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光耀門楣

楚蕭再次醒轉的時候,隐約被人抱在懷裏然後有一股凜冽的寒風吹襲而來,很快便有厚厚暖和的大氅蓋了身上,然後便是經過一個長長的回廊被送到了床榻上。緊接着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屋子裏裝着地龍很暖,在屋子裏幾乎感覺不到身在寒祁的寒冷,很快楚蕭便又沉睡了過去,她渾身都是傷,盡管意志上十分想要清醒過來,可是身體太疲憊了。

顧煥望着這滿目的白,走在風雪中連和家人道一句平安都沒有時間便穿着戎裝大步向皇宮中趕去,陛下召見他也要去彙報軍情這些都是無法推辭的事情,顧煥朝着妹妹和弟弟們點了點頭便離去了。

顧溫翎一直都覺得這個二哥看起來總是那麽地桀骜不馴,平日裏總要靠着大哥的扶持才能在寒祁城裏橫着走,看起來沒有半分做二哥的樣子,可是今日在這樣一片大雪中看着二哥身着戎裝踏着一片白雪離去,顧溫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突然心頭上有了幾分的感慨。

二哥上了戰場後總是經歷了許多,現在已經完全不像曾經的那個他了。顧溫翎想着便撲進了身旁三姐的懷中,顧溫夕輕輕揉着她頭頂上的軟發,細聲安慰着。

顧溫翎的頭慢慢擡起,好半天通紅着眸子斷斷續續低聲抽泣道:“三姐,我真的好想好想大哥啊。”顧溫翎說着那腦子裏像是突然蹦出了什麽可怕的想法大聲道:“都是因為楚蕭這個女人,她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大哥啊,難道得不到就要殺了嗎!她這個瘋子。”顧溫翎說着便立刻推開了顧溫夕,整個人變得十分魔怔一下子沖了出去。

顧溫夕看着顧溫翎向那個屋子裏走去,頓時便高聲喊道:“阿翎,你在做什麽,二哥說了不要靠近,你在做什麽!”顧溫夕很快便想到了顧溫翎的意圖由此便催促着身旁的顧适,着急道:“三哥,三哥!你快去攔着點顧溫翎,我怕她鬧出事。”顧溫夕很是慌張,拼命推着顧适。

只是顧适像是個木樁一樣就紮在那兒,一動不動甚至有點不耐煩。顧溫夕轉過身面對着顧适,上下掃視了一下他的臉色頓時覺得哪裏不對勁便急道:“三哥,你現在為什麽是這個樣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顧溫夕說着便又向前推了推顧适的肩膀。

這時候顧适卻甩手擺了個臉色便走開了,眼神中帶着幾分不屑,冷笑道:“那個女人有什麽值得我們維護的。”說着便又冒着風雪離了去。

只留着顧溫夕一個人愣在雪地裏,她總覺得哪裏都很奇怪,一開始當得知了大哥與大嫂都在戰場中戰死了,那時候他們全家都不敢相信,以為這一切都是二哥在書信裏說笑呢,只是又過了那麽幾天他們全家人才慢慢開始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後侯府上下便是一片白了,現在她們身着着白色素服,就這樣融在一片白雪之中,這漫天的雪好像就這樣增添了侯府的悲傷。現在他們全府上下都開始接受了大哥大嫂都離開了世間,可是二哥今日一會侯府,這一切的平衡好像就被輕易打破了。

顧溫夕慢慢伸出手,看着雪花飄落在手心裏慢慢融化,整個人變得傷感起來,就在這時顧溫翎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吓一般沖了出來,嘴裏大呼着:“三姐,三姐!”

顧溫夕很快将手縮了回來,扭過臉輕聲道:“怎麽了?”

“姐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顧溫翎說着拼命着搖着頭有些語無倫次,顧溫夕看着顧溫翎這副模樣一時有些慌張,快步上前伸手順了順氣,道:“慢點說,慢點說,你剛剛氣勢洶洶地沖了進去,怎麽現在又這樣慌張的跑了出來,裏面是發生什麽了嗎?”

