢?更何況她是一個人帶着孩子,似乎就是憑空出現在古洛的,完全不知道她的丈夫姓甚名誰,這些豈不是十分奇怪嗎?

顧煥像是仍然不想放棄,出聲緊緊逼問道:“你怎麽就不敢摘下你的帽紗呢,還是說,你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呢?”顧煥說着便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壓低,帶着幾分的逼迫。

楚蕭輕聲嗤笑了一聲,道:“你這個人怎麽就如此有趣呢?我戴不戴帽紗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為何你如此迫切想要知道原因呢?”

“你這個人還真是輕浮,只是對不起,叫你失望了,我之所以走到哪兒都帶上帽紗是因為我容貌醜陋,自然是怕沖撞了尊駕。”楚蕭說完這一句便高聲喚着家仆,很明顯顧煥這次闖進來是帶着自己的護衛的,明明顯現的這次就是一個預謀好的闖進來,看來這次是真的對她起疑的,才會來這次的突襲。

顧煥就這樣定定的看了一眼頭戴帽紗吩咐的女子,然後拂袖冒雨離去,聲音帶着幾分涼薄:“是本王唐突了!”

先是一瞬間的松口氣,楚蕭總覺得實在是艱難,有了這一次可能就會有下一次,總之還是不能輕視,顧煥這個人總是那麽的固執沒有将一切弄清楚是絕對不會罷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