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貴主的要求……”房遺直頓了下。

“罷了,以後再說。”李明達眨着一雙機靈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看了看房遺直,“你這麽不愛卑躬屈膝,以後會吃虧。”

“多吃虧也好,長記性。”房遺直半點不介意道。

李明達恍然大悟般地點頭,“既然如此,我就給你點虧吃。一會兒質問韓王的事,就交給你了。”

房遺直點頭。

“石紅玉在哪兒?”李明達又問。

“平康坊一處地方,我已經讓人監視了,這次她必然逃脫不了。”房遺直回答道。

“哪來的消息?你是怎麽這麽快找到他?”李明達問。

“大概走運,剛巧有探子看到。”

李明達翹嘴,随即皺着眉頭,背着手繞圈兒打量房遺直。

“大家一起查案的,你什麽時候派出過探子,我怎麽不知道?”

“并非是為此案派出的探子,是我以前養的幾個搜集消息的探子。”房遺直回答道,面容稀松平常,并沒有為他養探子一事而覺得慌張需要解釋什麽。

李明達想想,他們房家位高權重,養幾個探子搜集消息,以圖時刻掌握瞬息萬變的局勢,也沒什麽太過分的地方。

這時韓王妃房氏過來相迎,李元嘉走在前頭,李明達和房遺直因為說話步伐緩了些,走在後頭。

李元嘉見房氏來了,忙把手裏的花背在身後,

“走得慢一些,還請大王莫要見怪。”房氏嘆道。

“當然見怪,你有孕在身邊,就不該來接。”李元嘉心疼道。

李元嘉又問房氏今日情況如何。房氏懷這胎可不容易,之前因為害喜嚴重,她已經流了一胎下去,還險些丢了命。偏偏她受了那麽大的罪,卻連一句抱怨都沒有,李元嘉那會兒貪玩在外,後來得知這情況,再見房氏那般隐忍懂事,心都要碎了,越發覺得對不起房氏,所以從那以後他待房氏特別敬重,也分外關心她。房氏卻也沒有因為李元嘉的厚待而猖狂任性,仍如平常那般榮辱不驚,井井有調地打理王府上下。李元嘉因此越發覺得房氏是塊寶,這兩年開始對她黏着護着,竟不覺得一絲乏味。

李明達這會兒瞧着那邊李元嘉和房氏相親相愛,禁不住感慨:“瞧瞧,堂叔和嬸子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恩愛得真叫人羨慕。”

“是恩愛。不過這過日子,還是要聰明些比較好,笨的要不得。”房遺直道。

李明達不解看他,覺得他這個“笨”好像是再說他二弟房遺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的麻煩更多,而且動不動就要人命。”

“小心為上。”房遺直墨瞳深深,不知何時定定地注視着李明達。

“瞧瞧,倆年輕人還在那兒說呢?”房氏對李元嘉笑道。

李元嘉得目光方從房氏身上移開,往李明達和房遺直那邊看去,男的身姿修長,風雅至極,他看眼前的少女時滿臉溫柔。女的則溫婉俏皮,動靜相宜,美好得像個小白兔。

倆年輕人人站在那邊,讓人看過去後,眼裏就沒有別的景致了。

“郎才女貌。”李元嘉只想嘆這四個字。

“是好看。”房氏笑了笑,轉而問李元嘉今天怎麽和晉陽公主一同回來了。

李元嘉怔了下,忙把藏在背後的花拿了出來。

這時候李明達和房遺直也走了過來。

李元嘉看眼李明達那邊,然後笑着對房氏道:“才剛坐車回來的時候,我瞧路邊的野花好看,就去采了一束給你。”

房氏見李元嘉一個大男人抓着野花,還在他人跟前,臉色泛紅地對自己說這些句話,禁不住掩嘴笑起來。

李元嘉更窘迫了,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房氏會不會覺得他又傻又蠢。

“這花确實漂亮,大王好眼光。”房氏笑着接過花聞了下,轉而又招呼李明達和房遺直進屋。

李元嘉聽到房氏的話後,怔住。原來她真的喜歡!

