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才人随後問魏婉淑近來可好。
“還算可以,除了家裏來了個表妹有些鬧騰外,日子如常,”魏婉淑頓了下,然後對武才人道,“你義父的事,我已經幫你跟我父親說了,勸動他老人家花費我好一些工夫,還是求大哥幫忙說了幾句。他前兩日還命人去查他的品行如何,我也私下打點了下,讓人多說點好好,父親聽了滿意,這才應下明日就上疏舉薦。”
武才人聽是這樣的準話,感激不盡,謝過魏叔玉。
“看你如此費心為他張羅,倒不容易,你跟你義父的關系倒是真要好。”魏婉淑嘆道。
“父親走得早,我母親又是繼室,沒給武家生過兒子。兄長們十分苛待母親和我姊妹幾個。而今只有義父可憐我們,一直照顧我們,我自然要感激報答。”
“我讓你幫忙打聽的事如何?”魏婉淑問。
“他喜撫琴,也喜聽人撫琴,但似乎不太喜歡守着太多規矩和禮儀的大家閨秀,反而是那些沒規矩的小丫頭,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最能吸引他的注意。”武才人道。
“懂了,他不喜歡被束着。”
“男人麽,最喜歡和什麽樣的女人在一起?能讓他無憂忘卻煩惱的,最好還能體貼他,善解人意到他心裏頭去的。別看就這麽幾點,說起來簡單,但做到卻不容易,你若真做到了,隔數月見不着他,他也會念着你的好。”武才人随即對魏婉淑耳語幾句。
魏婉淑點了點頭,拉着武才人的手簡單謝過之後,立刻和她道別。
魏婉淑離開茅廁很久以後,武才人方從裏面出來,看看四周,見靜悄悄地沒什麽人,就大大方方離開。
左青梅早前親自帶人跟着魏婉淑時,就覺得她從薰風殿出來的時候有些不對,便是她去了茅房,算是個合理的去處。左青梅還是在她離開之後留人守着了,以防意外,卻沒想到真守出一個人來。
左青梅随即和李明達禀告,魏婉淑曾和武才人共處一茅房的事。
“又是武才人。”
李明達皺眉,從床上坐起,把碧雲剛剛端來的安神湯喝了。白天睡覺對她來說有些困難,聲音太吵,所以白日小憩前要必喝安神湯。
“可聽到她二人說什麽沒有?”李明達放下碗後,又問左青梅。
左青梅搖了搖頭。
“這武才人有個義父,你知道麽。”李明達道。
左青梅又搖頭,“後妃衆多,婢子對武才人并未多加關注過,所以對其了解的并不多。”
“查一下吧,別打草驚蛇。”
左青梅應承,這就出了門。待李明達一覺睡醒之後,左青梅就已經打聽清楚在屋外候命了。
李明達叫她進來,讓她坐下歇息,順便喝點葡萄汁。
“其義父叫褚明義,現為吏部司封員外郎,曾與武才人的父親交往深厚。聽說當年武才人出生不久後,鬧過一場病,是褚明義找了個大夫幫忙治好了,便因此結緣做了她的義父。”
左青梅随即又告知李明達,武才人母親為繼室,而今武家的老郎君走了,嫡長子當家,她在武家就沒了地位,并不受敬重。
“原來如此。”
李明達轉而琢磨着,這魏婉淑與武才人早就相識,不可能會那麽巧地在茅房那種偏僻地方偶遇。二人怕是早就捎話,商量過見面的地方。
不管魏婉淑出于什麽目的,那武才人的目的倒是清楚,就是希望有人能幫她義父升遷。畢竟這朝廷升官不是一人能說得算,她若是先通過蕭才人令蕭瑀應允贊同,轉而又通過魏婉淑令魏征舉薦。有這兩位權臣齊力幫助,那褚明義升遷一事幾乎就成定了。這倒是巧心思,好算計。
但事情是不是如她所料這般,還要找機會見魏征,在他那裏試探一下才知道。
左青梅見公主沉思不語,料想她心中有事,忙問公主是不是察覺到魏婉淑有什麽不安分。
“婢子瞧她似是個心機深沉的,與同齡女子不大相同。”
“人有聰明的,也有笨的,有城府深的,也有單純心思淺的,不能說哪個不好,性子不同而已。她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在宮裏胡鬧,不給大家添麻煩,是個什麽樣的女子我們也不必評判。”李明達說罷,緊盯着左青梅,“你聽懂我的意思了麽?”
