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聲喝止住段思坤,緩步走了下來。
“硯兒,叫你師叔他們回來。然然的仇,我親自去報!”
那一瞬間,當年叱咤鬼靈界的天才靈術師像是重回巅峰,即便身形佝偻,卻依舊帶着磅礴氣勢。
焰刀的火光不停閃動,似是察覺到主人的心情,一聲一聲低沉地嗡鳴回蕩在屋中,如同情如安慰。
蕭遲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刀,緩緩伸手劃破掌心。鮮血瞬間湧出,帶着炙熱地力量。眉心繁複而精致地印記緩緩浮現,逐漸變得清晰,直至發出一道耀眼紅光。蕭遲将滲血的手掌貼合在眉心,眼瞳瞬間變成鮮血一般的紅色。
紅光越盛,帶着強大的氣勢和威壓,籠罩着整間屋子。
周洛站在他面前,被這股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卻倔強地未曾有過半分退縮。
掌心離開眉間,蕭遲眼中閃過贊許,随即緩緩覆在周洛的額上。
一瞬間,炙熱滾燙的力量自頭頂彙入,迅速席卷全身。明亮的大眼睛一瞬間像是被染了色,變成如同蕭遲一般的火紅。力量奔騰,讓周洛不斷有窒息的感覺。
他咬着牙堅持着,偶爾會有逸出的悶哼聲。然而從始至終,這樣龐大而痛苦的過程,都沒有讓他衍生退意。
兩年前從那間屋子将他救出來的人,教他善惡黑白,讓他像普通小孩一樣快樂生活,讀書玩樂的人。此時正躺在冰冷的石棺中,沒有呼吸和心跳。
在他短暫而稚嫩的記憶中,溫暖安心的擁抱,和迎面而來帶着辣味的米分末,成了他永遠的救贖。
與之相比,現在所有的痛苦和難受,都是值得的。
司然賦予他任性的孩子權利,也該得到他成長的回報。
他願意用這些痛苦,來換替哥哥報仇的力量。
一切……都是值得的……
血液将剛剛烙上的印記鍍染成血紅的色澤,小孩嫩白的臉上帶着痛楚和堅毅,仿佛一瞬間長大。
蕭遲長長舒了口氣,緩緩收回手。
體內力量的空虛讓他一時不曾适應,踉跄着站起身癱坐在床上,垂眸看着合目消化力量的孩子,眼中帶着疼惜和欣慰。
他曾經和然然商量過,只會認下周洛這一個孩子。以後如果周洛願意,蕭遲會一點點教他打理創輝,成為一個合格的老板。如果周洛會喜歡上別的,他們也不會阻止。他們會找最好的代理人,培養最衷心的下屬,來掌控創輝,為周洛奠定最龐大堅實的後盾。
他會在周洛懂事之後,将麒麟血脈的力量傳承給他。然後和然然一起将鬼靈道的故事一點點講給他聽,如果周洛有興趣,他們也願意讓他試着踏足鬼靈道。一路都會有他們兩個人保駕護航,永遠不用擔心跌倒。
然而這一切,最終還是被強行打破。
現如今,他不得不将一切提前。
麒麟血脈的力量早早傳承,會讓周洛提早适應融會貫通。然後在長大之前,周洛會被廖青和邵硯他們保護的很好。創輝有孫皓俞,即便蕭遲拱手河山,憑着他們多年交情,孫皓俞也不會不管周洛。
如此,就算他也不在了,周洛也不用擔心會吃苦。他會平平安安的長大,如他們一開始所想的那樣,或許會成為一個如他一樣的生意人,也或許成為一個鬼靈道的強者,亦或是在其他領域成功。
總歸,會平安順遂,一世無憂。
而他,也終于可以放下最後的羁絆,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哪怕,可能會身死殒命,或魂飛魄散。也定要将真正的兇手,折磨致死!
機場,邊修月和徐天南剛剛走出來,便突然看到天邊一道濃厚的黑雲騰空而去。深深的寒意讓人不寒而栗,自心底湧出不詳感。
徐天南眯了眯眼,輕聲道:“天有異象,看來有大事發生。”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邊修月換手提着行李,接通電話。不過片刻,突然臉色大變:“什麽!”
徐天南側目看他,皺眉詢問:“怎麽了?”