李明達這時候走到李元嘉身邊,拍了他肩膀一下,“堂叔,怎麽樣?”

“厲害。”李元嘉佩服道。

“堂叔打賭輸了。”李明達提醒道。

李元嘉禁不住笑,“你有什麽要求,痛快說吧。”

“堂叔答應我,一會兒不生氣就好。”李明達道。

李元嘉不解,要追問李明達何故,卻見她已經不客氣地進屋了。

屋內原本就備了些點心水果,因公主突然造訪,房氏覺得這些還不夠,又吩咐廚子再備一些。

“一定要做咱們這的特産落香米糕給貴主嘗一嘗。貴主吃慣了宮中的山珍海味,可能還真會迷上了我們這味東西。”房氏誘人的介紹,令李明達越加好奇這個叫‘落香米糕’的東西。

“怎麽別處沒有麽?”李明達提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就看向房遺直,畢竟這些人之中,屬他學識源博,通曉百事。

房遺直搖頭,“也是頭一次聽說。”

“你們自然沒聽過,這落香是王府後山獨有的一味香草,可入藥。倒也不應該說是獨有,這附近的山裏都有,村民們喜歡摘它的葉子,在做飯的時候放上幾片。不僅能讓米面清香好吃,還可滋補養身,延年益壽。但我們山後卻最不同,株葉長得又肥又大,香氣更清爽,效用也好。以前我每到換季的時候總會害風寒,且不易好,後來吃了半年這個,身體再害風寒的時候,吃上藥就好了。再後來一年了,至今都沒有害過病。”

“這倒是厲害,不過這東西怎知道吃了會長壽?”李明達好奇問。

“這附近的村縣裏的村民都常年吃這個。你堂叔調看過縣志和戶籍記錄,均算起來,這地方果然比別處更長壽,而且藥鋪也少,因為生病的人沒有別處多。”房氏解釋道。

“這麽神奇?那我要嘗嘗。回頭真吃好了,給父親也弄一些。”李明達道。

“我早前就奉過一些到宮裏,太醫院的人也識得,不過卻不得用。”李元嘉道。

“早和你說過,每年各大臣往宮裏供奉東西太多,哪個不是稀世珍寶,百年難尋。你只送些香草過去,哪裏會有人注意。”房氏半說笑半認真道。

李元嘉笑着應是。

“嬸子說得對,是不容易被注意。”李明達嘆道,“今兒我吃好了,就回去幫堂叔說說去。”

“那要多謝。”李元嘉忙笑道。

沒多一會兒,落香米糕就來了,綠綠的,晶瑩剔透,外邊還包了一層紫色的葉子。

李明達拿起一塊放到鼻子邊聞了聞,“這葉子好香,它就是落香葉?”

房氏點頭,“這葉子生的時候是紫的,做熟了就會變綠。”

房氏轉而讓她的弟弟房遺直也嘗一下。

房遺直拿起一塊米糕就塞進嘴裏,咀嚼地很斯文。

李明達瞧着房遺直吃得面無表情,指望通過他的表情來判斷米糕的味道,看來是不行了。李明達就自己咬了一口米糕,嚼了嚼,覺得味道很好,然後迅速地把手裏的這塊米糕吃完。

房氏笑道:“一會兒用飯,這會兒吃太多了也不好,你們倆嘗一塊兒就行了。”

李明達點點頭,還是拿了第二塊,“就再吃一塊兒。”

“孩子愛吃就讓他們吃,這你也拘束。”李元嘉不贊同道,然後讓李明達和房遺直不要客氣,随便用,廚房還可以再做。

李明達數了數盤子裏剩下的,還有九塊。

“三六分,我六你三。”