左青梅應承表示明白,立刻保證她今天一定會派人看緊魏婉淑和周小荷。若二人只是私下裏胡鬧什麽,不影響大局,她便不幹涉。但如果弄了什麽醜事出來,她當下就拿人,暗中處置。
李明達點頭,她也正是此意,又囑咐左青梅一定要拿捏好輕重。
左青梅忙應承,立刻去囑咐屬下們。一定要看出端倪,有了确鑿發生的事再及時出現。這魏婉淑父親乃是魏征,不好得罪。
是夜,南海、西海兩岸燈火通明,挂着排排燈籠,李世民與衆臣乘船在南海湖中游樂,愉悅賞景,即興作詩。韋貴妃、德妃、賢妃則攜衆貴婦們在西海邊擺宴、游船。湖兩岸則成了世家子弟和年輕貴女們的游樂之所。岸邊而今也應“慶豐”二字的景,堆了些稻谷高粱莊稼,就是為了讓這些年輕的貴族子弟們看一看,糧食原本長什麽樣。
擺莊稼的主意是李世民臨時決定。晌午在南海池給百官賜宴,席畢之時,李世民得了方啓瑞的回禀,得知兕子今天的竟然以豐收和農為題,考校過尉遲寶琪等幾名子弟。鬧得那些本來才華橫溢的世家子竟都犯了難,李世民由此才想到而今這些富貴子弟缺見識少歷練,理該讓他們憶苦思甜。
李世民遂打發方啓瑞弄些莊稼在岸邊擺設,好歹讓這些參加慶豐宴只知道玩樂的年輕一輩,知道高粱、粟米、面粉原本長什麽樣。便是出身富貴之族,衣食無憂,也不可忘了‘農’才是國之根本。
這些莊稼在岸邊擺設之後,倒真引起了不少子弟們的關注,有不少人拿着麥穗,研究一番,好奇面粉如何研磨獲取,不懂就要問一問。有知道的一說,大家就都湊在一起聽。接着大家便感慨務農不易,要珍惜糧食。卻也有不識趣的嬌嬌女,三三倆倆地湊在一起玩,聊天的時候揪着高粱粒亂丢,結果被随後而來的晉陽公主瞧個正着。
李明達沒有當衆說她們,打發了婢女去私下警告她們。幾名小娘子鬧得沒臉,都老老實實地賠罪,将高粱放了回去。然後她們幾個就随着衆人給晉陽公主請安。
“今日是慶豐宴,聖人令衆人齊聚于此,除了慶祝豐收熱鬧,也有意讓大家明白這米糧如何來之不易。諸位便是身處富貴,也不該糟蹋糧食。”
李明達點到為止,再沒有多說。打發大家散了之後,她就坐下來喝了兩口果汁。這時候,李明達聽到那邊有人竊竊私語說房大郎來了。李明達有些納悶,循着目光看過去,果然見房遺直。
房遺直見過韋貴妃等人後,又見過李明達,禮畢特意看了她一眼。
李明達回看他,眨了下眼睛,來表達她的疑惑。這時河對岸“嘭”的響一聲,接着有什麽東西蹿到天空,而後綻放了火花,向四面八方噴射。但火花眨眼間就轉瞬即逝,接着“嘭”“嘭”兩聲又來了,再接下來就越來越多。
韋貴妃等人都站起來,相攜走到河邊,十分好奇地仰頭,欣賞空中綻放的火花。
“這是什麽?”李明達聞着空氣裏還彌漫的什麽東西焚燒過的味道,禁不住随口感慨。
“煙花,乃是浏陽人李畋研制而出。本來只是為了驅邪而用,前些日子杜驸馬從浏陽回來,該是他帶回來了這東西。”房遺直猜測道。
這時候夜空一朵朵煙花又被點亮,每一次綻放,其所散發的光芒都映照在夜空下賞景人的臉上。
李明達看着天上燦爛的煙花,笑得開心,她看得比一般人更清楚,遂也覺得更美。
所有人都在仰頭看煙花,房遺直卻只是偏着頭。墨眸比夜更黑,生出一種逼人的灼亮,他眼裏只有一人,默然無聲相望,卻勝過一切。
李明達笑意未斂,随後感覺到似有人看她,就轉頭瞧過來,卻未見人群中有什麽人瞧她,大家都在饒有興致地看煙花。
房遺直剛剛明明就在她身邊,此刻卻不見了蹤影。
衡山公主李惠安蹦蹦跳跳地來拉李明達的手,當煙花再起,她忙提示李明達快看。
