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也蹲下身來查看周小荷的情況,手一碰她胳膊,竟然是濕濕得都是水。“好孩子,你這……這是怎麽了,怎麽全身濕淋淋的?”
周小荷還是躲在魏婉淑的懷裏哭,她受驚過度,已然喪失了語言表達。
盧氏見狀,皺着眉頭往房遺直身邊湊了湊。
“你真沒有欺負她?”盧氏壓低聲音質問房遺直。
房遺直坦然看眼盧氏。盧氏當下就明白,兒子在以無聲方式告知她沒有。
“小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魏婉淑見母親裴氏的發問,沒有引來他人的解釋。她就提高音量,假意去問周小荷。
周小荷仍是一味地哭。
房遺直沒回應,跟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依舊冷眼看着周小荷等人。
盧氏一眼就看穿了魏婉淑問話的意思。知道剛剛房遺直之所以會那麽耐心地和自己解釋,是因為出于對她的敬重。換了個人,他估話不會多過三句。而對于他壓根兒就看不上的人,也可能像現在這樣一句話都不說。
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盧氏心中還是疑惑。轉眸去看晉陽公主,只見公主的反應也沒差多少,竟然也是靜靜地冷眼旁觀。
盧氏再看那邊柔弱不堪啜泣不已的周小荷,頭腦漸漸清晰,理智的整理剛剛她所了解的情況。周小荷雖然落水了,可憐兮兮,但她記得剛剛房遺直和他說,是有人告訴他寶珠落水了,他才會來。但實際落水的是周小荷,寶珠才剛還和她說過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誤會?莫非周小荷在算計她兒子?
盧氏仔細再看周小荷的衣着。才剛在夜色下,遠遠地瞧着沒太注意,也是因她剛剛一直在擔心公主是否和遺直有事的關系,所以才剛一見到有個身形相似公主的少女在那裏,她就立刻誤以為是公主。而今冷靜下來再看,周小荷穿的是淡青裙子,與公主所着的粉群相差甚遠,其實這身衣服反而偏偏和她女兒寶珠的很像,連頭都是梳得一樣的雙螺髻。
盧氏越發覺得這巧合有些蹊跷,加之這周小荷仰慕房遺直的事,她也從尉遲寶琪的口中了解過。當時覺得喜歡她兒子的人多了,就沒挂心,卻沒想到這是周小荷是真挂心了。其中巧合加在一起,那必然不是巧合,是算計。
盧氏頓然怒不可揭。她連帶着看裴氏眼神也沒有先前那般友好。名滿天下的魏家,就如此?耍出這種愚蠢又下作的手段?
裴氏感受到盧氏态度不善,心裏又氣又急,也覺得莫名其妙。她見周小荷哭啼得很是奇怪,在場其他人的反應都不對,就越發懷疑周小荷做事沒分寸,給她丢人了。
裴氏這時和魏婉淑一起攙扶周小荷起身,見周小荷還是一味的哭,皺眉低聲問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小荷支支吾吾搖頭晃腦,還是一副驚恐模樣。
裴氏不得不看向晉陽公主和房世子那邊。
她上前對李明達恭敬行禮,“不知貴主和房世子可知這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大事,她落水而已。卻不知哪個眼瞎的宮女,當她是寶珠去喚了房世子來,房世子見死不救,後來左尚宮剛巧路過就碰見了,就不得不把寶珠救了上來。”
李明達簡單地形容了經過,但用詞處處譏諷。她先說周小荷只是“落水而已”,随後說傳話的宮女“眼瞎”,再之後還說房遺直“見死不救”,到最後說左青梅救人之舉也是“不得不救”。
盡管自己是臣子之妻,晉陽公主貴為公主,但她也該給予自己應有的尊重。公主當下所言于裴氏聽來,話中帶刺,冒犯諸多。裴氏暗暗氣憤之餘,也沒有丢腦子。她深知公主一向明理通達,德行被人稱頌,是不會随便說出這樣話的。小荷落水一事,其中必有蹊跷,故才令公主惱火了。
裴氏再看向周小荷時眼中沒了熱度。但她畢竟是她的姨母,在外榮辱共擔,所以此刻她要盡量保周小荷少丢人。
裴氏随即道:“既然落水受了驚吓,還是快些去換身幹淨的衣服,免得着涼又失禮數。”
裴氏說罷,就打發魏婉淑攙扶周小荷去薰風殿更衣。
魏婉淑點點頭,立刻攙扶周小荷去。李明達默默看她二人慌亂走了幾步,才出言叫住她們。
周小荷身子一哆嗦,有些僵硬地被魏婉淑攙扶着轉過身子來。
李明達:“你有提前備好的衣服可換?”