邊修月臉色煞白地看着他:“然然……死了……”
古宅,廖青站在窗邊看着天邊異象,突然開口:“天生異象。那個人……練成了鬼王。”
邵硯臉色大變:“鬼王!”目光落到如同沉睡一般的司然身上,艱難開口:“是因為……然然……”
廖青合目點了點頭。
邵硯頓時道:“師父,師叔他們已經回來了。這次,我和師叔他們同去,您不要出現。”
廖青搖了搖頭:“你師叔他們不是鬼王的對手。或者說……這世間,除了冥王大人降世出手,無人能阻止他了……”
163|Chapter160
邊修月和徐天南趕到古宅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擺放在客廳的石棺。頓時震驚:“然然!究竟怎麽回事?”
廖青合目搖了搖頭,不想多言。
徐天南垂眸看着司然,伸手在小孩臉上摸了摸,問道:“師兄讓然然睡在這裏,可是因為還有辦法?”
廖青沒有回答,邵硯見狀,才苦笑着開口:“然然精血被人奪了,如今魂魄雖已不在,但巧合體內靈力未散,不管在哪都是邪門歪道競相争奪的至寶,只能留在這裏最為妥當。師父廢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然然靈力不散,肉身不腐。至于辦法……是真的沒有了……”
邊修月抓着徐天南的衣袖定了定神,這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是之前還好好的?”
前幾天司然發生了不少事,邊修月和徐天南有所耳聞後,還專門打來電話詢問。此次回國,也是因為聽說事情不太順利,想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怎麽一眨眼,忙沒幫上,人先沒了?
司然從被廖青自福利院接回來後,幾乎是被所有人千嬌萬寵長大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會成為很強大的靈術師,遲早會游走與生死關頭,經歷無數驚心動魄地事情。但任誰都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呆呼呼的小孩會先他們一步離開人世。
廳中氣氛又沉寂起來。
自那天起,所有人都沒有露出過一個笑容。
程飛進門顯然也發現了氣氛的沉悶,不過這些天他倒是已經習慣了,見狀也沒有多問,只是說出了自己剛得到的消息。
“林氏宣告破産,林複海已經帶着一家老小離開本市了。林和那邊……我讓人去查了一下,蕭遲去找過他,之後就沒了什麽動靜。不過他走之前去找過然然的那個同學,不知道說了什麽,最後也不了了之。”
邵硯冷哼一聲:“如果不是知道林和本身跟這些事情沒什麽關系,老子會讓他平安離開?”
聽到蕭遲的消息,廖青和段思坤一時之間情緒都有些複雜。沉默了許久,廖青才開口:“既然走了,就不必追究了。該為之付出代價的人,自然不會逃脫。”
頓了頓,他又道:“蕭遲……”
程飛沉默了一下,道:“他……不太好。聽局長說,林家的事情解決後,他一直沒有出現過。”
邵硯一下子想起什麽:“洛洛呢?在他那裏?”
程飛點頭。
邵硯看向自己師父:“蕭遲想做什麽?”
廖青嘆息一聲:“若我猜的不錯,他怕是要讓洛洛接受傳承,自己則去報仇。”
徐天南皺眉:“傳承?”
邵硯應聲:“他是麒麟傳承者。”
邊修月不解:“就算是報仇,也不必先延續傳承吧?”這怎麽聽上去跟在安排後事一樣,好像覺得自己去報仇就要生死有命。
廖青看着他又嘆了一聲:“然然……是被鬼修所害。”
邊修月一驚:“那個異象?”
廖青滿臉凝重地點頭:“異象陡生,害然然的人怕是已經借然然的精血,修成鬼王。”
徐天南一下子抓住重點:“然然的精血?莫非然然真的是……”
廖青點頭:“怕是不會錯了。”
邊修月也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再說什麽,接話道:“既然如此,那位沒有辦法了也?然然如果是那個人,如今意外身死,不可能沒有個解釋。何況還是因為這種原因?”
廖青搖頭嘆息:“然然的靈使已經來過,大人即使沒有放棄尋找辦法,卻也暫時沒有法子。如今然然身死,鬼王現世。為公為私,我們也要盡力将他伏誅。”
徐天南狠狠一皺眉:“即便師兄你同我們一起出手,也毫無勝算。”
鬼王脫離三界桎梏,即便是再強大的靈術師,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為今之計,只能冒死一搏。”
程飛不太明白他們說什麽,走神中無意看了一眼窗外,頓時一愣。
邵硯注意到,皺眉看他:“怎麽了?”
