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還站着另一個人。
“活人?”司然怔了怔,又打量了下四周,“這裏不是凝魂室?為何會有活人在此?”
幽翼窩在他懷裏冷哼一聲:“不管他,不重要的人!主人主人!我好想你!”
蕭遲手心泛涼,看着司然冷清疏離的雙眼,不知該如何開口。
冥王微微一笑,自他懷中挖出耍賴撒嬌不肯出來的幽翼,開口道:“是他救了你。我與幽翼先行出去,你們慢聊。”
司然靜靜看着眼眶泛紅幾近要哭出來的蕭遲,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解。沉默了半晌,才抿了抿唇開口:“多謝你救了我。”
蕭遲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緩緩搖了搖頭。
司然不解地看着他:“你……很讨厭我?”
蕭遲一怔:“什麽?”
“你看起來像是很不希望我醒過來?”不然為什麽看到自己醒來,就一副要哭的樣子。
蕭遲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真正的哭笑不得,忍了又忍,突然一把将人抱進懷裏,壓抑着情緒語帶顫抖的開口:“我是高興……”
是慶幸。慶幸你終于醒來,哪怕忘記了一切,但還能在我懷裏有呼吸有心跳。慶幸不用在一天天漫無希望的等着,等你的身體逐漸變得冰涼僵硬,卻沒有任何辦法再看到你露出笑容。
被人突然抱住的司然似乎有些受驚,下意識想要推開他。但是本能卻不抗拒這樣的親昵,甚至下意識擡手回應了這個炙熱而驚慌的擁抱。
感覺到回抱住自己的手,蕭遲無聲地又将人抱緊了幾分。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劇烈的心跳伴随着恐慌緩緩褪去。相擁的溫度逐漸融合在一起,呼吸在頸間交纏,彼此牽絆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然不自在地掙了一下。蕭遲才猛的回過神來,緩緩放開了他。
“對不起。”
司然看他:“為什麽道歉?”
蕭遲笑了笑,伸手替他壓下有些亂的頭發:“沒什麽,起來吧。”說完,将手遞給他。
司然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再擡起頭時,卻沒有将手放進他的手心,而是開口詢問:“你認識我是嗎?”
蕭遲怔了一下,沉默以對。
司然的表情很淡,眼中卻多了幾分不解和茫然:“似乎從我醒過來開始,你的情緒就很不穩定。而且……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冥界的凝魂室。這裏不是活人應該出現的地方。”
蕭遲垂眸沉默了片刻,方才擡眼笑了笑:“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先出來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司然任他将自己拉出去,疑惑地重複:“大家?”
蕭遲握緊手心裏的手,輕輕應了一聲:“是啊,大家。很多人都很擔心你,在等着你醒過來。”
司然皺了下眉,猶豫着問牽着自己走在前面的蕭遲:“我一直在沉睡,并不認識你和其他人。為什麽會有人在等着我醒來?”
蕭遲回眸看着他,眼中漾着溫柔和缱绻:“你只是忘了。沒關系,會慢慢想起來的。就算想不起來,大家也還是會像以前一樣關心你。”
就算想不起來,我也會守着你,等着你再次習慣我。
166|Chapter163
輪回正殿,輪回池中滾着淺淡的薄霧,池中一幅幅畫面飛快閃過,轉眼化作一個個黑色符號,沉浸于池水之中。
這潭水記載着世間萬物生死,每一個轉世輪回的靈魂所擁有的記憶和過往,都會在洗去前塵的那一刻凝成一個字符,沉浸于這潭水之中,被徹底封存。
司然将目光落到潭水之中,微微失神。
手指被人輕輕拉扯了一下,司然回過神,下意識看向扯他的人。
蕭遲側頭看着他,眼中有疑問:“怎麽?”
司然搖搖頭,将手指從他手心抽回,擡頭看向正座上的冥王。
蕭遲垂眼看着自己空了的手,默默握住了拳沒有多言。
冥王當做沒有看到兩人的動作,笑看向司然:“可好些了?”
司然颔首:“本無大事。”
冥王緩緩搖了搖頭,嘆息道:“于你來說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大事,可他們,卻是經歷了好一番心緒起伏。”
司然不解地看着他,随後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垂眸看不出情緒的蕭遲。
“什麽……意思?”
