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祁野也收起了臉上那些玩笑神色, 稍稍站直了一點,不答反問:“你關注過今年的秋決,知道冠軍是誰吧?”

“TT。”

“嗯。那你應該也知道他們在秋季賽之前經歷過一次重組。當時網上輿論都說不看好新建的隊伍, 罵管理層,罵教練團, 甚至罵留下的隊員背叛兄弟, 罵新轉來的隊員忘恩負義,但最後,他們拿到了秋冠, 質疑聲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所有的謾罵都變成了贊美——”

“贊美他們是‘完美五人組’,‘真正适配的五個人第一次就可以拿到冠軍’。”

虞枝耐心聽完, 心裏有了答案。

競技項目嘛,菜是原罪,除此之外的任何黑點, 只要有冠軍在手, 一切都可以洗白。

畢竟在DPL,只要刮下獎杯的金子,爛人也可以鍍成聖人。

“然後CC的管理層就也想複刻‘完美五人組’?”

祁野深吸口氣,雖然不想承認,卻不得不低下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虞枝冷笑, 說的話和祁野當初反駁許大山的時候差不多。

“他們也不想想,TT能賽前大換血還拿下秋冠, 是因為換掉了短板, 彌補了戰隊的不足之處,真正痛定思痛之後做出的決定, 而不是一味追求打造完美人設吸引流量。照本宣科是競技體育的大忌,當心畫虎不成反類犬。”

“我也是這麽跟他們說的。但有什麽用,說好聽點我是CC隊長,是明星選手,是DPL頂級打野,可實際上別人壓根不會聽我的一個字。”祁野露出無奈又譏諷的笑,“許哥說管理層還在猶豫,并不确定到底讓誰走,只是說不會動我。”

“但盛開才剛提上來打一個賽季,第一次打比賽就能走到半決賽,前途天賦不可限量;猴子和成希從青訓開始就是綁定的下輔,剛出道就能拿到最佳組合,無論是把他們其中的誰單獨拆掉,還是兩個一起下掉首發,我都覺得可惜;至于小季,他的上限在哪裏,誰也不知道。”

虞枝曾經說祁野想法舉動都太異想天開,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能正經帶隊的隊長,但這一刻,他對自己隊伍裏的隊員們卻如數家珍,知道每一個人的閃光點。

祁野苦笑道:“他們每一個,我都覺得不應該為管理層的傻逼決策買單。我想了很多天,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如果非要走人,那就我走。”

虞枝沉默半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陽臺沒封窗,冬天裏風大,吹得他臉有點疼。

但很快,那呼嘯的風聲便被祁野擋住。虞枝擡頭看過去,一頭紅發的男生走到窗臺邊,雙手向兩邊撐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讓淩冽的寒風都吹在了他身上。

“今天星期幾?”虞枝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祁野背對着他,紅色隊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連聲音都有些聽不大清。

“星期六吧,戰隊放假,所以有空過來。怎麽了?”

虞枝低下頭,笑道:“你星期三打來的電話吧,這才過去幾天,就做出了這麽重要的決定?不覺得有些太草率了嗎。”

“虞隊,你這人真奇怪,你說你缺打野,我又剛好想跳槽了,那你就順勢收下我的投誠呗?怎麽一個人都不齊全的小作坊還跟上市大公司一樣做背調,問得這麽詳細啊。”

虞枝挑眉:“怕你後悔而已。反正我這戰隊破破爛爛的,到時候估計也開不起太高的工資,能讓DPL的頂級打野過來,本來就算我占便宜了不是?”

“我後悔?”祁野轉過身,背靠着窗臺,那雙狼眸似的灰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虞枝。

半晌,他輕輕笑了笑:“我又不是就因為CC管理層太傻逼這一個原因就想跳槽,最重要的原因……你難道不清楚麽?”

怎麽回答都不對。虞枝幹脆閉嘴,回以一個不置可否的眼神。

祁野抱着手,一頭學生時代被教導主任看見會勒令剃光的嚣張紅毛在北風呼嘯下,顯得更加欠打了。

他勾勾唇:“行行好,收留我呗?”

那次之後祁野又打過來幾次電話,但虞枝都給拒絕了,刻意冷落了對方好幾天,就是為了讓他自己清醒清醒,別頭腦一熱拍拍屁股就做出會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但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選擇,既然他堅持,虞枝也就松口了。

“先說好,工資不高,有可能還要打白工,而且不一定能重組成功,到時候要是錯過了轉會期,我們都得一起原地退役喝西北風,後果你自己掂量好。”

祁野會選擇來Win,就說明早已考慮清楚了,他笑道:“錢随時都能賺,優質原始股可不是誰都能入。他們不是想要完美五人組嗎?我就讓這群拿着幾個臭錢高高在上的人都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完美五人組。”

“……我都沒你這麽自信。”虞枝無語地撇過頭,看見推拉門倒映的兩人側影。

……這一頭粉一頭紅的,怎麽看着這麽喜慶啊。

虞枝還是不太習慣自己頂的這頭粉毛,自閉了一會兒後,又再次提醒祁野:“網上的人可都說Win是個廢品回收站,專收些其他隊伍不要的破銅爛鐵。CC并沒有向外界透露要隊內換血的事,你現在貿然出走,肯定會惹來粉絲的不理解甚至回踩,那時候無論多極端的anti行為他們都有可能做得出來,你真想好了?”