程飛還沒答話,就聽門外有人道:“如今鬼王初現,境界不穩。司然靈體未滅,于他有重要作用。再沒有得到或者毀掉之前,他輕易不會貿然行動。何況他很清楚,司然背後有你們以及我,斷然不會冒險。”
屋中衆人一怔,一同看向門外。
推門而入共四人,幽翼走在一人身旁,臉色陰沉看起來十分暴躁。他身旁的是個黑色錦袍的男子,渾身充滿了厚重神秘的氣勢和浩蕩威壓,讓程飛這種見識了不少大人物的人都有點膽顫。
在他們身後,兩個男人身着黑白長袍,面目肅穆,手中各自握着個奇異的東西,目光直視前方,全然沒有将屋中衆人放進眼裏。
廖青站起身,與邊修月和徐天南一同俯身施禮:“大人。”
程飛瞬間震驚了,拉了拉邵硯小聲詢問:“這誰啊?”
他的聲音自然沒有瞞過來人,不過來人顯然并不在意,只是幽翼涼涼看了他一眼。
邵硯扒拉開他的手,低聲回了一句:“冥王。”
程飛:……
瞬間感覺三觀被刷新了!
這種存在于神話小說的人物居然被他見到了!
饒是他已經跟着見過不少大場面,也從沒有這麽驚悚的時候。
這可是冥王啊……活的啊……
顯然,他的一番複雜心緒沒有影響到任何人。
冥王點了點頭,沒有理會其他人,俯身将手印在司然眉心。
無數黑色符文将二人包裹,許久才漸漸淡去。
幾道充滿期盼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卻最終只得了個無可奈何的搖頭動作。
“我已查過,司然的魂魄的确已經飛散。應當是精血被全部吸收,魂魄承受不了力量驟然被挖空的創傷,自行破滅。”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嘆道:“至少還不算太壞,若是真的被那鬼王奪去,才是真的麻煩。”
段思坤雖然已經知道他是誰,但是并沒有懼意。聞言冷哼一聲:“沒有被鬼王奪去就是好事?司然都死了!還要他為鬼靈道的破事負責嗎!”
廖青阻攔不及,只能小心地看着冥王的神色。
索性冥王也沒在意,只是道:“我并非此意。若司然魂魄被奪,那麽不僅要面臨魂魄被折磨的痛苦,還會讓鬼王力量大增,且他自己也再無可能蘇醒。”
廖青聞言一震:“大人有辦法了?”
冥王颔首:“此番,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
“什麽辦法?”衆人異口同聲。
冥王垂眸看着司然,緩緩開口:“以靈子轉世前的精魄為引,重塑魂魄。”
“大人是何意?”徐天南有些不解。
冥王猶豫了一下,看向程飛和段思坤。
廖青立馬開口:“這兩個孩子都是自己人,不必擔心。”
見此,冥王也不再多言,開口解釋:“當年,司然被天道處罰輪回,天道念其有大功,特将一縷精魄留存,為的是待他輪回懲戒結束之後,重新賜其靈子身份。只是這精魄只保留了靈子的靈力本源,并無七情存在。所以……重塑魂魄之後,怕是只有身為靈子的記憶,不會記得之後所有事情。”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
大門被嘭地推開,門外的人面容狼狽頹喪,眼中綻放着耀眼的希望:“讓他活過來!”
所有人看過去,皆是一怔。
阿一在蕭遲身後無奈地攤手。
他攔了,但是攔不住。
程飛則是一臉受驚表情。
他不過是悄悄把電話打通了,準備給蕭遲神不知鬼不覺傳個信。怎麽這邊話剛說完,人就到了?飛過來的?