冥王嘆道:“罷了,這些事情日後讓他們與你細說。今日讓你來,是有正事。”白皙得手指點上半空,一道浩瀚的黑色光芒直入潭水,潭水瞬間沸騰,翻滾之後緩緩浮出一個虛無的框架,裏面一幕幕映着一些熟悉的往事。
司然怔了一下,開口:“這是……”
“是你當年的那場大戰。”冥王接話,“當年你憑一己之力重創鬼修一脈,鬼王不敵當場身隕。卻不想你随後被一個未成氣候的鬼修所傷,險些魂飛魄散。可還記得?”
司然點頭:“記得。那鬼修天賦奇高,曾隐去來歷和我接觸過一段時日。即便是不修鬼道,他也是個極有悟性的人。”
冥王颔首:“如今……鬼靈道不算安寧,鬼修一脈怕是又要動蕩了。”
司然愣了一下,問道:“如今?現下是什麽時候?”
冥王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若論起來……與你沉睡之前來算……怕是已經過了幾千年……”
司然頓時瞪大了眼睛:“幾千年?!”他看着冥王,又下意識看了看蕭遲,恍然:“怪不得我覺得這位的打扮有些怪異,原來是我錯過了這麽久……”
說完停頓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不對啊,若是我一直沉睡,問什麽他會認得我?”司然指了指蕭遲。
冥王輕笑:“你雖為靈子,卻到底未被天道欽點于秩序者,怎可能沉睡千年還未醒來。之所以沒有這些記憶,只是因為當初你的精魄被天道保留。”
司然怔了怔:“精魄保留?那我呢?”
“當日你與鬼王一戰,誤殺了一個普通人。天道下罰,讓你輪回三世為其守護。只是念在你有功在身,才将精魄特意保留,為的是三世刑罰之後,重回靈子之身。如今三世刑罰已過,自然會還你所有。”
“可是……”司然抿了下唇,皺緊了眉:“若是如此,我該當重入輪回才是?緣何現在是這副模樣?”
冥王笑着嘆息:“什麽都瞞不過你。”
司然擡眸看他:“既然如此,那赭靈不如不必瞞我,直說了便是。”
冥王搖頭:“此事我不好多參與,到底為何,不如看其他人願不願意與你詳說。此番讓你前來,是有其餘事。”
司然道:“既然方才提了當年那場大戰,莫不是鬼修一脈又複起作祟。甚至還與當年那一戰有關?”
冥王應了一聲,緩緩道:“當年一戰,鬼修一脈雖未徹底泯滅,卻也不該再成氣候。然而……如今卻有人接連幾次出手,所用手段皆是當年所遺失的。若是不将其早日伏誅,怕是沒辦法阻止鬼修一脈複起了。”
司然聞言皺眉:“難道……是當年的鬼王遺留了什麽,被後人所找到?”
冥王搖了搖頭:“當年你親手所誅的鬼王雖強大,卻也并非聰明的主。以他的腦子,絕想不出如此精妙的隐匿手段,一藏就是幾千年。不過……倒是有一個人可能。”
司然眼中一亮:“你是說,當初那個傷了我的鬼修?”看冥王默認,司然道:“那人的确強大,也的确聰明。只是當年他不過也只是個未及巅峰的鬼修,不該有如此強大的後人才是。”
鬼修一脈醉心修行,他們所用的修行方式幾乎可以說是殘暴血腥,卻不得不承認,他們是最為虔誠的信徒。而這樣的信徒,在自己實力未達到頂峰之時,絕不可能有閑心去培養自己的後人。
而且也只有鬼王,才會在力量達到巅峰之時,借着後人将自己的力量延續,甚至于奪舍後人的身軀,重新活過。只是這法子太過驚險,甚少有人願意嘗試。
冥王聞言又搖了搖頭,道:“不是後人……若我猜的不錯,應當還是當初那個人。”
司然一驚:“絕無可能,他當日即使已經令我受傷,卻絕不可能在我最後一擊之下存活。何況鬼修雖借用逆天之道活的長些,卻也并非長生不死,怎可能幾千年過去還活着!”