周小荷又哆嗦了下,看向魏婉淑。
魏婉淑斂目解釋:“為參加宮宴,怕有什麽把酒水灑身上的意外,就會多備一套衣裳帶着。”
裴氏轉了下眼珠子,連忙附和,“這是我給他們養成的習慣。以前我沒出嫁的時候,在人家宴席上鬧了醜。後來輪到自家兒子女兒參加宴席,我都會給他們每人多備一套衣服。”
“夫人倒是想的周全。”李明達審視她們母女一番後,微微一笑,然後走了幾步,朝周小荷的方向去。周小荷抿着嘴,越發使力地抓着魏婉淑。
魏婉淑面容不變,仍舊微笑是保持優雅。
“你最好還是先說清楚你墜河是怎麽回事,別等事後了再去理論,到時候大家人都不在現場,就不容易說清楚了。”
裴氏見自己的護短之舉落空,此刻就幹脆依從李明達的意思,質問周小荷,“我也奇怪,你是怎麽落水了,總不會是無緣無故自己跳了下去。”
魏婉淑這時候抓着周小荷的胳膊,讓她冷靜點。
“剛剛不知哪來的幾個小娘子,瞧我一人在這,就戲弄我,問我是不是在這幽會情郎。我豈能受這樣的污蔑就,反駁了她們幾句。卻沒想到她們對我動手,我反抗掙紮,然後就……就……被推進河裏了。”
裴氏一聽氣憤不已,忙問是誰推搡的她。周小荷搖了搖頭,只能形容出容貌,但是具體身份她并不知道。
裴氏皺眉:“鵝蛋臉,櫻桃口……長成這樣的世家女也太多了。今日宮宴,大家都畫了櫻唇的妝容,去哪兒找是誰去。”
“夜色黑,當時又慌亂,我沒看清。還有,房世子怎麽會來我卻不知道。我在水裏喊救命的時候,看到岸上似乎有人,就拼命的呼救。可是岸上的人卻挑着燈籠,一動不動,憑我怎麽喊都沒用……我還以為自己撞見鬼了呢。”周小荷說着又哭起來。
李明達看得出周小荷提到房遺直“見死不救”時,面容有多恐懼。也不知道當時房遺直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姿态看她,把她人吓成這副樣子。
但這不是她眼下要追究的事,先把魏婉淑與周小荷所謂的“計劃”揭發,讓她們倆清楚,這宮裏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倆宮女說你是寶珠,跑去通知房世子,又是何故?”李明達問。
“什麽宮女,小荷真不知情。”周小荷十分詫異道,轉而又偷偷地看眼魏婉淑。
然而周小荷過度驚訝的樣子,太顯誇張,令李明達一眼就辨出她在說假話。
“看來周小娘子剛才光顧着哭,沒注意聽。婢子可以和你再解釋一遍。剛有兩名宮女跑去告知房世子,是房二娘落水了,請他搭救,但當他來了之後卻發現落水的人是你。”左青梅道。
周小荷怔了下,眼淚啪嗒啪嗒掉得更兇。“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并不知道什麽宮女。姨母,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周小荷解釋完了,就慌忙抓着裴氏的胳膊喊冤。
裴氏看向盧氏和晉陽公主等人,“這會不會是什麽誤會?”