房遺直本是不想再吃了,見李明達盯着糕點這麽說,就再吃了三塊。

李明達吃了個半飽,就對房氏道:“我瞧嬸子似有倦意,必然是因身孕易疲勞所致。嬸子就不用如何招待我們,我們自便就是,嬸子快去歇歇。”

李明說罷他,就看了眼房遺直。

房遺直應和,也勸房氏。

房氏只好應承,囑咐他二人在此千萬不要客氣,又請李元嘉一定照顧好他們,這才去了。

房氏人一走,李明達就‘放縱’起來,起身背着手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然後眼盯着李元嘉。

房遺直也看向李元嘉。

“你二人這是做什麽?怎麽像要審我一般?”李元嘉發覺不對。

“你問你大姐了麽?”李明達暫時無視李元嘉的發話,去問房遺直。

“她忘了。”房遺直道。

房氏懷孕之中,每天需要小心費神的地方頗多,一時忘了房遺直的交代也正常。

李元嘉:“沒必要去打擾王妃,你們倆有什麽事兒直接問我。”

李明達看向房遺直,今天這得罪人的活兒是他的了。

房遺直立刻對李元嘉道:“風月樓。”

李元嘉怔了下,看眼房遺直又看向李明達,接着他再次又去看房遺直,“公主在此,你胡說什麽呢。”

“對,就是風月樓。”李明達應承。

李元嘉皺眉看他們二人,“明白了,你們想問風月樓是否是我的産業。外邊是有一些傳言,說風月樓跟我有關系,沒想到連你二人也信了。難道今日你們倆巧合湊在一起,就是想向我求證這件事?”

房遺直默然沒說話。李明達很坦率地點頭。

李元嘉臉上随即浮起一種被人懷疑的不爽情緒。

“堂叔別忘了,咱們剛進門時說好的事。”

李元嘉怔了下,無奈地對李明達道:“原來你早算計好了。難道說之前那束花,也是你的盤算?”

“我不跟堂叔來這,只管沒心沒肺地在父親的面前問,堂叔更喜歡?”李明達反問。

李元嘉愣,這下他什麽怒氣都沒有了。

兕子說得極是,這件事她費心私下問,已然是對他最好的尊重。如果當着聖人的面問,不管真假,都會對他的名譽有所影響。

李元嘉當下沒了脾氣,跟他們兩個解釋,風月樓真跟他沒關系。

“無風不起浪。”房遺直道,“當初風月樓正火的時候,私下裏就有不少這樣的傳言。”

“照你的意思,跟我沒關系的事,我還要硬解釋了?”李元嘉被房遺直這樣說,又來了脾氣,有些惱地反問他。

房遺直态度不變,淡淡繼續道:“曾有人親眼見過姐夫去過風月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李元嘉說罷,緊閉嘴。

李元嘉看看門口,确認王妃不會去而複返,然後又生氣又無奈地責怪房遺直,“那都是過去的事,還有什麽好提的,這事可千萬不能和你大姐說,她懷着身孕,不宜動氣。”

“趕緊說,再不說嬸子休息夠了又回來,什麽都能聽見了。”李明達‘威脅’李元嘉道。

李元嘉嘆,“我真是服了你們兩個了。罷了,就和你們坦白。我有一段日子,是挺迷戀風月樓的苗緋緋,卻也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候苗緋緋也不是妓院的都知,人年輕漂亮,但才藝還有些青澀,也不會和男人聊天。但我那個時候,偏偏就喜歡和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娘子聊天,聽她蹩腳的琴聲,講詩畫山水,塵世煩惱,聽起來純淨又天真,倒另有一番樂趣。”