冥王道:“你也說過……那人聰明至極。若我猜得不錯,他怕是早就領悟了奪舍之法。當年他實力不足,無法自行魂魄離體。那一戰中,你致命一擊恰好給了他魂魄離體的機會,借由那一擊的力量離開身體,選擇已死亡卻力量未曾消散的鬼王暫時寄居,吸收了鬼王的力量之後,在選擇其他宿體也未嘗不可能。”
頓了頓,冥王手掌一收一放提出一個畫面。畫面上,黑袍的男人倒在地上,雖沒了氣息,卻全身都籠罩着濃重的黑霧。
冥王開口道:“這是你當日初将鬼王擊斃之時,力量漸散的模樣。之後我全心用在為你療傷之上,并未注意他的身體。如今想來,最後鬼使鬼差清理戰局之時,鬼王的身體不僅氣息全無,連力量也一幹二淨。當時我雖疑惑為何消散的如此之快,卻也未曾多想。現在想來,怕是與我推斷的所差不遠。”
司然滿心震驚:“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
冥王颔首,滿眼凝重:“我方才所述的方法雖然艱難驚險,卻也并非全無可能。何況幾千年來,若真是如此,他怕是早已熟練掌握了奪舍之法,并且能輕松隐匿自己,像一個普通人般過活。”
“赭靈現在可有他的消息?”司然擡頭問冥王。
冥王答道:“我與此人并無過多交集。何況他能隐匿與普通人中,即便是我也分辨不出。唯一能确定的是,如今……他已修成新的鬼王。”
司然一驚:“怎麽可能?當初鬼修一脈力量之源已被我親手打破,他上哪去聚集萬千厲魂來凝成力量之源?”
冥王看着他,嘆息一聲:“你可記得,你自己的精血之用?”
司然一愣:“我的精血?”
冥王合目道:“你此番蘇醒,乃是我與天道求來精魄,重塑魂體而生。而你原本的魂魄,早在本源精血被盡數抽出之時,便承受不及,全然破碎。”
“你是說……他是用我的精血凝成力量之源,甚至殘殺了無數無辜生靈來成就自己的力量?”
冥王道:“不僅如此……他還以孕養的厲魂來殘殺普通生靈,将其鑄成新的厲魂直接吞噬。如此殘暴手段,遠非當年那個鬼王所能匹及。”
司然一臉冷凝地咬牙切齒:“喪心病狂!”
“天道許我為你重鑄魂身,卻下了命令,要你親手将其誅殺。此人若要繼續放任下去,恐怕兩界都不得安寧。”
司然擡眼與他對視,臉上滿是堅定:“赭靈放心,我定然不會再任他作孽!”
冥王笑了笑,接口道:“雖是如此,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有一件事要做。”
司然怔愣:“何事?”
“精魄沉睡太久,未與你身魂相同。又是魂體新鑄,記憶大片缺失。而今的世界與你來說,實在太過陌生。貿然出現在現世,恐怕諸多不适應。幽翼如今大能已成,由他和蕭遲帶着你,與你身死之前的親近之人重新接觸,說不定還有記憶複蘇的機會。”
一直在一旁沉默聽他們對話的蕭遲忽然渾身一僵,猛地擡頭看向冥王:“然然還有恢複記憶的可能?”
冥王點頭:“人之記憶本身就存在于大腦之中,魂體雖有複制,卻到底只是執念最深的存在。若是能多接觸,說不定可以身魂重新相融,複蘇記憶。何況如今司然精魄已歸,遠超尋常人的領悟力,足以讓他從細節之中将之串聯,知道一二。”
司然不解地看着頓時興奮起來的蕭遲,疑惑:“你很希望我恢複記憶?”
蕭遲抿唇看着他,卻壓抑不住笑意。
司然無奈地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蕭遲一愣,對他這副包容的模樣有些不适應。
他眼裏一直呆呆的小孩兒,居然有一天會用這種對待晚輩包容慈祥的表情看着他,他有點适應不良。
不過不管怎麽說,記憶能恢複,自然再好不過!