邵硯冷冷看他一眼,顯然識破了他的小動作。
其實蕭遲在接到程飛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在來的路上。
周洛接受傳承之後,被他送到孫皓俞那裏暫時照顧着。他自己則驅車來了這裏,準備想辦法潛伏在附近,看看廖青會不會有什麽辦法查到幕後的人。到時候他便會跟着一起去,親手替司然報仇。
但是沒想到在電話裏聽到冥王的話,頓時激動地差點把方向盤捏爛了。一路超速趕過來,正好趕到話音落下。
忘了就忘了,沒什麽大不了。他能将人追到過一次,兩次,就還能追到第三次。
哪怕就算追不到,至少人能活下來,他總歸不用活在漫無希望的痛苦中,受着永生永世無法相見的折磨。哪怕司然全部忘了,不認識他,也不再記得他們的感情。他也會一直守着他,再不會讓他受一點傷害。
冥王看着他,半晌一笑:“我還以為,這件事最大的阻礙,便會是你。”
所以他才會專門找了蕭遲不在的時候過來,向其餘人說明這個辦法。
卻沒想到,蕭遲竟然不介意以往的感情不複存在,經受相見不相識的痛楚,也願意讓司然重活。
幽翼哼了一聲,算是對這個答案滿意了。
還好主人眼光不錯,這個家夥雖然讨厭,但終歸還是知道什麽是對主人好的。
冥王無奈地看他一眼,轉而對衆人道:“你們可有異議?”
衆人搖頭。
廖青嘆息道:“如今事已至此,能讓然然活過來便已經值得慶幸。即便他不再識得我們,不具七情,也總歸是能平安活下去。”
到時候的司然,就算不用他們保護,也會知道保護自己。
而他們,在失去過一次之後,也會珍之如寶。
164|Chapter161
夜深,古宅書房中,廖寒靜靜侍立在一旁,看着凝神蔔測的廖青。
許久之後,靈力退散,廖青疲倦地靠回椅子上。
“看來……這一次應該有很大希望。死劫雖尚未破除,卻也有了絕地逢生之象。”
廖寒難得露出笑容:“大人既然願意出手,定然是有了把握,主人不必太過擔憂。”
深深地嘆息聲響起,廖青起身看着窗外寂靜夜色,許久未語。
翌日早上,段思坤從樓上早下來,站在石棺旁用熱毛巾熱敷按摩司然的四肢。許久之後,直起腰來看着逐漸蒼白消瘦下去的臉,嘆了口氣。
冥王匆匆來通知了他們一聲便又趕了回去。酆都城每日都要接受無數魂魄輪回,身為冥界之主根本不能随意離開。如果不是為了司然,即便是他們這些混跡鬼靈道的人,都一輩子不會見到他一面。足以證明,司然在冥王心中的地位。
但即便是如此,每拖下去一天,都會讓他們多一份更深的擔憂。即使司然的身後還有着如此強大的一個靠山和幫手,即使冥王已經說有救司然的方法。
人一天沒有醒來,他們就一天不能安心。
客廳的大門被緩緩推開,段思坤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蕭遲一改昨天頹廢邋遢的樣子,整個人都收拾地幹淨整潔。如果不是眼中的血絲昭示着他一夜未眠的狀況,恐怕任何人都以為他來的是一個重要的宴會,而非是來見自己如今生死難明的戀人。
段思坤皺了下眉,看到他就沒來由得一陣煩躁,忍不住開口嫌棄:“你又來幹什麽?”
蕭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對段思坤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開口請求:“然然今天就要被冥王接走……我能不能……單獨和他說說話?”