房遺直眸底發冷,甚至沒去看李元嘉。他十分不悅于李元嘉所言,那時候他大姐已經嫁給他了。他卻在外玩樂,不知歸家,令他大姐們那時受了多少委屈。

這樁聖命難聞難違的賜婚,從一開始就惹得房遺直十分反感。

“但這兩年我再沒有去過。”李元嘉忙補充解釋道。

李明達察覺出房遺直的不悅,覺得這件事如果繼續讓他問,八成後面兩人會打起來,所以還是她來比較好。

“堂叔不過是苗緋緋的恩客,而且已有兩年沒有再去風月樓了,何至于到今日還會有這樣的傳聞鬧出來,這不合乎道理。”

李元嘉皺着眉頭,有些窘迫的坦白道:“可能是因為當時……我玩笑認過苗緋緋做幹女兒的緣故。風月樓有次被人挑釁找了麻煩,鬧到官府去。就是一樁打聲招呼就可以了的小事,苗緋緋捎話來求我,我就叫人遞了話去府衙,幫忙解決一下。可能這事就傳了出去,很多人都以為風月樓後面有我撐腰,所以在那以後,就再沒人找過風月樓的麻煩。假母為此還親自謝過我,我便也沒太在意,就這麽過去了。”

“就這麽簡單?”李明達驚訝挑眉看李元嘉。

李元嘉攤手,“真就這麽簡單,還能有多難?”

“假母不供你,也不供幕後黑手。”李明達道。

李元嘉又來氣性了,不過瞧李明達用水靈大眼睛看他,令他再一次想起之前的承諾,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隐忍不要生氣。

李明達則在觀察李元嘉表情的時候,不小心用餘光掃見一旁待命的侍從順通。順通是李元嘉的貼身侍仆,自李元嘉六歲開始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算是王府裏能說的上話的‘老仆’了。

李明達瞧見他抿着唇有些緊張,而且在他們質問李元嘉的時候,順通的頭似乎比之前低得更深了些。

李明達随即看向房遺直,對他使了個眼色。

房遺直便眨了下眼。

“會不會府中有人在打着堂叔的名義招搖撞騙?如果僅僅是因為兩年前,你幫了他們一個忙,決不會一直影響到今日。”李明達問李元嘉的時候,眼睛一直看向順通。

李元嘉意料到什麽,跟着也看過去。他反應極快,猛地厲聲斥責順通,他想來一個出其不意的震吓,以圖讓順通立刻露出破綻。

順通立刻跪下,但卻是張嘴就哭着喊冤枉。

李元嘉就看向李明達,意思他的貼身侍從也沒有問題。

李明達笑了笑,心裏卻深知這個順通真的有問題。剛剛他們談話,屋裏的人都會聽到。只有心虛的,才會把這些話見到耳裏,起了防備,然後在心裏避免不了地去琢磨‘如果事發該如何應對’。反而如果是清白的,沒必要想那麽多。

剛剛李元嘉突然問責到順通身上時,他正常的表現應該是發懵,驚得不知所措。但實際上,他沒有表現出驚慌,而是立刻跪下辯解喊冤。

“是與不是,并非憑他嘴上說,何不當下去搜查他的房間,看看是否有什麽可疑之物。”李明達道。

李元嘉皺眉看李明達,顯然她很不喜歡別人插手去查他府裏的人。

“姐夫自證清白是好事。不然這件事模模糊糊地被外人亂傳,真有一天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就不好辯白了。”房遺直冷着語調說此話。

李明達能感覺出來,房遺直其實并不想說這些,但是為了順利能查案他才開口。

李元嘉想起之前兕子和她說的話,她查的案子,聖人也清楚,必然也會詢問情況。如果自己這邊不弄得清楚些,倒黴得還真就是自己。罷了,就是個下人,清清白白,還怕查?

李元嘉點點頭,當下就随着李明達和房遺直一同去了順通的房間。

順通是王府內體面的奴仆。住的是套間,外面可會客,裏面是寝房。屋子布置得幹幹淨淨,很大方得體。

李明達率先進門,掃視一圈之後,就問随後被帶進門的順通,“再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你真是清白的?”