李明達胡亂在人群中搜尋一圈,不見房遺直,又被李惠安鬧得不行,只好拉着她往前走,随她的意思,去湖中涼亭看。
大概不到半刻的工夫,煙花就停了。衆人感慨其美,又嘆其消失的太快,猶若昙花一現。不過這時也有人說,就是它消失的很快,才會更容易讓人記住和回味它的美。
李明達見韋貴妃等人也來涼亭就坐,卻不管她們談論煙火如何,目光全力在人群中搜尋,還是沒有找到房遺直的身影。
“兕子這是怎麽了,瞧着有些恍惚,可是身體不适?”德妃注意到李明達的走神,忙詢問道。
李明達笑着搖頭,“瞧瞧我的好姐妹在哪兒。”
“好姐妹?”德妃忙問公主的好姐妹是誰。
“我呗!”李惠安忙自報奮勇道,然後緊抓着李明達姐的胳膊不放手。
韋貴妃、德妃等人頓時笑起來,“好姐妹不假,但你十九姐找的她的人不是你。”
“怎就知道不是我?”
“因為你就在她身邊,根本不需要找。”
李惠安“哦”一聲,然後歪頭仰視李明達,問她找誰,還有誰是她的姐妹。
“十九姐的姐妹,就是惠安的姐妹,快叫她來,我們相熟一下。”李惠安道。
常山公主李玉敏也從德妃身邊起身,到她倆身邊湊熱鬧,“算我一個!”
德妃忙叫李玉敏不要調皮。她早前受聖命負責安排照料常山公主,這剛好填補了她以前的空虛無聊,遂對李玉敏珍愛如親生無二。但寵着歸寵着,德妃還是盼着李玉敏能出落得更為優秀些,最好能如晉陽公主一般,而非是像現在這般毛毛楞楞。
李玉敏對德妃嘻嘻笑一聲,還是不改毛病,無賴地靠在李明達身邊,追問她認了誰做好姐妹。
“程蘭如。”李明達無奈道。
“蘭如,名字都比我的好聽,嫉妒。”李玉敏晃了晃李明達的肩膀,又問她,“那十九姐,是我更招人稀罕,還是她?”
“惠安呢?”李惠安忙也湊熱鬧問。
“你們倆最好,我最喜歡了,行不行?”李明達忙把黏在她身邊的倆妹妹抓住,起身道,“你們在這好生玩,我去走走。”
“不要,一起走。”李惠安抓着李明達的手。李玉敏本來要留下,但見李惠安如此,忙也跟着附和,牽住了李明達另一只手。
李明達無奈,只好帶着倆妹妹一起走。
韋貴妃等人見狀,直嘆晉陽公主就是讨人喜歡。不僅聖人和朝中官員都對她稱贊喜愛有加,她在姊妹們之中也是最受歡迎的。
“這是自然,聖人躬親撫養的,別人比不了。”德妃小聲嘆一句,。
房奉珠坐在一邊全程聽她們話,也不吭聲,只笑着端着手裏的果汁喝,能不說就不說,能不應就不應。除非有人一定要她表态,否則她可不想多嘴多事,她一直就只想安安分分的過好日子。
約一炷香後,那邊人傳報,聖人和諸位大臣下船了。
韋貴妃、德妃等忙帶着諸位世家貴婦及其子女一同前去迎接李世民。
随着李世民一同下船的長孫無忌、房玄齡等名臣,他們忙給三位妃子見禮。
李世民笑道:“人多就不必拘泥,各自熱鬧去,我也不需要你們繁複行禮,如此被規矩的束着。”
李世民說罷,就和韋貴妃一同去了亭內歇息,因瞧見楊妃不在,得知她是身體不适,李世民又問請太醫看過沒有。
“白日的時候,兕子給她勸回去了,她還有些不敢,後來我又去囑咐了一遍,就不許她來,這才算安了心。高太醫診脈過了,說有心疾,以至于嘴唇發紫,血氣不好,要吃幾副藥看看才行。”韋貴妃道。
李世民皺眉,“怎麽忽然有了心疾?多虧了兕子心細,也多虧你操勞了。”
韋貴妃忙道不敢,表示這都是她應盡的本分。
李世民看眼韋貴妃,眼中有些滿意之色,随即搜尋李明達的身影,“我說剛才一下船就覺得少點什麽,兕子和惠安她們呢?”