段思坤眼神一厲,當下就想要拒絕。還沒開口,就被廖青制止:“思坤,上來。”
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段思坤最終還是聽了廖青的話,一步三回頭的上了樓。
蕭遲目送他上了樓,深吸一口氣走進客廳,垂眼看着宛若熟睡,卻沒有絲毫氣息的司然。
僵在原地很久很久,手指才微帶顫抖的漸漸靠近了那張剛剛被熱敷過,還帶着點點溫暖的臉。指尖從眉心滑到鼻尖,又緩緩自唇珠摩挲至臉頰。一點一滴,勾畫出曾經最為熟悉的面容。
蕭遲深吸了口氣,将眼中幾乎一瞬間湧上來的熱意忍了回去,才看起來十分輕松地笑了笑。
“然然,那天你是想要和我解釋的對不對?”他撫摸着靜靜躺在那裏的人,如同情話般喃呢,“其實那天我真的沒有生氣,我怎麽會真生你氣呢?我只是在害怕。”
“你知道嗎?我很早前就見過你了。幾年前哨子去學校看你,我無聊好奇跟在他後面,一眼就看到了你。那個時候你還很小,穿的白白淨淨跟個小包子似的。臉上也肉乎乎的,比現在胖了一點,很可愛。當時我就想,這麽小一個軟包子,肯定特別老實特別呆,總被人欺負。”
“誰知道我的然然不止是個軟包子,有時候還是個芝麻餡的軟包子。會惡作劇,還很厲害。如果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第一眼看到你就會把自己栽下去,怎麽可能還能讓你亂跑這麽久。”
“後來……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你在外面抓游魂。當時真的吓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是認錯人了。怎麽人前人後差那麽多呢?平時軟乎乎一個小包子,一到那種時候就冷冷的,看着就特別厲害特別強大。為了了解你,我還專門去查了關于天師和鬼靈道的事情。”
指尖的溫熱漸漸散去,蕭遲手下一頓,将整個手掌印在司然的臉上,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目光中的溫柔泛濫成災,卻始終掩蓋不了深處的恐慌和無措。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要去接近你,卻知道你和林和在一起的消息。我都要放棄了,我想着,等自己能不再時不時想起你的時候,就去找個人搭夥過日子。沒想到,你和林和分手那天,讓我直接聽到了現場。”
“你又想抱怨我偷聽是不是?”蕭遲輕輕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傻瓜,在洗手間和靈體對話不知道關好門。當時在裏面的那個人都要被你吓瘋了,要不是我騙他說你帶了耳機,恐怕你就要無意之中把一個人吓壞了。”
“其實洛洛家對面的那個屋子,本來是打算留給皓俞的。但是誰想到,最後會讓你接了設計師呢?為此,我還賠出去一套精裝單身公寓,你都沒有好好補償過我的損失。”
“看到你認真地設計我們一起的家,就覺得很幸福。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和你一起設計布置我們的家,一起生活,一起考慮以後的事情。”
“你這麽好,我每天都在害怕會有人搶走你。又怎麽會因為這些不重要的事情,而去生你的氣呢?”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個時候讨論洛洛以後的路。其實洛洛是個特別适合鬼靈道的孩子,他很聰明,領悟力也很強,又有你這麽個強大的師父在。就算不能當好一個靈術師,也會成為遠超于天師的存在。”
“再後來,我的血脈被激發出來。洛洛很适合麒麟血脈的傳承,他還在你那次受傷的時候,說過要自己保護你。”
“嗯……保護你這種事,怎麽能讓別人來呢……”
“我已經讓他接受傳承了。這一次……雖然我沒有保護好你,但是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等你醒過來以後……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都會守着你。哪怕你不認識我,嫌我煩了,也一定死纏着你不放。”
“對不起……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
“以後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聽你解釋。哪怕就是天大的誤會,也不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所以……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樓梯拐角,廖青輕輕拍了拍段思坤的肩膀,轉身離開。
段思坤站在原地,用手掌遮住雙眼。
蕭遲望着司然,俯身輕輕吻了吻涼涼的唇瓣,聲音低如呼吸。
“我愛你,快點醒過來。”
眉心的符文漸漸浮現,閃爍出一道微弱的白光,随後落入司然的眉心隐沒。蒼白僵硬的手腕上,多了一個如同烙印般的紋絡。
蕭遲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摸了摸自己跳動逐漸緩慢的心髒,蕭遲輕輕一笑,卻莫名的安心了許多。
來自于聖獸血脈的平等契約,生死相交。即便不能同生共死,一方的死亡也會對聖獸血脈擁有者造成強大打擊。
即使他的愛人重新活過來以後不再記得他,他也想用餘下所有的時間,和自己的生命,來好好地保護他。
冥王再次降臨并沒有黑白無常和幽翼的跟随,而是帶着一個許久未見的人。
段思坤看到他們的一瞬間,突然覺得司然出事那一刻的彷徨無措被緩和了不少。在一衆充滿期待和盼望的目光中,炙熱而擔憂的視線顯得十分突兀。
逸筠匆匆幾步走到他面前,虛化的身體已經瞬間變得凝實。懷抱寒涼而生澀,卻讓段思坤無比安心。
“我都知道了。”逸筠的嗓音有些沙啞,擁緊了段思坤,眼神複雜而擔憂的看着石棺中的司然。
冥王并沒有在意這對久別重逢的戀人,俯身查看了一下司然的身體,突然意味深長地看向蕭遲。
蕭遲冷靜地擡頭與他對視,沒有任何懼怕。
位居冥界之首的上位者緩緩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起身對衆人道:“天道不會在現世現身,我需帶着司然的身體回酆都城。”
頓了頓,又看向蕭遲:“你,和我一起。”
廖青愣了一下:“他?”
