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明振擡手掃去眼前的雪絨飛屑,道:“殿下,既然當前境況不明,何不暫歇穩身,待敵暗動時,我等重招出擊,殺之而後快…”
景禹恪聞之目散精光,嘴角上揚:“先生這話深意凜然啊..好一個殺之而後快,那本王拭目以待,看看到時如何殺之而後快…”
封功會後,夏安帝下旨,骁武皇軍系入都,受皇恩令,歸太府閣統管,徹駐西山大營,遼源軍調改散旗,七千餘精銳悍兵也以都隊為基,分散入了宮衛所、禁軍閣、九門督司三處,如此結果讓朝中紛纭四起。但骁武皇也算在天下面前正了名,真正與河西、川蜀、江淮三大軍系并存一位,其統将耿廖雖然在封功之際沒有真正位入高将列,但皇家的守門犬又怎能低身統位?
數日之後,新春佳節到來,舉國歡慶之際,中都北山方向的皇家獵場走水,耿廖帶兵救治有功,按理這不過一件小事,可耿廖硬是衆目睽睽之下憑此得旨,擢升一級,領宣威将軍,真正成為軍中大将。
至此,本就亂雲不止的朝臣們再也忍不下來,甚至有不要命的翰林文臣拼着把老骨頭上書夏安帝言說功臣受冷、軍将亂朝之疑,那一本本的奏折裏更寫滿犬狗之論,什麽養狗要有度,不能胡亂喂,要麽容易撐死。
可夏安帝國之至尊,天之驕子,他想作甚群臣又怎能阻止得了?
在沸湯亂谏無可制止時,太府閣少監駱平安就似荒野上的孤狼,突然現身,不過三日,便抓了十數個多嘴的家夥,關入太府地牢,更有傳言,這些多嘴的家夥們有一半已經死在地牢,不管是真是假,如此威懾下,燥亂的朝野頓時靜谧入夜。
随後,在新年伊始的第一次早朝上,垂暮老矣的夏安帝又頒布一條讓忠臣捶胸的诏令:‘爾等叫喚一年有餘,使朕力疲體盡,借着新年之際,朕安請朝臣,歇息養身,莫要亂言,即刻起,朝會暫歇月餘!’
到這裏所有人都已明白,夏安帝在歲月的摧殘中走進了所有帝王都無法避免的路——皇權膨脹,欲念堕落。
但事實真的如此麽?沒有人敢斷言,也沒人敢去實踐,畢竟要腦袋的事只能在心裏想想,甚至晚上夜語都得避開自己的小妾和夫人,在這愈發迷離的朝政變化中,比起朝臣腐儒的酸水爛心眼,宮衛所、禁軍閣,乃至九門督司倒出現了一條風言笑論,揪起言根,直指骁武皇裏的高将:“皇犬皇犬,順功舔,一舔一舔上将典!”
雖然沒有明确指出皇犬是誰,但稍有腦子的人就會想到此人乃骁武統将耿廖是也,就這樣,舊年剛走,新年初到,這坐上宣威大将軍之位的耿廖屁股還沒熱乎,腦袋上就稀裏糊塗的多了個皇犬大檐披風帽。
西山大營,骁武中軍。
“砰”的一聲悶響,酒壺被一只大手甩出,重重砸在旗令兵腦袋上,饒是旗令兵被砸的滿頭鮮血,也不敢動身。
“狗娘的…反了反了…那些個狗雜碎…把那些人全都給本将抓了,斬首示衆,斬首示衆…”歇斯底裏的咆哮,扯破喉嚨的聲威讓旗令兵聞之膽顫,面前,耿廖怒目撐裂,面目猙獰,如此模樣焉有半絲的将軍樣?
“将軍,萬萬不可胡來!”
身旁,已經晉升為骁武皇副将的烏正抱拳急聲,讓後他沖旗令兵怒目一瞪,低聲一個‘滾’字,旗令兵如逢大赦般抱頭離去。
“這些賤命種,本将…本将一定要宰了他們,要把他們吊起來活活曬成挂屍!”
耿廖怒喘粗氣,忽覺口渴,想要飲酒潤喉,卻發現酒壺已經被摔碎,兩相焦躁,讓他再度擡腳,将矮案踹飛。
“将軍,此不過是小兒戲言,将軍別往心裏去就是了,再者言,笑言之論,怎麽抓了治罪?”烏正也是心燥,自新年以來,皇犬的風言話已經傳遍中都城的大街小巷,就在剛才,骁武皇督軍營的人在西平鎮巡防,便又碰上幾個多嘴的賤種骨頭。
看着胡亂言說的小崽子,這些督軍兵也很無奈。
放眼看去,全都是十歲左右娃崽子,他們只能打一頓訓斥幾句,讓後放了,若真以什麽皇犬笑言殺人性命,不光耿廖坐實了笑罵,承認自己就是那條皇家守門狗,更會讓都府衙的人找到亂行權勢的把柄,甚至将其從将軍位置上拉下來都有可能,畢竟天子腳下,生殺大權還不到耿廖這個皇家奴才做主。
“狗娘的,到底誰和本将過不去…若讓本将抓住,定然把他大卸八塊!”
此言話落,一語插之:“将軍,這風言最初是從宮衛所傳出,至于宮衛所何人?末将聽聞是新進宮衛所的幾個将領笑說的!”
聞聲看去,顧恺之低頭抱拳,伫立一側,耿廖眉思一皺:“是那幾個新進将領?說來聽聽?”
“宮衛所自遼源軍散調改,除卻原有左右兩個千牛衛,又增加了前後兩個千牛衛,末将聞之,左千衛南宮保乃慶親王世子,他與你無仇,右千衛魏東林,九門督司出身,丞相馮如晖一派的弟子,也與骁武皇毫無幹系,如此看來,就只剩下前後兩個千衛何叔桓、夫如貞…”
話雖未完,可耿廖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咬牙嗫齒,額骨青筋凸顯:“這兩個雜碎!”那股子恨意恨不得将二人挫骨揚灰,但二人已經身居宮衛要職,豈能說動就動?故耿廖怒罵一通後,也只能暗自吞下這口惡氣。
片刻之後,耿廖微微側目顧恺之,讓後道:“顧參将,我軍近月的糧草置辦好了?”
“還沒有,上請文書正在兵部審批,估計還要些日子,當前陛下暫歇朝政,所有文書從兵部轉到中書閣,再轉到…!”
“那你去催催,雖說眼下無戰,但也不能虧了将士們的肚子,陛下親軍要時時操訓,以保戰力不衰,此事歸你操辦,決不能出任何差錯!”耿廖直接打斷顧恺之的話,顧恺之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