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7:貴族
夏末的傍晚,夕陽輕籠着屋頂,霞光被玻璃折射出影影綽綽的清紅淡紫,食物的香氣缭繞着女孩清脆叮咚的歌聲,從半敞的窗飄出,在院落中久久流連,香魔鬼樹随風搖擺,蔥郁的枝葉搖晃出簌簌細響……這幢浸染了人間煙火的房子,安寧美好得與陰暗肮髒的蜘蛛尾巷格格不入。
客廳內,安放着一杯咖啡的矮幾前,男孩正坐在沙發上,膝上擺放着書,他低着頭,烏黑的頭發油膩地貼着額角垂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在書邊,那雙幽黑的雙眼緊盯書頁上的內容,神情嚴肅而專注,大大的鷹鈎鼻不甘寂寞地高聳着,總像在高傲地表達着冷嘲。他坐在那裏,冷硬得像是一座雕塑,周身的陰沉氣息難讨人喜歡;他坐在那裏,又如歷盡滄桑,沉靜祥和,再也不見曾經一直纏繞不去的死寂與絕望。
兩個月的假期,在斯內普身上隐約發生了些許變化,身形漸漸向成人時逼近,高大卻過于消瘦,不過原本蠟黃的臉,氣色好看了不少,可以想見,他在生活上改善了許多。
看完最後一點內容,他合上書,身體往後微微靠了靠,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啜飲起來。目光散漫地滑過家具、書架,最後不經意地停留在廚房門口。他能看到女孩游走的姿态,過腰的黑直長發在起伏的裙袍上悠悠飄揚,魅惑的銀白蛇尾時而卷動起來、時而輕拍着地面;還能聽到悠揚的樂聲,女孩的嗓音像百靈鳥一樣婉轉悠揚,不知名的語言唱起的歌謠透出了一種平淡的幸福。
銀蛇永遠是那樣的快樂,無憂無慮,就如她的名字一樣,父神恩賜了一切美好。
靠近鍋,深嗅了一口香氣,澤諾比娅覺得滿心都是快活:時隔十八年,她終于能夠再次嘗到美味的冬瓜老鴨湯,要知道異大陸根本沒有普通的鴨子。前些天,她成功磨着斯內普讓他去麻瓜的唐人街收集些食材,沒想到竟買到了一只活生生的老麻鴨……天氣還有些悶熱,老鴨解暑又滋補,正合适炖上一鍋湯。
感應到落在自身上的視線,澤諾比娅調小火候,回過頭沖若有所思的男孩微微笑了一下。
她算是慢慢摸清斯內普的性格了,脾氣又硬又臭,說話毒辣又委婉,實在不好相處。然而,剝開那層生冷堅硬的外殼,他的內心深藏着吝啬于表達卻真切存在的柔軟,只有極少數人被允許觸碰到那一片不夠溫暖卻足夠包容的柔軟——澤諾比娅同樣不是在那極少數人中,但是開朗又有些天真的她,已經被對方認可而特殊對待。在這個別扭的警惕的男人面前,她漸漸地摸索出相處的方式。沒什麽心機的銀蛇總試圖着把她快樂的陽光的生活觀分享給對方,在不觸碰底線的前提下,不曾預謀卻不由自主地迫使得少年一天比一天地看重她、忍讓她。
斯內普轉開視線,咳嗽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下-身體,女孩的笑容,燦爛得像是要晃花人的眼,讓他心情莫名地愉悅又有些惱怒。
等十分鐘湯就能就好了,澤諾比娅清理好廚具,将事先冰鎮過的水果快速地切好擺盤,淋上沙拉後,端着晶瑩的玻璃碗,滑出了廚房,盤尾蹲坐在斯內普對面,将水果沙拉放在幾上。她笑眯眯地說道:“晚飯馬上就好了,先吃點水果開開胃。”