顧溫翎穩了穩心神,長長舒出一口氣,道:“三姐,剛剛我沖進去,只是她還在熟睡中,可我實在太生氣了,就上去一把掀開她的被褥,可是我見她的裏衣裏竟然沁出了血跡,我慢慢認真看去才知道她簡直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顧溫翎根本無法形容楚蕭渾身上下的傷疤,頓時一雙眸子變得慌張不定。

顧溫夕聽罷也是皺了皺眉頭,一只手搭上顧溫翎的肩膀,道:“就像我們知曉的,楚姑娘她那麽喜歡大哥,又怎麽會殺了大哥呢,想來她也是有些不容易的,我們可以不喜歡她,但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傷害她,不然二哥回來了我們也沒有辦法交代。”

顧溫翎咬了咬牙,擰了擰眉,臉上還是驚吓後的厭棄:“三姐,不論如何她到底是殺了人,大哥和大嫂總不能這樣冤死,只是我實在不明白二哥為什麽還要把她帶回來!帶回寒祁!為什麽啊?”顧溫翎說罷便将垂在腰際之間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這恨啊就這樣窩在了整個掌心裏,沒有辦法散去。

“大哥生前對三姐你那麽好,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的氣憤嗎?”顧溫翎說罷便揚眉擡眼看着顧溫夕,阿翎那雙眸子最是像大哥的,雙眸中帶着一絲審視,這種質問的神态看得顧溫夕心頭也是一凜。

顧溫夕慢慢眯了眯眸子,恨又怎麽不恨呢?只是經過了那麽多事情,她變得更加的理性了,很少會因為自身情緒的崩潰而去大吼大叫了,這些年她的性子慢慢沉穩下來,如今就更不會想着去瘋狂報複任何人,活在這樣善變的世間,如果有機會還是要憐取眼前人啊。

顧溫夕嘆息了一聲,道:“阿翎,你現在這個模樣真的很像多年前的我,一樣的固執一樣的覺得不甘心。”顧溫夕說完便給了顧溫翎一記撫慰的眼神,轉身繞過了顧溫翎,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只是走到了一邊的廊道像是猛然間想起什麽又轉身走了回來。

顧溫夕看着顧溫翎還站在原地低着頭一瞬不轉地盯着那地面上的白雪,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顧溫夕走過她身邊提醒道:“阿翎,屋外冷回院子吧。”

“三姐,你為何去而複返?”顧溫翎聽見動靜迅速在一片雪中擡起頭,雙眸中全是迷惑。

“我去看看楚姑娘。”顧溫夕說着雙腿卻不做停留就這樣大步向前面楚蕭所在的屋子走去。

不出所料顧溫翎在身後憤怒大喊着:“三姐!三姐!”她實在太憤怒了,對待這樣殺了他們最親近的人為什麽還要包容縱容她。顧溫翎咬了咬牙,大力跺了跺腳。

顧溫夕慢慢推開了扇門,果然如她所想那被褥就這樣散落在地上,更使她刺目的是楚蕭已經想了就這樣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右肩,側臉緊緊貼在床板上,伸手努力向地上的被褥夠去,只是實在太艱難,那白色裏衣似乎又再次滲出了鮮血,顧溫夕看着實在有些刺眼,便很快走上前将那被褥拾了起來,又重新蓋在了楚蕭身上。

“謝謝。”楚蕭松了一口氣,雖然在屋子內已經很是溫暖了,可是當方才顧溫翎趕過來将她的被褥丢開的時候,那冷意就像是寒流一般一卷一卷地襲來,她實在受不住,被凍的有些清醒了,就想着要将那個被褥撿起來,只是她實在是高估了自己。

楚蕭仰卧着,感受着被褥所帶來的溫暖,這時候聽見顧溫夕道:“你先不要睡了,我去要大夫來給你的傷口重新包紮一下,不然你的傷口……”

顧溫夕還沒說完,就聽到楚蕭那略帶着沙啞的聲音:“溫夕,你該是恨我的,你這樣你二哥回來會不高興的。”

顧溫夕本已經準備跑出去叫大夫進來了,楚蕭這話說着她又慢慢地站定,偏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楚蕭:“大哥真的是你殺的嗎?”