167|Chapter164
穿過兩界通道,司然望着周圍不禁有些感嘆。
他如今所有的記憶,只截止于幾千年前那場大戰。精魄在千年多的封存之中,許多附帶的記憶早已被遺忘。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全然陌生的東西。但隐隐中,又本能對這樣的景象有着熟悉。
蕭遲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穿越通道時交握的手又緊了幾分,他看向司然,目光柔和親昵:“沒關系,我會陪着你适應。”
司然回以一笑,這次沒有掙脫開他的手。
他對這個人有本能的親近,每一次在下意識躲避開對方的親近之後,不僅對于對方失落的眼神有些心疼,更加不可忽視的,是自己心底的一份空蕩。
這份熟悉和适應絕不僅僅是來自于身體本能的适應,而是深深刻在靈魂之中,漫長且久遠。
通道打開之處在古宅之後,幽翼甩了甩小尾巴在前面帶着路,一邊還興致勃勃地講解:“主人!這裏是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喲~裏面有你的師父師兄還有主人的親哥哥和好朋友!而且……還有這個家夥的兒子!”
兒子?
司然的腳步一頓,目光落到蕭遲身上。
這個人……有了子嗣?
蕭遲注意到他詭異的目光,輕咳一聲解釋道:“是偶然遇到的,我認他做了養子。他和你關系很好。”說完,蕭遲突然想起什麽,看向幽翼:“洛洛不是沒在麽?”
幽翼一攤小手:“屋子裏有他的氣息,應該是他們把小洛洛接了過來。”
司然笑了笑,道:“你似乎活潑了許多。”
幽翼抓了抓小腦袋,十分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尾巴。
在司然的認知裏,他的靈使是個十分強大的存在。維持幽靈狀态時,雖然有些話唠,卻沒有如此活潑生動的時候。而化作人形之後,更是直接變成了個冷漠寡言的人,甚至于當年面對初成維序者的冥王都可以不茍言笑。
而現在不僅話多,更是活潑了不少。更讓他吃驚的是,當年冥王赭靈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竟然直接表露出來,兩人還真的在一起了。
想起當初幽翼一臉嫌惡地總離冥王遠遠的,偶爾還會在私下裏抱怨冥王是個心思深沉的老狐貍,司然不禁一笑。
幽翼一路上早就和他說過,身為靈子的他被天道處罰三世輪回,幽翼不能随同主人一起,便被動封印起來。直到第三世之時,偶然與他接觸,方才解除封印,恢複自由。
想不到這麽久的封印,居然讓幽翼的心智退化了不少,活潑生動仿佛一個孩子,有趣了很多。
兩人繞過小徑,剛剛出現在古宅外,屋中立刻便沖出兩大一小三個人。
反應最快的小身影足下生風一般轉眼沖到司然面前,司然反應不及,神魂本能的防禦便已開啓,生生将那個小小的身影彈了回去。
司然回過神,定睛看着首先沖向自己的人。
小孩狼狽地趴在地上,臉上有幾道倒地時蹭上的塵土痕跡。眼眶紅紅的,在與自己視線相對的一瞬間,大眼睛裏頓時蓄滿淚水,吧嗒吧嗒順着臉頰流下來。
“然然哥哥……你不喜歡洛洛了……”
沖着司然跑來的另外兩個人立刻停下腳步扶起小孩,視線卻依舊停在司然身上。
司然解掉身上的防禦,走近小孩,蹲身看他:“你是……他的兒子?”司然指了指蕭遲。
段思坤和邵硯愣在原地,下意識看蕭遲。
什麽情況?這怎麽一上來就一副質問出軌丈夫的語氣?
蕭遲抿了抿唇,尴尬地解釋:“嚴格來說,他也算是你的兒子。并且,只是養子。”
周洛委屈地扁嘴:“我想做然然哥哥的兒子……”
司然笑了笑,抹掉小孩臉上的灰塵,溫和地道:“不要哭了,我沒有不喜歡你。”
平淡的語氣中仿佛有神奇地安撫作用,周洛低低地應了一聲,埋頭趴進他懷中不肯出來。
司然無奈地低頭看看他,只能将小孩抱起來。複又看向邵硯和段思坤:“二位是?”
蕭遲在他身後解釋:“你的哥哥和師兄,段思坤,邵硯。”
司然微微一笑,有禮而生疏:“你們好。”
欣喜地神采一瞬間熄滅,段思坤動了動嘴唇卻沒開口。邵硯瞪大了眼睛,無比失望:“他……還是全都忘了?”