“對,或許是個誤會,可能當時是有路過宮女剛好看見,因她們身份卑賤,不好插嘴,才去找房世子求救。表妹今天的衣着和寶珠有些相似,這裙子是長安城最近才開始流行的樣式。今天有好多小娘子們也都穿了。可能那倆宮女剛好認得寶珠,一見這打扮就誤以為表妹是寶珠,所以才會去找房世子求救。”魏婉淑解釋道。
“厲害,這倒說得通了。”李明達對魏婉淑道。
魏婉淑聽出李明達不信,也不好說什麽,就悶着不吱聲了。
房遺直墨瞳湛黑,灼灼看着李明達,一句話未說。他知公主可以擺平一切,自己只需靜觀其變,任憑事情發展就好。不過公主這份兒人情,他會好好的記下來。
“嗚嗚……我真不知宮女是怎麽回事。”周小荷又哭了。
不經察覺間,一道淩厲的目光從周小何的身上閃過。
魏婉淑忙去勸周小荷。
西邊這時候傳來腳步聲,正往這邊來,李明達還辨認出了她相熟人的說話聲。
李明達打發裴氏、魏婉淑可以帶着周小荷去更衣了,讓左青梅帶路,引周小荷去就近的望雲殿,而不必走遠路去熏風殿。
“房世子和房三郎也去吧,走那條路,西邊來人了。”李明達對房遺直道。
房遺直雖有話說,但聽李明達此言,立刻帶着他弟弟離開。
盧氏聽公主只點了她兩個兒子,沒有叫自己,曉得公主是特意留下了她,遂沒有同兩個兒子一起走。
“勞煩盧夫人給我做個見證。”李明達笑着伸手,攙住了盧夫人的胳膊,同她一起從最近的大路往望雲殿去。
這時幾名世家女就說說笑笑走了過來,以蕭五娘為首。
一行人快走到渠水邊,蕭五娘一眼看見晉陽公主,忙帶着衆世家女對她行禮。
蕭五娘乃是蕭锴的五妹,蕭才人的堂妹。自小就與李明達在各大宮宴上照面,所以倆人算是老相識了。
李明達深知蕭五娘那張嘴巴的厲害。只要是遇到她能八卦的場面,她嘴裏就能編出三百八十種不同花樣的故事在世家女之間悄然流傳。在制造流言八卦這方面,李明達是真鬥不過她,只能躲着了。
蕭五娘給公主行禮之後,就親近過來,拉着李明達和她們一起。
“你怎麽想起來這?”李明達問蕭五娘。
“聽人說這裏是仙鶴長留之地,仙氣多,在此處放花燈許願靈驗。”蕭五娘道。
“誰和你說的?”
“我二哥。”蕭五娘眨了下眼睛才回答道。
蕭五娘的二哥正是蕭锴。
“真是他和你說的?他怎麽會這麽了解宮裏的地方?”
蕭五娘嘿嘿笑,不回答。
李明達看她心虛的樣子,心下有了數,料知應該是蕭才人告訴她的,她怕連累蕭才人所以放到她二哥身上。李明達随即打發她們去玩,不管了。
到了望雲殿後,李明達先等來了左青梅。
“婢子引她們到後頭的廂房更衣,似乎嫌婢子礙事,幾番委婉地打發婢子,婢子只好便先來跟貴主複命。”左青梅回禀道。
“無礙的。”李明達說罷,就托着下巴靠在桌邊,無聊的用手指繞弄着絹帕。
殿後的房間內,裴氏正質問周小荷失足的經過,确認她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周小荷低低啜泣,并不承認。魏婉淑在旁幫腔,也極力解釋周小荷的無辜。二人随即就把裴氏的所有懷疑都打消了。
三個人繼續小聲嘀咕一番。
周小荷和魏婉淑一唱一和,都嫌棄李明達先前在渠水邊說話刻薄,似乎有意刁難她們。
裴氏聽她們姐妹所言,也納悶,“公主開始說那番話的時候,我心裏一抖,還想你這丫頭不知規矩,做了什麽冒犯她或是房世子的事。仔細打聽下來,倒也不是我們的錯。奇怪,公主怎生忽然不講理起來?”