順通緊張地往右邊牆看一眼,然後就飛速的垂下眼眸,抿着嘴對李明達點了點頭。

李明達看向右邊的牆,有一副山水圖挂在那裏。工筆粗糙,畫得并不算太好,不過一眼看過去還可以,倒是能把一些不懂畫的人糊弄住。畫很大,幾乎占了半面牆,看落款寫着‘順通’二字,還有印章。

李元嘉也見了,有些驚訝,而後轉頭看向順通。

順通不大好意思低下頭,和李元嘉解釋:“奴伺候大王久了,也喜歡上作畫,就附庸風雅弄了一幅挂在牆上。”

順通解釋完之後,頭上就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虛汗。

李元嘉笑了一聲,不作評判。

李明達立刻道:“把畫取下來。”

順通慌了,卻心知自己阻止不了,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侍衛把他牆上的巨畫扯掉。

李元嘉發現順通表情不對時,還以為順通是因為太在乎自己畫的緣故,剛要張口囑咐侍衛扯畫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那般粗魯,就見畫落後的牆有塊木板。

木板的最上方有一個小木門,被鎖上了,侍衛就拿着斧子砸鎖頭,不小心砍偏了,斧頭從木板縫裏插了進去。侍衛狠勁兒把斧頭往外一拽,不想用力過猛,直接把一截木板給磨弄斷了。

嘩的一聲,伴随着斷木板落地的還有無數銅幣。

铛!铛!铛……

銅幣砸到地上發出一聲聲脆響。傾瀉了好久,幾乎要在地上堆積成一座小山,才算停下來。

李元嘉真的被眼前“壯觀”的景象驚呆了。他瞪圓了眼睛,緩緩地轉頭,驚訝地看向順通。

順通這時候冒出的虛汗已經打濕了鬓角,他雙腿一抖就跪下了,咧着嘴給李元嘉磕頭,話卻沒說出來,哭聲倒是一出接着一出。

李元嘉氣急了,上去就一腳踹倒了順通。順通整個人就栽倒在了他的銅幣山上。

房遺直擡眼看那面牆,木板斷掉了部分還在上方。照此推算,下面堆積的錢幣應該更多,數量至少在十倍以上。

“哪來的錢?你還冤枉麽?”李明達笑着問一聲順通,就走進寝房,當即就聞到有一種淡淡的脂粉香。

命侍衛搜查之後,果然在從上面的枕頭下翻到了一縷用紅繩捆紮的女人的頭發,一個肚兜,一方絹帕。在櫃子裏,還找到了一盒胭脂。胭脂是新的。還沒用過,應該是要作為禮物去送給別人。

随即所有東西都丢在了順通跟前。順通見事情敗露,只好哭着承認,這兩年确實是他冒着大王的名義,還在和風月樓走動。只因兩年前他被樓裏的假母迷得魂不守舍,每次大王去找苗緋緋花錢月下彈琴下棋的時候,他都會趁機去和假母攀談,但假母卻一直沒把他看在眼裏。後來風月樓出事了,假母為求情找他幫忙傳話,他就借機半開玩笑調戲假母,而後幫她去找了大王,最終把事情擺平。

因那次的事,假母對他十分改觀,也很感激他。順通就乘勝追擊,一有機會就去找假母,後來倆人果然結下了情意。再以後,風月樓一有事,就找順通幫忙傳話給韓王做主,順通再找李元嘉時,剛張口就被喝令禁止再提風月樓三字。順通卻還想着和假母保持關系,所以當假母再找自己的時候,他沒拉下面子說,就照着上一次真傳話的做法,假意自己是替韓王傳話,不想那些官吏還真的相信,都給了面子。再之後,他屢試不爽,漸漸也就成了習慣。

“所以至今假母都以為韓王有情有義,念着舊情,在為她撐腰?”李明達問。

順通看眼李元嘉,畏懼地點了點頭。

李元嘉咬牙瞪他,似乎很後悔剛才他那一腳沒有踹死順通。

“堂叔能不能讓我們帶他回刑部審問?”