蕭遲苦笑:“忘得徹底。”
不僅忘了前事,甚至連屬于靈子的記憶都缺失大半。
司然沉默地看着他們,半晌才開口:“我們……不進去嗎?”他轉頭看向屋中,裏面或坐或站的幾人,眼中無一不是見到他的驚喜,以及聽到他們對話的無奈和失落。
幽翼甩了甩尾巴,飄到前面帶着司然進了屋子。一進屋就開始滿屋亂飄,一邊還做着解說:“這是二師叔,這是小師叔。這個是師兄的小情人程飛,這個是哥哥的小情人逸筠。這個是管家大人廖寒,以及這位——師父大人!”
語畢,得意的甩了甩尾巴,做出個謝幕動作:“介紹完畢。”
司然對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随即目光在廖寒和逸筠身上流連了一番,最終定格在逸筠身上:“鬼使?愛人?”
逸筠目光複雜地看着他,開口解釋:“我是思坤的愛人,只是出了些意外,不得不以這樣的身份重獲新生。”
司然颔首,随即目光鄭重地看向廖青,輕聲道:“師父。”
廖青頓了頓,眼中亮光轉瞬而逝:“回來就好。”
司然微笑:“司然雖然沒有想起前世,但您畢竟是我的師父,無論如何,都該當尊重為先。無論司然會不會恢複記憶,日後都會好好孝順師父。”
程飛抹了把臉看邵硯:“我現在信了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想起來。”
廖青垂眸看着他,突然眼中一濕,合目落淚。
“為師不求其他,只希望以後你能平平安安,好好生活。”
蒼老的聲音有些幹啞,帶着不自然地些許顫抖。聽的司然心底有些輕微的觸動,鼻腔也泛起酸澀。
屏息幾秒,司然将這股酸意壓制下去,伸手握住蒼老的手,輕聲道:“師父虛耗過大,身體有些虛弱。”溫和的靈力探入廖青體內,溫和的感覺将正在緩慢衰敗的身體逐漸浸潤。廖青被這股溫暖的感覺逐漸包裹,忍不住放松了神情,微微舒展身體。
許久之後,靈力漸漸褪去,司然蹲在他面前微笑:“不止徒兒會好好活下去,師父也該當平安康健地安享天倫。占蔔之術畢竟透支過大,師父日後還是不要輕易動用了。”
邊修月站在一旁感慨道:“雖然沒了記憶,但是比以前懂事了好多。然然現在比硯兒都要像大師兄。”
司然站起身子看他:“小師叔雖然正值壯年,卻不宜頻繁親密,否則日後身體定然不及師父硬朗。”
一屋子人意味深長地看向邊修月和徐天南。
“誰誰誰!胡說什麽呢你!”邊修月立刻炸毛。
徐天南輕咳一聲,尴尬地将人拉到身後,道:“好了,先說說你是怎麽回事。”
話題被生硬轉移,其他人倒也沒繼續糾纏剛才的事,轉而将目光落到司然身上。
司然看了看蕭遲,才笑道:“沒什麽事,想必赭靈在為我凝魂之前已經和大家解釋過。如今我或許忘了許多,卻也不必過多失望。畢竟我還是我,總歸不會變。”
邵硯抿了抿唇,上前一把抱住他:“歡迎回來,然然。”
雖然跟以前的軟包子小師弟不太一樣了,但是這個人始終是自己寵到大的小師弟,誰都不能改變。
司然微微一笑,擡手回抱住他:“謝謝。”
司然的回歸讓大家心情都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當晚,衆人熱熱鬧鬧的吃了晚飯,才各自回房休息。
司然站在客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段思坤出現在樓梯拐角,沖他招招手。
司然嘴角一彎,跟着他上了樓。
“你是我的哥哥?”司然問。
段思坤笑看着他:“不像麽?”
“不是。”司然搖頭,“只是從沒有想過,我也會有血緣至親。”
段思坤摸了摸他的頭,問道:“當年……你也是一個人?”
司然皺着眉想了許久,方才答道:“記不清了,那時正值亂世,鬼修肆虐。只記得我很早便修習靈術,後來與赭靈結識,收複了不少鬼靈。再之後赭靈被封為秩序者冥王,我擔着靈子之身,一直游走于世間各處,倒不記得與誰有過關系。”
段思坤聞言一怔:“那……也不記得那時候你的愛人了?”