魏婉淑嗤笑一聲,然後拉着裴氏道:“這倒容易理解。”
“怎麽說?”裴氏不解問她。
“我聽人說,晉陽公主和房驸馬似乎是關系要好。”魏婉淑把最後四個字的音加重。
“關系要好?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兩個還有——”裴氏謹慎的看了看屋外,選擇閉嘴不言後面的話。
魏婉淑和周小荷互看一眼,然後對裴氏點了點頭。
周小荷也道:“我也聽說了。不瞞姨母,當初他二人在晉州的時候,她和房世子之間就眉來眼去,一塊同行的人,多少都看出了端倪。只是礙于二人的身份,大家都沒人敢挑明白,說清楚罷了。”
裴氏心下一沉,然後很皺眉頭,驚訝萬分道:“竟還有這等事情,這還了得。”
“男未婚女未嫁,再說當初聖人安排那麽多世家子去陪公主,誰都知道其目的為何。”魏婉淑對裴氏解釋道,“而今有這樣的結果卻不稀奇。”
“你懂什麽,若是換做別人也罷了。房世子那可是在聖人跟前放過狠話,說過娶公主是天下最難事。他當初為高陽公主的婚事,如此當面拒絕。而今他若出爾反爾,想要人就要人,想改主意就可娶到公主,而且還是聖人最寵愛的公主。你們覺得聖人會願意?高陽公主會有臉?皇族的顏面往哪兒擱?”裴氏接連提出疑道。
周小荷和魏婉淑紛紛點頭附和。特別是周小荷,不能更贊同,恨不得給裴氏拍掌叫好。
李明達聽完這些,松開手裏的帕子,指尖在桌面上劃過,然後端正身子,站起身,面容冷靜地在望雲殿地中央負手徘徊。
左青梅見公主這般,默然斂眉,面色更沉。
沒多一會兒,那廂就有兩名老宮女進門,行禮之後,回禀李明達和左青梅:“招了。”
随後老宮女就上前,在李明達耳邊低語了幾聲。李明達點了頭,兩名老宮女随即退下了。
“去把她們叫來吧。”李明達道。
盧氏一直安靜的坐在一邊等待,見公主起身徘徊,她也就站起身來,看李明達。
“夫人請坐。”李明達禮貌笑道。
盧氏點了點頭,又有點心發虛地坐下。
李明達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那廂裴氏聽宮女傳話,得知公主命她們去望雲殿的正殿,驚訝不已。
“忘雲殿?”裴氏有些不解地看向女兒魏婉淑,她很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她本以為她們帶着周小荷來更衣後,就可以回去繼續參加宴席,事情就算過了。但公主而今又請她們去,看來是還要理論。
“從一開始公主說話就有些帶刺,這會兒誤會解釋清楚了,公主似乎還是想和我們理論什麽。你們兩個真沒有事情瞞着我?”晉陽公主的又一次反常,令裴氏的疑惑心再起。
周小荷剛剛放下的心頓然懸起來,她忙去看主心骨魏婉淑。
魏婉淑笑了笑,對裴氏撒嬌道:“阿娘,能有什麽事,才剛經過不都解釋清楚了麽。小荷是受害者,落了水,論吃虧也是她在吃虧,沒連累到別人啊。公主能怎麽樣,難不成要賴小荷弄髒了龍水渠的水,污了整個太極宮不成?”
裴氏想想也是,公主似乎也沒什麽茬可以找她們,遂緊張起來的情緒轉而又平和了。
“會不會是公主見小荷落水受了委屈,而剛剛她因為一時情感沖動失言了,自省了一番,覺得對不起我們,遂叫我們過去,想是補償安慰我們一下?”魏婉淑動了動眼珠子,繼續猜測道。
裴氏點點頭,“倒也有這種可能。也罷了,我們趕緊去就是。”
三人便‘長在前,幼在後’依次進了望雲殿。
行禮自後,裴氏見上首坐着的晉陽公主面有微笑,心料可能真如女兒魏婉淑所言,公主該是之前激動太過有些後悔了,所以這才要安撫她們。
裴氏見盧氏也在,想起魏婉淑和周小荷剛剛對她說的話。公主大概是真喜歡上房遺直了,所以而今這是要跟盧夫人處好關系?