“年輕人麽,鬧着玩去了。”德妃笑道。
李世民:“也是,不像我們上了年紀,不愛動。她們正是活潑的時候,就讓她們好生玩一玩。”
李世民說罷就掃了眼那邊聚過來的世家子,忽然又起了興致,讓方啓瑞把能叫得上名的都喊來,他要考校一下這些孩子,看看誰詩書才學更出衆一些。
沒多久,蕭锴、尉遲寶琪等人就被召集到李世民跟前接受考校。
房玄齡随即就發現房遺直不在,問三子房遺則,卻也不知道,再瞧那邊尉遲寶琪等人也都在,偏偏就他兒子房遺直不見了。房玄齡就去找妻子盧氏問。
“你不該和他一同從船上下來麽?”盧氏也沒見着房遺直。
“那船上的就是我和長孫無忌等幾名年紀大的老臣,遺直是同杜驸馬等幾個年輕有官爵的世家子一同和太子、魏王他們乘船。本來說好最後來這和你一起彙合,太子的船早就靠岸了,怎麽他沒來找你?”
盧氏搖頭,看眼那邊正說笑的李承乾、李泰等人,皺眉嘆:“倒是怪了。”
房寶珠和程蘭如手拉手才趕了過來,笑着湊到盧氏身邊,“迷路了,卻沒想到宮人也會迷路,得幸剛剛放了煙花,不然夜裏四處黑的,我們差點回不來。”
“迷路?”盧氏看房寶珠,“你們兩個不是去湖邊瞧魚麽,怎麽會迷路?”
“同行的姐妹們說再往北去有鶴,我們就湊熱鬧去瞧了。結果瞧有只白色的大鳥飛進林子裏,我們都以為是鶴,就跟着去追,追的沒蹤影了,才意識到迷了路,得幸碰到路過的宮人,請她帶我們走,卻沒想到她能挑着燈籠迷路,害我們瞎走了一遭,還最後這邊放了花火,才曉得方向錯了,我們趕緊跑了回來。”房寶珠解釋道。
房玄齡未作多想,只嘆:“調皮,得幸找回來了,不然白白害我和和你阿娘擔心。”
盧氏卻覺得蹊跷,眯起眼了,問房寶珠:“宮人迷路?把帶你們走的宮人是幾個?”
“就一名宮女。”
“而今人呢?”