司然愣了愣:“我那時候……有過愛人?”
段思坤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笑:“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以後再說。今晚鬧騰了這麽久,早點回去休息吧。”
司然睜大眼睛看着他:“我……該去哪?”
段思坤沖着他微笑,開口卻是對一旁的逸筠道:“送他回去。”
片刻後,逸筠完成任務回來,自身後摟住段思坤:“就這麽送出去,舍得?”
段思坤搖了搖頭:“舍不得,還是覺得虧。不然你去那邊睡,讓司然和我睡?”
逸筠立馬拒絕:“不行!”
168|Chapter165
司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門,猶豫着要不要敲開。
他方才清楚記得,蕭遲是進了這間屋子。身為自己哥哥的段思坤來叫自己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是邀請自己同住的。沒想到只是淺淺聊了幾句,便把他送到了這裏。
雖然他已經隐隐猜到自己和蕭遲的關系,但是這樣貿然上門,還是覺得……有點羞恥。
擡起的手又緩緩放下,司然嘆了口氣,正準備下樓在廳中湊合一晚,眼前的門便突然被打開。
蕭遲倚在門邊看他,不禁笑了一下:“我要是不開門,你打算在這裏站一晚上麽?”
司然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我正要下樓。”
蕭遲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将人拉進房間:“樓下哪有睡的地方。何況這裏本來就是你的房間,不在這裏你要去哪?”
司然一頓:“這裏是我的房間?”蕭遲點頭。司然看着他,語氣耿直:“那你在這幹嘛?”
蕭遲一滞,被他問了個愣怔,随即反應過來,輕笑:“我本來就是和你一起住的。”
司然在心中扶額:果然是這樣啊……
屋子裏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地沉默。半晌,蕭遲自他身後摟住他,埋首在他頸間輕聲道:“你終于回來了……”
語氣裏,似輕松,似感慨,似欣慰,更似……劫後餘生……
司然不自覺擡手握住腰腹上的手,輕輕應了一聲。
掌心之中的火熱有些奇異,司然靜靜感受了一下,突然轉身看着他,伸手釋放靈力探入蕭遲體內,半晌驚訝:“麒麟血脈?怪不得你會在凝魂室也平安無恙。”
語畢,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蕭遲垂眸看着他,輕聲問道:“怎麽了?”
司然又擡眼看了他許久,才慢慢道:“有些……熟悉。”
蕭遲輕笑:“你對我熟悉不是應該的麽?”
司然臉頰透出幾分紅暈,輕咳一聲掙脫開他的手:“怎就是應該的。”
說完,又忍不住探手握住蕭遲的脈搏:“不是身體本能的習慣……而是……我似乎對你的血脈有很深的熟悉感。”
蕭遲微微一笑,“知道原因麽?”
司然看着他,怔怔地搖頭,難得再醒來之後露出幾分呆萌。
蕭遲輕笑,附耳輕語:“因為……你的精魄……本身就對我有記憶。”
司然瞪大眼睛看他:“精魄本身?難道你早于我相識?”