盧氏瞧見裴氏母女和周小荷三人,對她們三個還是沒什麽好感,遂态度不算熱情。
李明達問周小荷身體可覺得好些沒有。
周小荷連忙應是。
裴氏和魏婉淑見此狀,就越發确認晉陽公主是在為之前失言的事而愧疚,所以此番是來慰問他們。
裴氏挺了挺身子,連下巴也上揚一個角度,又恢複了平常優雅端莊從容不迫的儀态。
“喝點姜糖水,免得身體受寒,回頭睡一覺就發熱難受。”李明達說罷,就示意下去。當即就有宮女端着姜湯過來,送到周小荷跟前。
周小荷謝了恩後,就把姜糖水喝了下去。
魏婉淑見狀,也覺得事情過了,心下放松起來。
裴氏這廂又再次替周小荷謝過公主。既然是公主剛剛委屈了周小荷,裴氏這會兒多提一提周小荷,也是為了提醒公主,她們雖不求公主能補償賞賜什麽,但至少公主該覺得稍微愧對她們,日後對她們更為客氣一些,尊重一些。
“既然周小荷沒什麽事兒了,那咱們該理論的話就還要理論,說清楚了,事情幹淨利索,彼此都幹淨。”李明達忽然斂住臉上的笑,目光有些淩厲。
裴氏被公主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弄愣了,一時沒緩過神兒。
周小荷還沉浸在喝了公主姜湯,還好事情沒敗露的喜悅中,剛正和魏婉淑眼神交流,彼此大有松口氣僥幸的意思。而今忽然聽公主一句要理論的話,周小荷顯示腦袋一片空白,而後就慌神了。
魏婉淑的反應與周小荷差不了多少,但唯一的區別是周小荷表現在臉上,她則表現在心裏,面上未作表,盡量還是從容淡定的做派。
魏婉淑還注意到了,公主剛剛直接稱呼了周小荷的全名,這話顯然跟她先前那番諷刺之言,有互相輝映的意思。
魏婉淑沒吭聲,只是暗暗周小荷胳膊一下,讓她穩住。魏婉淑很想知道公主到底了解了什麽程度,她是根本無法相信公主會抓到她們的把柄。畢竟周小荷落水再被安排‘英雄救美’的事,她前後安排的巧妙,便是遇到意外失敗了,她們也是有合理的理由解釋一切。她不太相信公主能從中找茬到什麽短板證據。
周小荷在受到魏婉淑的目光鼓勵後,鼓起勇氣跪下,回應了李明達之前的話。
“小荷不懂公主的意思,小荷落水實為被人欺辱,乃是受害一方,還有什麽需要理論清楚?”
“傳信宮女。”李明達頓了下,接着道,“那麽偏的地方,在你被人欺負要落水之前,她們就剛好路過,誤以為你是房家二娘,偏就去找房世子求救,可以勉強算合理。但她們喊了人,有人做主了,而且你落水後岸邊也沒有別人了。她們沒什麽好怕,明明可以留下立功,卻又走了,是不是有些奇怪?”