“我們剛才看見天上有花火有些激動,就奔着花火跑了,走的時候倒是訓那宮女帶錯路。不過我們出來的時候就不見她人,可能是被我們罵了,不高興了,就趁着林子裏黑逃走了。”房寶珠不爽道,然後悄悄和盧氏感慨,“真沒想到這宮裏的宮女竟然都沒有咱家丫鬟規矩。”
“別胡說,還不知怎麽回事。”盧氏小聲訓斥房寶珠道。
房寶珠不解地望着母親,不懂母親為什麽連這也要訓斥自己。她委屈地癟嘴,挪動腳步,稍微往父親房玄齡那邊湊了湊。當盧氏的目光再次瞪向她的時候,房寶珠趕緊一個箭步縮到父親身後。
房玄齡趕緊擋住女兒的身體,使眼色瞪盧氏,“好好地,你對女兒兇什麽。”
“不懂規矩,不分場合亂說話,我不兇她還要誇她了?這會兒你不好好訓她,等着瞧,将來她定會給你惹大麻煩。”盧氏看看左右,趁着大家都關注聖人那邊的時候,給房玄齡一記狠狠地反瞪。
房玄齡眨眨眼,假裝沒注意到盧氏的目光,轉頭拍拍女兒的胳膊,讓她不必害怕,該玩玩去。
“二兒子你就慣着,瞧他養出什麽毛病來,老大不小了,腦袋空空,除了舞刀弄槍,喊幾句傻話,什麽都不知道。輪到二女兒這,你甭想在插手,使喚你那套。”盧氏拽着房玄齡的衣袖,小聲警告他道。
“老二不成器麽,正經的驸馬都尉,沒出事兒前,他可是諸位驸馬之中最受寵的。”
盧氏瞟他一眼,“行了吧,你不立功,聖人的恩賞能平白無故加到他那裏去?當然,這其中也有高陽公主的功勞。這而今他接連被貶斥,也有她的功勞。”
“好好地來赴宴,提這些惱人的事做什麽。找兒子去,不是人沒了麽,趕緊去找。”房玄齡道。
盧氏:“是該找。不過他做事有分寸,我倒不擔心。”
“我也不擔心,但……”房玄齡往聖人那邊搜尋了一圈,然後正色地看盧氏,那表情驚詫地好像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一樣。
盧氏納悶地看他,“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
房玄齡防備地往四周瞄了瞄,然後往盧氏耳邊湊了湊,小聲對他道:“晉陽公主也不在。”
“……”
盧氏立刻轉頭四處尋找,果然沒有發現晉陽公主的身影。盧氏就趕忙去找了幾名相熟的世家婦詢問,轉即她看到常山公主李玉敏和衡山公主李惠安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回來了,卻仍不見晉陽公主現身。
房玄齡急忙問回來的盧氏:“打聽的怎麽樣?貴主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了麽?”
“說是剛剛和常山、衡山兩位公主一起走的,但而今那兩位公主回來了,唯獨她沒回來。”盧氏面色有些犯難,“該不會是……不應該啊,他倆都不是那樣的人。”
“年輕人,血氣方剛,有的時候是會有一些把持不住。我怎麽樣,當初初見你的時候,那也是心猿意馬,想把什麽規矩禮節都抛在腦後了,滿心只想拉着你的手和你說悄悄話。”房玄齡嘆道。
盧氏被房玄齡的話鬧紅了臉,罵他不正經,“本來不擔心,而今被你說的我心慌慌的。現在要緊的是兒子的事,這要真是他倆……我看你還是去聖人身邊湊湊熱鬧,別一會兒真有什麽事,沒個人替你兒子說情。”
房玄齡點點頭,囑咐盧氏還是派人好生找一找,別鬧出動靜最好。
盧氏苦中作樂,開始自我安慰:“想想也沒什麽,真有什麽事,我倒是該開心出對于。聖人終究是寵愛公主的,只要她喜歡中意的,聖人應該還是會顧及她的意願?”
“別臭美了。”房玄齡嘆道,“你最寶貝的女兒被人突然給拐跑了,而且這個人還是當初出爾反爾,否決你,害你當衆沒面子的小混賬。你會大度體諒,懷着祝福之心,把你的寶貝女兒拱手送出去麽?”