蕭遲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再多解釋,轉身走到床前另一邊躺下,輕笑:“早點休息。”
司然看着床,忍不住還是有幾分尴尬。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才慢慢挪過去,挨着與蕭遲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躺下。
夜漸深,司然睜着眼,腦海裏卻一片空白。許久之後,終于熬不過困頓,慢慢陷入沉睡。
蕭遲輕輕躺平,側頭靜靜看着他的背影。
他清楚知道司然重傷不治那一刻的感覺。連心痛都模糊了的恍惚,只聽到了轟然破碎的世界。窒息,暈眩,以及痛不欲生。
那時的突然暈倒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種救贖。他知道如果自己繼續清醒着,未必會能冷靜,恐怕早在第一時間,已經沖動的跟随司然一起赴死。
他有多愛司然,一直是連自己都形容不來的。但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個他一直守着護着,小心翼翼愛戀着的人,早已刻進靈魂,無法分離。
他那時候才知道在司然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逸筠和段思坤墓前那一刻,是怎樣一種心情。
但又忍不住羨慕。
羨慕那時的司然會失去關于他的記憶,只守着一份空蕩蕩缺失了的情感,去繼續自己的使命。
而他自己,卻要一直記着這個深愛着的人,痛苦而掙紮地活下去。替他報仇,替他完成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他們一起約定的事情。
沒人知道,他在聽到冥王說出讓司然重新活過來的方法時,那一瞬間孤注一擲地希望。
不認識他也好,不記得所有關于以前的記憶也好。只要人還在,只要自己還能看到他。
哪怕在接下來的人生裏,他要親眼看着自己的愛人喜歡上別人,漸漸遠離自己。至少,還能看到。不用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會窒息。
至少,不用絕望。
沉睡着的人輕輕動了動,随後連續兩個翻身,一頭紮進床上另一個人懷裏,安心地拱了拱,沉沉睡去。
蕭遲看着埋在自己懷裏安心睡着的人,伸手将他緊緊摟住,忍不住微笑起來。
真好,你還在我身邊。
清晨第一縷光緩緩照射進來,相擁沉睡的兩個人慢慢蘇醒。
司然揉了揉眼睛,剛想動動身體,突然發覺有些不對。睜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顏,司然渾身一僵,悄悄向後撤退。
下一刻,整個人被緊緊抱住,困在結實的懷抱中動彈不得。
“還早,再睡一會。”蕭遲咕哝了一句,将他困在懷裏。
片刻之後,蕭遲突然意識到什麽,睜開眼睛和司然對視。
司然臉上通紅,愣愣地看着他,尴尬中又有幾分不自在的羞澀。
蕭遲慢慢松開手,坐起身笑道:“是你自己滾過來的,不怪我。”
司然看了看兩人的位置,忍不住遮住雙眼。
身體本能什麽的,真的很尴尬啊……
蕭遲看着他窘迫地樣子,忍不住笑出聲:“害羞什麽,遲早的事情。難道你忘了就要對我始亂終棄不成?”
司然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昨天還深情款款地人今天轉眼就變成一副無賴樣子。
蕭遲看着他頭發亂糟糟地一臉呆萌瞪着自己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淩亂的頭發,失笑道:“起床了,難道你打算就這樣窩着和我談人生?”
司然蹭的爬起來,進浴室前狠狠瞪了蕭遲一眼。
只不過……這一眼生生瞪出幾分惱羞成怒地嗔怪。
蕭遲默默‘嘶’了一聲。
好像……他家小孩屬性變了之後……有點朝着詭異方向發展。
半晌,蕭遲突然坐起來,大聲沖着浴室道:“然然,你會用嗎?”
沖澡到一半的司然手一頓,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裏的沐浴乳。
似乎……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本能這種東西,好像替他解決了不少事情……
沒有得到回應的蕭遲心裏一慌,跳下床直接沖向浴室。
貼了磨砂紙的浴室門被突然打開,門裏門外的人都僵在原地。
司然默默蹲下,忍不住扶額:本能這種東西……連鎖門都會忽視嗎……
蕭遲看着浴室裏春光無限,清晨的血氣方剛驟然迸發。
此前一直身體健□□活和諧的蕭遲,在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大起大落後,自然沒有時間去注意自己本身的需求。但是現在驟然放松下來,看見這麽一副美景,一時間有些把持不住。
不過好在他還有理智,也知道自己此時貿然行動,恐怕不僅不會成功把媳婦追回來,反而可能會造成反效果,生生把媳婦吓跑了。
深吸了口氣,蕭遲将體內躁動地情緒壓制回去,對司然笑了笑:“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司然把臉埋在手臂間,小幅度點了點頭。
直到浴室的門被關上,司然才一臉冷靜的擡起頭看向門的方向。然而在一片冷靜的表情之下,眼中的不知所措和臉頰旁的紅暈還是洩露了某些秘密。
蕭遲退出浴室之後又躺回床上,靜靜聽着水聲,良久,忍不住伸手探進被子裏,做了一些不健康的小動作……
然後……
門,他就被踹開了!
蕭遲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某個小兄弟以光速軟倒,一瞬間被驚吓到的情緒幾乎讓他整個人都被堵住了一樣。
邵硯站在門口,表情複雜的看着蕭遲,又看了看水聲剛停的浴室,欲言又止。
蕭遲憤怒捶床:“邵硯!!!!!”
邵硯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