冥王笑了笑:“有人任性妄為,将聖獸血脈所特有的平等契約簽在了司然本體之上。若是中途有任何差錯,難保不會一失兩命。”
邵硯不解:“平等契約?”
冥王未打算多做解釋,擡眼看向蕭遲。
蕭遲輕笑:“也好,至少能在他醒來後第一個見到他。”
冥王抿唇一笑,沒有接話。
幽明殿裏還有個活祖宗鬧着要全程陪同,恐怕,蕭遲不會是第一個見到司然複活的人。
廳中沉默了片刻,邊修月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我們不能……”
話音未落,冥王搖了搖頭:“此事已是違反規則,若非司然與蕭遲皆是特殊,絕無這個可能。我已不能多做主,違背更多規則。”
邵硯又想說什麽,被廖青擡手制止。他看向走到司然身旁的蕭遲,緩緩開口:“當日我便說過,你與然然再無瓜葛。”
蕭遲身子一僵,握緊了拳不開口。
“可如今事已至此,我不會多做阻攔。若讓然然自己選,恐怕也會不喜我的決定。”廖青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小徒弟,無奈地嘆息,“我不會阻攔你,但是日後然然若能醒來,你不必再多說以往之事!他若還願傾心于你,我無話可說。如若他要想選擇別人,你,也不必繼續留下。”
蕭遲垂着頭咬緊了牙關,沉默了許久方才重重點了點頭。
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永遠陪在司然身邊的機會。
165|Chapter162
厚重深沉的黑色石門自空中緩緩顯形。冥王伸手一揮,石門吱呀着徐徐打開。門後的世界布滿黑暗,程飛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瞬間被邵硯拖了回去。
隔絕兩個世界的大門和通道,除了特定的人以外,沒有人能看到另一面的景象。冥王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再度一甩袍袖。
沉重的石棺自地面慢慢升起,緩緩飄進石門後的黑暗中。冥王看了一眼蕭遲,徑自踏入石門之中。蕭遲毫不猶豫地跟上,沒有片刻遲疑。
大門緩緩閉合,将所有希望和期冀的目光關在身後,隔絕了所有的情緒。
幽明殿深處,幽翼化作小幽靈模樣,靜靜蹲守在石棺邊緣。合着雙眼,像是在祈禱。
冥王踏入大殿之中,側目看向蕭遲:“可要休息一下?”
契約者已死,身為結契者的聖獸血脈擁有者絕不會好過。而這幽明殿深處本就聚集了冥界無數陰冷鬼氣,凝魂室更是壓縮着來自這個世界所有生魂轉世前的最後一縷執念。
生魂轉世前的執念雖重,卻少有能扭轉命運的。忘川洗盡前塵,執念化作魂力被吸收至此。即便不強,積少成多也會有龐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遠非此時的蕭遲所能承受。
蕭遲的臉色有些泛白,腳步也不似最初那樣平穩,卻還是固執地搖了搖頭,咬着牙走到石棺旁。
冥王似乎對他有些無奈,卻也未曾多說什麽。擡手将石棺中的陣法抹去,才拎起幽翼開口:“你出去。”
幽翼對他怒目而視!
冥王無奈:“不可兒戲,莫不是不想救司然了?”
幽翼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司然,才晃晃悠悠地甩着小尾巴飛了出去。
凝魂室中頓時安靜下來。
冥王垂首冥思,卻半天沒有什麽動作。就在蕭遲忍不住想要開口叫他的時候,低沉地聲音突然自這間幽暗而充滿壓力的殿中響起:“冥界之主赭靈以神魂為引,請求天道降罰。”
一道耀眼明亮的光芒自頭頂傾灑,瞬間将石棺與兩人包裹。凝魂室似乎已經消失,蕭遲眨眨眼适應了刺眼的光線,卻發現自己如同置身在一片明亮的混沌之中。
刺眼卻溫暖的光明照亮了一切,卻又像是太過明亮般,所有的東西都近乎模糊。除去置于光線中的冥王和躺在石棺中的司然。
漫無盡頭的光明之中,一道虛無而飄渺地聲音幽幽回應。
“為何請罰?”