又是一個府裏下人膽大包天的,這已經不是第一起了。而且風月樓還和石紅玉有幹系,李明達覺得這順通可能還有其他問題沒交代,必須要帶走。

“趕緊帶走,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不用問我。”李元嘉氣得背過手去,不想再看順通。

李明達應承,當即就命令屬下把順通帶出去。李明達多謝李元嘉的配合,拱手就要告辭。

李元嘉忙回禮,“我還要多謝你們倆呢,幫我除了臭蟲。卻這麽着急就走?說好晚飯呢!”

“還有一個重要通緝犯沒有緝拿,改天吧!”李明達便與李元嘉告辭,她受了房遺直一眼後,随即她笑道,“要是實在覺得我們沒吃飯就走不舒服,給我們帶點落香米糕也好!”

李元嘉本來還沉浸在對李明達的愧疚之中,很是自責自己之前的态度。本來他還擔心李明達在心裏會和他計較,回頭保不齊會在聖人跟前說他的壞話。但忽然聽公主和他要米糕吃,李元嘉頓時松了口氣,十分激動又感激地應和李明達。

李明達瞧見李元嘉如此激動,心裏略疑惑,随即了然。接了王府的米糕之後,就告辭了。

李元嘉态度十分親切友好地把他們二人親自送到了門口。

目送走貴客之後,李元嘉就去找了房氏,和她講了講經過。

“大王氣量小了,我那會兒不該走那麽早。”房氏有些後悔,如果她在的話,至少能夠提醒一下李元嘉。

李元嘉點點頭,“我竟連個小丫頭的氣度都不如,是該好好的反思,改一改自己身上的毛病。”

……

李明達在離開韓王別苑不久後,就多謝房遺直提醒,“最後如果不是聽你的提醒要那幾個米糕,以我堂叔多疑敏感的性子,估計會很不安生,以後她對我也許會有所防備了。”

“一句話而已,倒不值當十九郎言謝。”房遺直道。

“要的。”

李明達順口又感慨李元嘉和房氏的感情要好。

房遺直就邊騎馬邊和李明達講了講他大姐和韓王成婚以來的經歷。

“竟是如此麽?”李明達見房遺直點頭,方知原來嬸子和堂叔剛開始的感情沒有那麽要好,“那她太厲害了。我說我怎麽瞧她性子像你,不對,該是你像她。”

“我們的性子是有一些相像。但大姐她比我能忍,心胸也寬厚些。”房遺直道。

李明達聞言眼睛一動,笑着問房遺直:“你是說你這人記仇小氣,睚眦必報麽?”

房遺直斜眸看李明達,安靜地沒有說話。

“你默認了。”李明達訝異道。

房遺直就嘴角勾起,露出了個極其好看的微笑。

“這還是高興地承認了。”李明達又嘆道,“頭一次碰見喜歡別人誇自己記仇小氣的男人。”

“能在貴主心中特別,是遺直之幸。”房遺直擡首看了眼天色,“貴主,時候不早了。”

李明達怔了下,差點以為自己該去就寝了。因為每天田邯繕催她睡覺的時候,都會說這句話,所以當房遺直說這句的時候,她本能地想到就寝。

“十九郎,可想比試一番?”

李明達怔了下,“你剛剛說什麽?”

“要不要像上次那樣,比騎馬?”房遺直再問她道。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剛剛喊我十九郎,但是前一句說就寝的時候,為什麽喊我‘貴主’?”

“一時口誤。”房遺直道。

李明達懷疑地看他,口誤這解釋,她怎麽那麽不信。可若說他是故意喊她貴主,讓她聯想到睡覺……這話李明達有點說不出口,搞不好會被他倒打一耙,讓房遺直誤以為她思想猥瑣。

李明達轉即一鼓作氣,“賭,輸了你給我跪下!”