“還有二哥到底對你如何,楚姑娘你應該扪心自問。”顧溫夕說着便不準備再在這裏停留很快移步到扇門處慢慢打開了扇門向外走去,這時候她幽幽聽到一句虛弱無力的“謝謝”。

因為她的“多此一舉”,顧溫翎倒是鬧了挺久,顧煥從皇宮裏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有聖旨傳了下來,因為他的此番英勇殺敵,顧家忠烈的犧牲,皇帝封他為骠騎大将軍,掌三十萬零國鐵騎,賜了将軍府,賞黃金萬兩。顧家這一時又成為了寒祁皇城中炙手可熱的名門望族。而顧煥成了貴族衆人争相巴結谄媚的對象,許多宮中貢品流水般往永安侯府裏流去,那要上府去拜會的人哪怕是深夜也是有人來打擾。

顧煥聽着來人相報,眉頭緊鎖,揚手謝絕了面客,兄長屍骨未寒,這些榮耀在他眼裏根本什麽都算不上。

只是陛下新賜了将軍府宅,他本是婉言謝絕的,只是這年紀不大的皇帝陛下嬉笑着一張臉完全不管不顧顧煥所言,甚至從龍椅上跳了下來十分興奮地擠到跪着的顧煥面前,神秘兮兮地扯着一張笑臉,伏在顧煥耳邊說着一些悄悄話。

“顧卿,這仗你打得實在太好了,迅速而有力,我聽說你的騎射非常好,下次來宮裏教教我呗。”小皇帝說着便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那臉上帶着一絲絲不好意思卻又夾雜着幾分興奮。

顧煥扭過頭看着小皇帝臉上的表情,他方才對他所說的話并沒有用“朕”,而是用我,到底還是年紀居小,還不懂什麽爾虞我詐,只要你對上了他心意他就十分歡喜裏,想來太後也是費勁了心思啊。

顧煥長長嘆息了一聲便伸手向前,沉聲道:“是,陛下。”

“不過我也為你大哥的事情感到悲傷,你節哀順變。”小皇帝說着便站直了身子拍了拍顧煥的肩膀,臉上一副痛惜模樣。

所有人都是從被保護到學會保護,待顧煥走後,太後便從裏屋的風屏中慢慢走出來,淡淡道:“離兒,怎麽?就這麽喜歡那個顧将軍嗎?”

“是的,母親,兒臣看他的雙眸裏充滿了赤城和果敢,他定能教會兒臣許多。”臨寒離接過宮女端來的茶盞遞了過去。

太後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深深看了一眼臨寒離,十分惋惜道:“可是孩子,他可是顧之南的兒子啊。”說着便搖了搖頭。

“母親,應該會有些不一樣的。”小皇帝說着便大步跑到龍椅上看了看折子,想着與顧煥的約定便是雙眸泛着流光,十分期待。

顧煥擡手支着額頭就這樣一個人靜坐在大哥曾經最喜歡待的書房裏,那書櫃子裏還有着大哥最喜歡的棋盤。

就在這時候顧溫翎陡然闖了進來,一進來就是朝着顧煥劈頭蓋臉地質問。

“二哥,你為什麽将楚蕭那個女人帶回侯府裏,你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嗎?還有你這樣做對得起大哥和大嫂嗎!”顧溫翎說着自己愈加氣憤,竟然跑到旁邊的案桌上端起那茶盞就向顧煥身上潑去。

顧煥滿臉便是茶水,只是顧煥卻并沒有發貨只是慢慢地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輕聲道:“還有什麽不滿的,你一并說了吧。”

顧溫翎手裏拿着空蕩蕩的茶盞,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确實是她不對,可是這其中一切都已經遲了,這茶水她已經潑了出去,只得愣愣地道:“二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楚蕭?”

顧煥緩緩擡起頭,越過那空蕩蕩的茶盞看着顧溫夕道:“我在大哥面前發過誓,此生不會再與楚蕭有任何幹系,我帶她回來不過是想讓她受受背井離鄉的種種痛苦,她殺死大哥,我怎麽會讓她那麽輕易就好過?”

顧溫翎聽罷便勾起唇輕笑道:“二哥,你覺得你這個理由是能騙我還是能騙府裏的其他人?你根本就是放不下楚蕭,哪怕她殺了我們最親近的大哥,你還是不想放開她!”顧溫翎說罷便将手中的茶盞用力摔落在案桌上,大步跑了出去,邊跑邊叫喊着:“二哥!你就是個王八蛋!”

扇門就這樣被摔開着,顧煥感受着這蕭蕭的北風吹滿全身,落地無聲,對着空氣突然道:“大哥,你說我是因為放不下嗎?”嘴邊是苦笑。

可惜沒有人會回應他。

顧煥頓了頓便站起身冒着風雪向楚蕭的屋子走,這屋外的雪堆積地很厚,好像是為了他回來,故意下的這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