“這……”周小荷慌張不已,她額頭開始冒虛汗,眼神也飄忽,最後憋了半天,只為難的耍賴道,“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都不知道宮女,當時落水了慌忙忙只顧着喊救命,我不知道岸上發生了什麽。不過聽公主一番言論,我也覺得那倆宮女好奇怪。”
裴氏聽完周小荷的解釋之後,皺眉更深,“宮女确實奇怪,不過我們也沒有見到當時那倆宮女,也不好判斷如何。或許這倆宮女有命在身,見有人去求小荷了,她們就着急離開去辦自己的事。”
“對,很有可能如此。”周小荷忙應和裴氏。
“所以你們都不清楚,也都不認識這兩名宮女,對麽?”李明達問。
“自然是不認識。”裴氏第一個回答。魏婉淑和周小荷随後點頭附和。
李明達嘴角的笑意更濃,“很好,既然如此,我就請他們二人上來說道說道。”
“貴主找到那兩名宮女了?”裴氏驚訝。
李明達掃眼周小荷和魏婉淑臉上的慌亂,“當然,宮裏頭出來這麽兩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宮女。我當然要好好查查她們到底是誰。”
李明達說罷,就讓人把那兩名宮女帶上來。
裴氏、魏婉淑和周小荷三人同時看過去。一邊的盧氏也十分好奇,跟着看過去。
倆宮女垂着腦袋被押上來後,就跪在地上,給李明達請安。
李明達沒有立刻讓她們擡起頭來,而是問她們是哪個殿的宮女。
兩人本就畏懼,聽到質問後劇烈哆嗦起來,坦白承認他們根本就不是宮中的宮女。
裴氏一聽此言震驚不已,立刻盯着那兩個宮女,想知道她們的來歷。
李明達就讓兩人擡起頭來,問裴氏是否認識。
裴氏皺眉打量二人的容貌,竟真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婢子們是周小娘子的侍女。”倆‘宮女’老實認道。
“什麽!”裴氏頓覺得五雷轟頂,有些難以相信地瞪向周小荷。滿滿的後悔之意頓然襲遍她的全身。她真不應該帶着這個丫頭出來丢人。
周小荷慌張地低下頭,為了逃避追究,她忙嘴快道:“我不認識她們。”
魏婉淑看眼周小荷,原本淡定的面容也變得有些難堪了。
這時聽到周小荷狡辯不認她們的倆‘宮女’,聽了周小荷的話很不服氣。忙證明自己的身份,表明周小荷身邊随行的丫鬟都認得她二人,還有鄭國公府裏的一些家仆,也都認識她們倆。總之一查就知她二人什麽身份,這個做不了假。倆丫鬟更把周小荷周小荷當初如何命令她們假扮宮女,去引房世子來找她的計劃經過,都詳細講了一遍。
李明達斜睨看周小荷,“還說不認識她們麽?”
周小荷紅了眼,惶恐的淚水嘩嘩直流,然後噗通跪在地上。
裴氏已經震驚的幾近崩潰了,她黑着臉瞪周小荷,質問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小荷吓得直哭,又說不出話來了。
魏婉淑見到這一幕,眉頭打成結,再看那兩個被抓的‘宮女’,怎麽都沒想到就這麽一個把柄,竟然會被人抓到。明明她二人傳話給房遺直之後,就痛快逃離現場,如何被晉陽公主抓個正着。
魏婉淑再看這倆丫鬟身上穿着的宮女裝,竟然也沒有換下來。當時她們跑一段距離,就可以在假山後把衣服換回去,然後老老實實躲起來,等着回頭随她和周小荷出宮即可。整件事,目擊到她二人的人只有房遺直,而且天黑,人衆多,事發突然,房遺直該是來不及記得倆宮女的模樣,并派人把她二人立刻緝拿到手。
除非……
魏婉淑用餘光瞟向左青梅的方向,然後又偷瞄了一眼滿面自信的公主。魏婉淑的心猛地鈍痛一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除非早就有人跟蹤她們,而且就在周小荷出事的附近埋伏,所以出了事才能立刻準确地緝拿了那倆丫鬟。
只有這一種可能。但這件事公主是怎麽提前預知的?太不可思議了!