“若遺直贏了,就請貴主答應遺直兩個要求。”

“為什麽兩個?我們上次賭的時候就一個。”

“一個贏着沒意思,要賭就賭兩個,其中一個可平了我之前輸給公主的‘要求’,另一個剛好可提‘要求’。”房遺直道。

“你倒是挺貪心的。”李明達琢磨,“那我也不能就一個下跪,不然太不公平了。”

“貴主盡可以增加要求。”房遺直道。

李明達聽他這樣自信,忍不住就瞧了眼房遺直騎的馬,毛色一般,身量也偏瘦,骨架倒是不錯。不過到底是“美中不足”,沒有她騎得駿馬完美,再論騎術的話,上次雖然是房遺直放水了,但她當時跑在前頭,分心聽後面,也沒有盡全力。所以李明達自認和房遺直的水平相當。而且她身體更輕一些容易更快,眼下馬又好,贏他的機會應該有九成。

李明達下決心一定要賭,幹脆和房遺直道:“那就每一次你叫我的時候,都要對我下跪,喊一聲‘跟班拜見十九郎,十九郎今日貌若天仙,惹人喜愛’。”

李明達沒有自誇的意思,她就是覺得房一直如果說這幾句話,一定會很有意思。當然,這種事讓房遺直做個一兩次就好了,她其實也不會難為房遺直次次見她時都如此。

當下不過是為了打賭,圖個暢快,也是給對方一個恐懼震吓。

“好!”房遺直應得幹脆,顯然李明達的‘恐懼感’并沒有生效。

“好就好,你可別後悔啊。”李明達握緊手裏的鞭子,另一手緊抓着缰繩。

房遺直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二人随即停了馬站在同一條線上,由田邯繕負責喊開始。

一聲之後,兩匹馬同時蹿了出去,很快,身影都變小了。

田邯繕忙騎馬喊着侍衛們跟上。

最終,李明達以一丈距離之差,遲于房遺直到達城門。

李明達停了馬後,在馬背上緩了兩口氣,然後看向前頭的房遺直,又打量他騎的那匹不可思議的馬。

“哪兒弄來的?品相看着一般,勁兒卻足。”

房遺直摸了摸抹脖子,“野馬,剛馴服。”

“怪不得。”

剛馴服的野馬仍警覺性強,雖生活在野外吃喝不好,但真卯足勁跑起來的時候,爆發力極強。

房遺直回頭笑着看李明達,“十九郎可以耍賴,我接受。”

李明達瞪他,“紅口白牙說好的事情,我為什麽要耍賴。一個‘要求’抵消,還有一個你可以随便提,說吧,你什麽要求?”

“請容遺直想想。”房遺直斯文地對李明達拱手道。

“好吧,不過你要注意,提得要求不可以違背道義,也須得是我能力所及的事。”

“遵命。”

李明達警惕地看房遺直一眼,總覺得房遺直這幅淡然自信的樣子,恐怕是早就想好了提什麽要求,不過現在故意和他裝樣子‘現想’罷了。

但眼下緝拿石紅玉最緊要,因為天馬上就要黑了。

“你得了消息後,怎麽沒有立刻讓人抓了她。”李明達進城後,不解地問。

“此女子不簡單,抓人的時候最關鍵,對方容易露出許多破綻。我怕我抓人有什麽遺漏,若有貴主在,就可免除這點擔憂了。”

李明達點了點頭,覺得房遺直的思慮很周全。她倒是好奇,這個石紅玉到底躲到了哪裏。

一些人騎着馬到了平康坊後,就由房遺直在前騎馬引路。

沒多久,他的馬就停了。李明達擡首一看,竟然是個倭國人開得首飾鋪子。

侍衛們當下就包圍了鋪子四周。

“确定裏面沒什麽暗道之類的?”李明達問。

“沒有,發現之後已經命人暗中調查清楚,排除了這些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