斯內普低低地“嗯”了聲。澤諾比娅看着他放在旁邊的書,正開口要問些什麽,猛然挺直起身子,表情是少有的嚴肅:“有人試圖闖入,”略停頓道,“是個實力不弱的巫師……就在門外十米外。”
斯內普也顧不得問對方如何發現的,右手貼上藏着魔杖的口袋,警惕地朝門口走去。
澤諾比娅朝後院飛快游去:“我布了防護,你可以直接開門,他看不見的。”
“盧修斯?”斯內普打開門,就看見曾經對他多有關照、他的朋友馬爾福大家長——不,剛畢業一年的盧修斯?馬爾福還沒有繼承那個古老的貴族,不過也快了,阿布拉克薩斯将會在今年的萬聖節前因龍痘瘡突然去世,屆時,他這位年輕尚且還有些稚嫩的朋友不得不承擔起家族的重任。此刻,馬爾福維持着貴族的姿态,對蜘蛛尾的髒亂巷視而不見,有些漫不經心地踩着優雅的步伐,只是似乎有一層隐秘而透明的牆,阻絕了他的視線與道路,令他徘徊而不得以靠近。
以斯內普前世幾十年的經驗,他自然能夠看得出對方輕松自如的表情下,其實藏着一絲焦急與煩躁。沉默地觀察了兩分鐘,見貴族青年沒有離去的意向,斯內普決定上前問候一下老朋友。
“我假設,馬爾福家的繼承人不會因為好奇麻瓜界的風景,結果像個小巨怪一樣迷了路,在我家門口來回晃悠上十多分鐘。”
“哦,西弗勒斯。”看到似乎是忽然間出現的房屋與少年,馬爾福微微翹着高傲的下巴,拖長着詠嘆調,“你竟然知道我在你家門口,怎麽可以這麽失禮,故意讓我找了十多分鐘。”說着,他不着痕跡地瞥了幾眼房屋,“你好像……變了不少,我的朋友。”
斯內普假笑道:“嗯哼,我以為有些人事先不做通知,魯莽地直接上門找人,更加失禮。”
馬爾福聽了,更有怨尤:“西弗勒斯,從八月初,我已經貓頭鷹你三次了,想要與你見面一敘,結果貓頭鷹都沒找到你。我當然擔心你出了什麽事,只好自己找上門來……你一直待在家嗎?”
斯內普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那麽,你費勁心思地找我,是要談什麽,”貓頭鷹的意外狀況,想必是澤諾比娅所說的“防護”造成的,不過他不想對別人解釋這些,“我希望,尊貴的馬爾福不會拿些下午茶的問題浪費熬制魔藥的時間。”
“當然不。西弗勒斯,”馬爾福望向斯內普身後半掩的門,“不過,你就準備在大門外招待客人嗎?”
斯內普挑眉:“有何不可?”
“Oh! No。”馬爾福搖頭嘆道,“西弗勒斯,你可不能這麽對待你誠摯的朋友。”
斯內普輕哼了一聲,轉身将人請進屋內——雖然家裏變化大,必然引得這位機敏的老朋友懷疑,不過他也不怕,實際上馬爾福顯然已經有些疑慮了。只是,對方都找上門來,想必有些重要的事情。
果如斯內普猜想的,馬爾福走進客廳後,顯然是有些詫異的。他含蓄地掃視了一圈,又瞥了瞥廚房那邊——空氣中漂浮的香氣根本無法忽視——最後在一邊沙發上坐下,眼神帶着趣味,看了眼矮幾上還沒被人動過的水果沙拉,慢悠悠的語調調笑道:“我假設,斯內普家或許已經多了女主人了?”
斯內普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嘲諷地說:“盧修斯,你的大腦被美容魔藥泡多了,終于停止了機能嗎?”