“廢品站破銅賣得可貴了。他們要罵就罵呗,TT秋季賽前不也被罵得狗血淋頭嗎,後來還不是一個冠軍獎杯就把風評逆轉,這個套路放在任何一個職業選手身上都好用。”

祁野看向虞枝,笑道:“還是說,虞隊對自己和Win,其實沒有信心啊?”

“滾蛋。Win這個名字就注定了,它是天生的贏家。”虞枝起身,推開玻璃門,只留給祁野一個清瘦的背影。

祁野颔首,聲音很輕:“是,就像Crown這個名字一樣,是天生的冠軍。”

虞枝灌了一耳朵風,腳步停了一瞬,随即大步往前。

“So。”

“所以?”

“……在叫你。跟上。”

祁野咧嘴:“來勒~”

但在去客廳之前,虞枝又對着他耳提面命了一番:“我必須再次跟你聲明,我和寧越之間的事和你沒有一分一厘的關系,我不勸你非得去低頭道歉,但也不希望你再無緣無故動手打人——不管是打誰,都不允許。”

如果到時候談得順利,這倆人搞不好還得從情敵變隊友,到時候同在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還弄得這麽僵,就不太好了。

祁野切了一聲:“無緣無故?他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清楚,就是欠打。”

虞枝瞥他一眼:“不聽話可以,現在就能滾了,我這大廟容不下你這小佛。”

紅毛嚣張的氣勢瞬間消下去:“別啊,我聽你的還不成嗎。”

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又後知後覺回過味兒來:等等,這俗語是不是用錯了?

但虞枝早已經抛下自己,走到那心機深沉白蓮花身邊去了。

寧越看見虞枝,擡頭對他溫柔地笑着。

——祁野從小就讨厭這種表面看起來溫柔親和,實際背地裏心黑得不能再黑、髒得不能再髒的人了。即使被虞枝提前警告過,他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惡狠狠地瞪着寧越,後悔那拳沒打得再狠一點,不自覺磨起牙來。

虞枝本來在跟寧越說話,餘光注意到祁野的小動作,怕他一怒之下再沖動,就讓他去電競房,和兩位隊友熟悉熟悉。

祁野回想了一下,“那個噴子陰陽人和棒球面癱男?”

尤其是棒球面癱男,居然敢沖着他耍臉色,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噴子陰陽人和棒球面癱男……?

這說的是他的兩個寶貝小白菜嗎?

虞枝恍惚。

但他也看出了祁野的小心思,警告道:“友情提醒你,就算你是職業選手,我們也是要走試訓流程的。你最好是趁現在還有時間,和他們多熟悉一下,免得到時候場上配合生澀,試訓不通過,可就在新人面前丢臉丢大了。”

“你不早說!”祁野瞬間變了臉色,換上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敲開了電競房的門。

“hi~我是So。”

游魚和左牧雲應聲回頭,上下打量幾眼後,不冷不熱的雙雙“哦”了一聲,随即又轉回去,注意力全程都放在屏幕裏的黎明榮耀上,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分一秒。

祁野:好氣哦。

但不聽虞枝的話就會被趕走。

嚣張的紅毛像被人捏住命脈一樣,秒變成焉噠噠的紅毛,自己找了個沒人的機位準備先打兩把熱熱手感。

他正要坐下,就被左牧雲拉開椅子。

祁野擡頭一看,是那個對着他龇牙咧嘴的面癱男,火氣一上來就有點壓不住:“你誰啊,還不讓我坐了?!”

左牧雲不跟他吵,冷淡道:“這是虞哥的座位。”

祁野邪氣一笑:“是嗎,那我就更要坐了。”

左牧雲沒應話,但抓着椅子,手臂肌肉爆着青筋。

游魚看得起勁,巴不得他們打起來。

祁野:“松開。”

“你不配坐。”

祁野握緊拳頭,“我看你是找死——”

兩人的僵持不下被什麽東西摔在門上的響聲打斷,接着是虞枝毫無感情的聲音從客廳傳進來:“再鬧就都給我滾。”

……兩人都不敢再作聲了。

左牧雲松開手,祁野灰溜溜地找了個邊上的位置。

一直坐山觀虎鬥的游魚此時站出來了,提高着音量,笑眯眯地說:“哎呀,大家以後都是隊友了,老這麽劍拔弩張地幹什麽呢,我剛才就勸你們和氣生財,沒一個人肯聽我的。現在把虞神惹生氣了,好了吧,都是一個隊的,何必呢,唉。”

他故作嘆氣,搖了搖頭,在祁野和左牧雲的死亡注視下歡快地推門而出:“虞神,你別動,當心劃着手,我來打掃就好~”

祁野光顧着跟左牧雲較勁了,差點忘記這噴子陰陽人,磨着牙:“這賤人。”

左牧雲面無表情,冷冷地想,一定是和那個季随風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