“不會!”盧氏立刻道,她随即認清了現實連連嘆氣,恨恨地瞥一眼房玄齡,小聲嘟囔,“這天都黑了,你容我做做夢還不行麽。”
房玄齡無奈地笑了笑,和盧氏道別一聲後,就去聖人跟前陪侍,順便在心裏悄悄醞釀措辭,琢磨一會讓自己怎麽為自家兒子求情。
房寶珠替盧氏傳話,跟大姐房奉珠耳語了幾句。
房奉珠聽了之後,變了臉色,當即喚常山公主李玉敏和衡山公主李惠安到自己跟前來。
“才剛和你們兕子姐姐一塊兒走了,而今你倆怎麽回來了,她人呢?”房奉珠對倆人笑問。
李惠安不爽道:“還說呢,說好我們倆跟她一塊去玩,誰知道才走了沒多遠,十九姐就跟着了魔似得,忽然站住了,然後非要打發我和二十姐回來,不聽話都不行。兇巴巴的,哼。”
李玉敏點點頭附和。
“不過我生氣歸生氣,我還是最最喜歡十九姐。”李惠安接着又道,“十九姐讓我乖乖聽話回來,我就回來,她答應回頭給我好東西。”
李惠安說着就高興起來。李玉敏也笑着應承,表示期待她們十九姐的寶貝。
房奉珠随即問她二人剛才走的時候去了什麽方向,然後哄她倆去玩,就去把自己探聽到的情況告知盧氏。
盧氏臉色越發不好了,“你三弟剛問到一個人,說他瞧見遺直去的方向也是那邊。”
房奉珠怔了下,然後拉着盧氏到一邊僻靜處說話,“該不會真如你之前所言,他二人兩情相悅,一時情難自禁就……”
“該是不會。”盧氏口氣還算堅決,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誰知道她自己以為了解的兒子,會不會在喜歡女人的時候就沖動犯了糊塗,忽然沒那麽穩重聰明……
“我們二人往那邊走走瞧瞧?”
“你不行,你有身孕,一旦受驚了,可了不得。你就在此等着,我帶你三弟去就行了。寶珠還小,嘴巴沒個把門,你看着點,別讓她跟着。”盧氏說罷就叫上房遺則,母子二人就順着湖邊的路一直往北去,而後拐進東邊的林間小路。
“從這條路一直往東北方向去就是龍首渠,那地方的渠水澄清幹淨,在園林之間流淌,白天瞧的時候,剛好和岸上的黃綠相間的秋景輝映,美得我心顫。”房遺則提着燈籠在前走,邊走邊和盧氏講解道。
盧氏聽了反而心裏更沉,那邊風景好,那邊還僻靜,怎麽越聽越像是她寶貝兒子跟聖人的寶貝女兒私會的絕佳之所?
房遺則說完話,轉頭見母親面色異樣,似乎很擔心什麽,恍然想起母親之前讓自己打聽大哥的去向,震驚道:“阿娘,您該不會是懷疑大哥他和、和、和……”
後面那四個字,房遺則說不出來。
房遺則一撇嘴,“不可能吧,大哥不可能,她更不可能,兩個不可能加一起,那必然是完全不可能。”
“凡事無絕對,就是很不可能,你也要把最壞的結果預料到了,做好萬全準備。”盧氏說罷,覺得自己似乎嘴快了,忙糾正道,“我不是說你大哥的事,我是在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
“好好好,阿娘說的都對。”房遺則應承道。
母子二人就繼續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聽到前頭有流水聲,也有人說話聲,準确地說像是女子的哭泣聲。
房遺則瞪眼,張嘴欲說話,被盧氏示意噤聲了。盧氏讓提着燈籠的房遺則靠後,二人放緩腳步,慢慢地朝前方靠近龍首渠的地方去,此處距離渠邊不算太遠了,可見透過樹縫射過來燈籠的光亮,但因為河邊樹多,而且天黑,需得仔細看才行。盧氏走得再近一些,才隐約看清渠邊的情況。足有十幾個宮人挑着燈籠,左右分兩撥,立在那裏照亮。渠邊岸上正蹲坐着一名全身濕漉漉地女子,從背影身形來看,像是晉陽公主。她在哭泣,頭發散亂不堪,衣服濕了,顯得她背影更加楚楚可憐。盧氏轉即就瞧見她的大兒子房遺直站在那哭泣女子的不遠處,這孩子穿着一身紫官袍,面無表情地矗立,眼睛裏堆悉冷漠,一點憐香惜玉之情都沒有。