“西弗勒斯,你不必太害羞。”馬爾福笑道,“你都快要成年了,還沒正經地談過戀愛,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莫非你今天特地過來,就是為了宣揚你那令人驚嘆的風流豔史。”斯內普不滿地說道,“如果是這樣,我只好送客了。”
“哎,別……”看朋友真的動怒了,馬爾福也不打趣了,按捺下試探的心理,擺出認真的姿态,“西弗勒斯,你現在的魔藥水平又厲害了許多吧,我聽說你去年推掉了斯拉格霍恩鼻涕蟲俱樂部的邀請,雖然那個老鼻涕蟲确實狡猾市儈得讓人厭煩……但我以為,身為斯萊特林,沒有人不向往力量與權勢。”
眼神微閃了下,斯內普心知,這是馬爾福打算向黑魔王推薦自己,記得上一世,也是在六年級開始時,馬爾福透露出一絲試探意思,那時他渴望着被認可、向往着力量,不免是有些迫不及待。聖誕假期裏,還出席了馬爾福成為家主後的第一次新年宴會,在那裏,他見到了黑魔王,和小蛇們一樣瘋狂地崇拜起這位優雅而強大的男巫,只是沒有背景、出身混血的他,除了一點魔藥天賦,并沒有特別出色的地方吸引黑魔王的注意。直到畢業了,在埃弗裏與穆爾賽博的多次推薦下,終于得到了黑魔王的召喚,從此成為一名食死徒,他也徹底失去了曾經唯一的陽光,為此在贖罪與忏悔中虛耗一生。
這一世,他不會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別人身上。慢慢地喝下一口咖啡,斯內普神智格外清醒,他平淡地說:“普林斯畢生奉獻于魔藥研究,”馬爾福很清楚他有一半普林斯血脈,如今剛好做個半真半假的借口,“即使我只是個混血普林斯。”
馬爾福捋了捋柔順的鉑金長發,語調輕揚:“哦?我以為,你不會想做個拉文克勞。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必然将成一個偉大的魔藥大師,到時,權勢、地位、聲望,應有盡有。”
斯內普勾起嘴角,沒有就對方隐含的語意做評價,轉而說:“我以為,你特意跑來我家,并不是為了探讨我到底是斯萊特林還是拉文克勞。”前世六年級起,他與馬爾福就逐漸在魔藥上有所合作,想必這才是馬爾福的目的,甚至合作也不是真正的目的。他還記得那時,馬爾福曾就幾個疑難問題征詢了他的意思,現在想來對方或許還有另一層的想法——阿布拉克薩斯因龍痘瘡而去世,馬爾福不可能沒有試圖治療過。
馬爾福也露出一個假笑:“西弗勒斯,你總是那麽敏銳。”不再拐彎抹角地試探,“我想能與你合作,有關于魔藥……你在魔藥上總有一些驚人的想法與別具一格的創新能力,馬爾福需要你這樣的魔藥天才。”
果然……
斯內普沉思了下,想起重生九個月來做的一些安排,說道:“我只是個将要上六年級的學生,盧修斯,我想馬爾福也不缺少魔藥大師。而且,我現在時間很緊。”
“哦,西弗勒斯,你千萬不要小看馬爾福的眼光。”盧修斯詠嘆道,“我看中的是前景,你不可估量的未來……你是在實驗什麽新魔藥嗎?所以時間緊張。馬爾福能夠為你提供幫助,如果回報足夠豐富的話。”
不得不說,對于馬爾福前世今生不變的信任,和隐晦卻真實的關照,盡管別有目的,斯內普還是有些感動的。他沒再繼續吊胃口,引出對方想要的話題:“去年愛爾蘭爆發了灰黴菌後,我便嘗試研究一種解毒型新魔藥,如果成功了,效果絕非一般魔藥可比的,能将灰黴菌、龍痘瘡這一類的毒素拔除一部分,至少能夠緩解病征……”
“真的?”馬爾福略有失态,很快就恢複了鎮靜,他贊嘆道,“你果然是天才。”
斯內普搖頭:“只是個構想……”他假假地笑,“實際上,實驗遇到了瓶頸,很可能進行不下去了,”瓶頸是真的,卻并非毫無辦法,“或許,馬爾福能夠解決一些魔藥材料的小問題——鑒于你反複提出的合作設想。”
“當然,我的朋友。”盧修斯高昂着頭顱,“這種解毒劑,将會是魔藥史上的一次偉大創舉。而我相信你的能力。”
斯內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那麽,或許改天我們再詳談合作細節?”
馬爾福明了對方是在下逐客令了,也不急這一時,從沙發上站起來,瞟向餐桌上鋪開的碎花桌布,調笑道:“當然,我不會打擾你美妙的晚餐時間……那麽,以後見。希望下回,貓頭鷹的信你能收到。”
斯內普将人送到門口,淡淡地說:“今天的一切,我希望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如果對方不是盧修斯,他絕對不會暴露出一些東西,“你知道,眼下的情況,對于一個未畢業的混血斯萊特林,并不樂觀。”當然,他相信,盧修斯也不願在阿布拉克薩斯病愈前,洩露出任何有關新型解毒劑的事情。
馬爾福颔首:“你應該相信我,不論是藥劑的事情,還是……”他看了一眼矮幾上的沙拉,“今天,我一直都在法國。晚點還得給納西莎寄點小禮物。或許,你也會收到一些魔藥材料。”
注意:此處設定馬爾福比斯內普高三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