魏婉淑心抖得有些絕望的想,随即的心就狠狠地再痛了一下。
左青梅已經開始和裴氏講明,這宮外丫鬟在宮內僞裝宮女亂傳話,所犯下的罪責為何。丫鬟有罪,其主人自然也罪惡難逃。
這誰都知道,丫鬟之所以會辦壞事,那都是因為有主人的命令。
所以周小荷,必然不幹淨,意圖不軌。
裴氏氣得渾身發抖,她看着周小荷,還未來得及發火質問,忽聽魏婉淑在旁氣憤地罵起了周小荷。
“你到底幹什麽了?怎能這麽不知分寸,不知天高地厚,在宮裏犯下這等滔天罪行。你知道你使喚宮女假傳話,诓騙房世子,是什麽罪麽?”魏婉淑說着,就狠狠抓着周小荷的胳膊,眼睛狠盯着周小荷。
周小荷本痛叫一聲,本就因為事情被揭發而恐懼在哭,這下被吓的哭的更厲害,有些語無倫次。
魏婉淑:“我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幹出這種事,給我們魏家丢人。你還不快跟公主認罪,公主之所以私下叫你,讓你講清楚這些,只怕就是惦念你年紀小,才給你留了一條活路。”
周小荷怔了下,也知道事情如此是無解了,就算是她把魏婉淑供出來,只會讓事情更加惡略,令魏婉淑都沒辦法為她求情。而且魏婉淑早就說過,事情幹不幹她自願選擇,如果敗露了就算供出她,她也不會認。
周小荷乖乖磕頭認罪,承認那倆“宮女”就是自己身邊的丫鬟,她設計這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房遺直能娶她。周小荷也坦白承認,她從晉州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上房遺直了。
“我以為他救了我,我趁機……總之憑着和他有肌膚之親做理由,可讓房家考慮我,也可讓父親去跟房家求親。”
盧氏眯起眼睛,怒意足可以将望雲殿掀翻。
“小荷讓侍女假扮宮女,就只是這個意圖,并沒有其它惡意,小荷罪該萬死,請公主責罰。”周小荷哭着磕頭。
魏婉淑也忙在旁認罪,表示是自己作為表姐,對周小荷也沒有盡到看守監督之責。
裴氏也跟李明達磕頭賠錯,說到底把這樣不懂規矩耍下流手段的外甥女帶進宮的人是她,她才是最該檢讨賠罪之人。
“還沒問清楚呢,”李明達看向周小荷,“既然這件事是你一人的設計,那之前落水被人欺辱的事,你也在編謊了?”
周小荷看眼魏婉淑,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那事情成功,你和房世子真有了肌膚之親,總要有人見證才行,你就讓蕭五娘見證麽?”李明達又問。
周小荷點了點頭,急忙又搖頭,“我是提前和表姐說,我在那裏等她。蕭五娘我并不認識。但算計這麽多也沒有用,房世子他……根本不想出手救我……他……”
周小荷提到房遺直,臉上閃現出恐懼,再次哽咽說不出話來。
“你是活該!也便是碰到我兒,他仁慈,對你見死不救。若是我,便不會讓你從水裏出來。”盧氏氣極道。
周小荷哭得更兇猛,她覺得太丢人了,就手捧着臉趴在地上哭,有點不敢見人了。
裴氏也氣得不行,斥罵她太讓自己失望,轉而她給李明達磕頭,又對盧氏賠禮,懇求嚴懲周小荷,完全不用顧及她們鄭國公府麽面子。
“她可是你的外甥女。”李明達感慨道。
裴氏堅決:“她就是我親女兒,今天也一樣會有這樣的話。我們魏家丢不起這人,也不敢有這樣的外甥女。錯了就是錯了,該認罪就認罪,絕不逃避。”
裴氏再一次給李明達磕頭道歉,并表示願意接受李明達的懲罰。魏婉淑見狀,也跟着如此。
“放心,違反宮規的事,我一定會讓人按照規矩懲治,絕不會手軟。但盧夫人那裏,你們得好好賠罪。”李明達道。
裴氏誠摯賠罪,沒有得到公主的一點點憐憫和客氣,心中免不得有些失落,但也只好應下,這苦果本來就該她們吞。
裴氏又去跟盧氏請罪。本來同為國公夫人,大家都體面。此刻她卻丢人現眼,無地自容。裴氏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人狠狠地輪了一圈嘴巴,毫無顏面可存。
周小荷哭唧唧地給裴氏也磕頭賠錯。
“你不要跟我說話,今日你若是有機會活着出宮回去,我定然會替你母親好生教訓你,決不手軟。你趁早回晉州去。你記住,魏家的大門,你今後永世不得踏進一步。”裴氏對周小荷氣憤地罵道。
周小荷苦苦哀求,哭成了淚人。
忽然間,她身體打了個晃,咳嗽了幾聲,然後就嘔起來,把在宴席上吃的東西吐了一地。
嘔吐物的味道當即就彌漫在大殿內。
裴氏見狀更氣,又罵周小荷混賬丢臉。
砰地一聲,周小荷抓着脖子,白着一張臉倒在地上,身體随即抽搐了兩下,人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