盧氏打眼醜這渠水邊站着的侍女有兩位特別眼熟,正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碧雲,還有一位乃是宮中很有能耐的掌事尚宮左青梅。奇怪的是這些人都見這公主哭不去勸。盧氏雖然不相信晉陽公主能會這般處事,但畢竟眼見為實,而且她再懂事畢竟是個小丫頭,偶爾在感情上沖動也未可知。
“會不會是公主耍小脾氣,就想讓大哥哄啊?”房遺則見此場景,也有和盧氏類似的想法。有時候女孩子會有點任性,其實就是想讓情郎哄一哄她而已。
盧氏想想,她們母子其實可以不必這麽偷偷摸摸遠看。盧氏幹脆搶了房遺則手裏的燈籠,然後大大方方走了過去。房遺則哪能錯過這種場面,趕緊跟上,躲在他母親身邊瞧那邊的情況。
盧氏出來後,就先對房遺直瞪眼,不管公主怎麽樣,人家小姑娘落水哭得正傷心呢,他該先哄哄才是。再有那些宮女也是,怎麽能都跟木頭似得站着。
盧氏張嘴要說房遺直,眼睛往右一瞄,這才發現還有人。渠邊一顆三人抱的柳樹下,站着兩人,仔細看,竟是晉陽公主和她的随侍太監田邯繕。盧氏愣了,轉頭再去看那邊蹲在渠邊哭泣的少女,眼中滿是地疑惑。
盧氏想給李明達行禮見過,然後才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夫人怎麽找到此地?”李明達問。
盧氏忙解釋說是來找房遺直。
房遺直這時候也走了過來,攙扶母親,對她使眼色微微搖了下頭,便是示意盧氏事情沒什麽大不了,跟他也沒多大幹系,要她不必擔心。
盧氏這下大大地松口氣,所有最壞的設想都是假設,便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那這……到底是,她是哪一位?”盧氏看向那少女。
“周小荷,剛落水了,才被救上來。有些受驚了,就一直在哭,不受勸。”李明達微微一笑,對盧氏解釋道。
盧氏的到來,對于李明達來說倒是有些意外,她剛剛的确聽到有兩個腳步聲朝這邊走來,李明達還以為是周小荷的‘同夥’來了,倒正好,卻沒想到來人是盧氏。瞧盧氏剛剛着急的樣子,李明達料知盧氏必然是發現了她和房遺直同時不見了,難免多想有些擔心。
“周小荷是誰?”盧氏得了大兒子的暗示之後,心立刻定了下來,此時立刻就淡定如常了。她去打量那個還在哭的女孩兒,想勸她莫要再傷心,還要把帕子給她。卻不想這孩子吓得慌忙忙往別處爬,然後雙臂抱緊着自己,眼中帶着驚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盧氏不解問房遺直。
“不知道。”房遺直的話平淡得沒有一絲感情,讓人聽着感覺他确實不知情。
但盧氏畢竟是把房遺直養大的人,對這孩子的性情再了解不過。以他聰慧的程度,‘不知道’這三個字,明顯是他的敷衍,他心裏肯定比誰都清楚這件事是怎麽回事。
“給我解釋清楚。”盧氏對房遺直小聲警告道。
“放煙火的時候,有宮女忽然跑來告知我,二妹和人吵架了,就在這渠邊,還說她快被人欺負地墜了河。我瞧二妹當時确實不在場,立刻就跟着宮女去了。剛到渠邊就聽到有人喊救命,倆宮女讓我趕緊救人。我聽聲不是寶珠的就沒動,立刻反問那倆宮女是誰,不想她們丢了燈籠就跑了。再後來左尚宮就帶着宮女來了,将水裏的周小荷救了出來。”房遺直對盧氏耐心解釋道。
盧氏聽出房遺直話裏的避重就輕。他到底幹了什麽,能把這個落水的周小荷吓成這副樣子!?
“人救上來不久之後,貴主得了消息也來了,然後母親也來了。”房遺直随即交代‘後續’。
李明達又聽到了腳步聲,轉眸瞧。
片刻後,魏婉淑和裴氏等人随後趕來。
“這到底出了什麽事?小荷?你沒事吧?”
魏婉淑一見到蹲在渠邊啜泣周小荷,忙去攙扶。
周小荷被碰了一下,大驚,渾身哆嗦,恐懼地往後退,後來定睛瞧是魏婉淑,她眸光閃動,哇的大哭,緊緊地抱住了魏婉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