冥王俯身行了一個奇異而複雜的禮,回答:“靈子轉世刑罰未結,因鬼修而亡。赭靈請罰,護靈子不周。”
“緣何而亡?”
“鬼修觊觎靈子血脈,以靈子精血修成鬼王。靈子身毀魂滅,隕落于三世。”
蕭遲的手驟然握緊。
三世?
天道似乎并未發現,自顧又問道:“靈子之身尚存否?”
“尚存。吾請靈子精魄,為其重塑魂魄,再渡神罰之劫。”
蕭遲清晰聽到,在這片刻的沉默中,自己的心跳幾乎跳出胸腔。耳中能清楚聽到胸口每一下跳動的聲音,振聾發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企圖将這樣強烈的心跳壓抑幾分。
或許是氣息的驟然改變驚動了天道,虛無中的聲音帶了幾分疑惑,輕輕開口:“麒麟血脈?”
冥王看了蕭遲一眼,蕭遲會意,上前與他并肩:“麒麟血脈傳承者同請。”
天道并未開口,寂靜了許久方才緩緩道:“三世神罰已結束,靈子之身已亡,精魄入輪回亦可重生。”
冥王頓了頓,似乎在想辦法。
蕭遲腦子一亂,不經大腦開口:“我可以立誓,麒麟傳承一脈,會助靈術一脈永遠守護兩界平靜!”
冥王一怔,側目看向他。看到的,卻是一個漸漸清醒和堅定的眼神。
“汝緣何保證?”
“吾以血脈返祖,直系傳承為約。日後所有麒麟血脈,皆以此為訓,不可違逆!”
充滿混沌的光明之中,寂靜無限蔓延。
蕭遲握緊了雙拳,指甲刺入血肉的痛楚讓他從洶湧地恐慌和不安中漸漸掙脫。
終于,虛無缥缈的聲音再度出現。
“靈子司然脫離三世神罰,精魄歸體,重鑄靈子之身。凡塵鬼王現身,靈子重入凡塵,将之徹底抹殺,速速恢複兩界安寧。”
刺眼的光線之中,一個白色的靈術師符號緩緩升起,一滴鮮紅的血液滴落其中,漸漸将之鍍染。随後,變成朱紅的符號飄落至石棺之中,隐沒于司然的眉心,烙印于上。
無數泛白的光點忽明忽暗的飄然而至,接連融入司然體內。青白的膚色漸漸轉為米分紅,毫無起伏的胸口慢慢有了呼吸的弧度。
一道合着雙眼的虛無魂魄緩緩凝成,自半空飄然落到石棺之中,與司然的身體徹底融合。
緊閉的雙眼睫毛微動,唇畔慢慢抿成一條直線。
光明驟散,一瞬間變成黑暗的空間讓蕭遲有短暫性地失明。他摸索着握住司然的手,直到感受到微涼的手腕下,帶着韻律的跳動才漸漸安了心。
他的然然……終于回來了……
大殿外,一個巴掌大的身影如閃電般沖了進來,直直撲進沉睡地司然懷中。蕭遲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幽翼撞進司然懷裏,眨眨眼掉落一滴滴晶瑩的眼淚。
沉睡中的人似乎被這動作驚醒,眉心微蹙緩緩睜開了雙眼。
冰冷寒涼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茫然和恍惚,許久才重聚焦點。
他坐起身,低頭看着懷裏不停拱着自己的小幽靈,面無表情卻語帶笑意地開口輕喚:“幽翼。”
“醒過來就好,可還有不舒服?”
低沉地聲音在身邊出現,司然下意識看過去,眉眼彎了幾分,柔和而親近:“赭靈?”
冥王赭靈微微颔首:“是我。”
司然捏了捏眉心,問道:“我睡了多久?似乎不記得了很多事情。”
冥王一頓,擡眼看向蕭遲。
司然愣了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