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咱們就認了吧，自從陛下病後，很多事本宮都看開了，人各有命。”皇後言道，連她都不得不承認那兩個背影看着實在般配。
“娘娘位主中宮多年，應當知曉凡事無定數。”馮夫人道。
馮雲妁默然望了一眼，帶着婢女颉芳先走一步，不抱怨命數弄人，也不抗争什麽。
“小姐當真放下了嗎？”颉芳問。
“天命順我固然是好，既然天不順我，我只好逆天而為。”馮雲妁淡淡道。若強求不了，還得将自己的命運捏在自己手裏，何必總期盼天意成全。
離開綠色成蔭的禦花園，慕晴纭趕緊掏出手絹擋住半張臉，留了眼睛以上的部位在外面。她和淩璟都沒帶随從，沒人給撐傘，防曬只能靠自己。
淩璟匪夷所思地看了慕晴纭一眼，但也沒說什麽，默許了她這怪異的舉動。因為他曾偶然聽說過，慕晴纭別的愛好沒有，愛美如命。
熱氣正毒，慕晴纭擡頭看了看，宮裏來來往往的人依舊不少，比如前方就走來一大波妙齡女子。
一樣的衣裙，一樣的發式，兩兩成排，由幾個太監引路，整齊劃一地朝他們走來。
慕晴纭發現這些女子的年紀大都和她差不多，且個個如花似玉。她随口問道：“這些是新來的宮女？”
有人也随口給了她答案：“秀女。”
原來她們就是新選進宮的秀女啊。慕晴纭早就聽說了選秀的事，沒想到今天正好撞見了秀女入宮的場面。
慕晴纭嘆道：“這些太監宮女也是，不知撐個傘給她們遮遮，不怕把新娘娘們曬黑嗎？”
“那又如何？”淩璟停下腳步，面對着她，試着扯了扯她遮着半張臉的手絹。
慕晴纭死活不松手，捂得緊緊的，正色道：“會要命。”
“……”
他放棄了，且搖了幾下頭，似是無奈。
他們說話的時候，秀女們已經走近。打頭的太監看見前面的兩人，趕緊招呼着秀女們分開退到兩側牆邊，福身行禮。
秀女們不知來人是誰，但瞧領頭太監那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懈怠的模樣就知這二人身份尊貴。
有幾個膽大的秀女悄悄擡頭，窺探着貴公子的無雙風華，又因他身邊有位蒙面女子而心下嘆氣。哪怕她們不知二人的身份，卻看得出他們像是一雙璧人。
“今天怎麽不見元朗？”慕晴纭問。
“他有他的差事。”
慕晴纭和淩璟從她們中間并肩走過，還低語了幾句。
她才知淩璟今天進宮是來看泰康帝的，現在正帶着她一同去天晟殿。
慕晴纭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天，今天的陽光好像格外明媚，照得人心裏亮堂，步子輕快。
她忽然又覺得周圍怪怪的，好像有很多雙眼睛長在了她身上。朝旁邊一看，果不其然，正好看見數雙含情脈脈的眸子。
可她們看的是他，不是她。
慕晴纭在心裏喟然，她們一定不知道明王殿下這塊兒冰不食人間煙火，只能看，沒法染指。
有人大膽地微擡着頭，有人卻将頭埋得極低，像是怕被人瞧見。秀女中的一人将手藏在衣袖裏，手腕一轉，指尖一彈，一顆光溜的珍珠滾至慕晴纭腳前。
慕晴纭正欣賞着這些煥發着朝氣的美人兒們，全然沒留意到腳下，只顧着邁步子，一腳踩了個圓滾滾的東西朝前面撲去，霎時又被一個力量拽起站好。
掌心的溫暖伴随一聲輕語傳來：“小心。”
慕晴纭站穩後，他收了手，繼續前行。
慕晴纭跟上他，久久緩過神來。他剛才那一聲，真是溫柔又好聽。
她恍恍惚惚覺得，今天這個淩璟，是假的吧？
衆秀女的目光伴随他們走遠。有人嫉妒，有人羨慕，只有她在哀怨。她那顆珍珠本想讓慕晴纭出個大醜，卻不曾想半年前還有諸多過節的兩人，如今竟然親密到這般地步。
“他們是誰？”她身邊的秀女問。
“明王和……和王妃。”她還是喜歡随口回答別人的問題，卻答得不甘心。
“那就是王爺？”不少秀女驚異。
也不乏有人失望：“方才王妃娘娘遮着臉，我都沒能看見王妃娘娘是怎樣的天香國色，竟能得王爺傾心。”
“傾心？她？招王爺嫌棄還差不多。”她嗤之以鼻，說完便不再理會這群異常興奮的小妮子們，又嘆當初的自己不也是這般天真的模樣，結果被慕晴纭利用又算計，幫慕晴纭做了嫁衣。
受過傷才知清醒，世上哪兒有真正的朋友，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家人。
天晟殿。
這是慕晴纭第二次和淩璟一同來看泰康帝，但泰康帝的病情比起上次大有好轉，意識已經清晰，不過仍需卧床休養。
“皇兄。”淩璟拱手。
慕晴纭跟着欠了欠：“陛下。”
“晴纭，怎麽好久不見你來了？”泰康帝看着慕晴纭問道。
慕晴纭微微一笑，“陛下的病大有好轉，是大燕之幸，陛下還需好好休養，晴纭豈敢打擾陛下養病。”
泰康帝臉上浮現和藹的笑容，“以後要和你夫君一道常來。”
夫君……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耳邊提起這這個稱呼，慕晴纭有點不适應，只是點頭應了聲是。
泰康帝又對淩璟道：“老七，李卿跟朕提了一件事，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慕晴纭真是佩服泰康帝，病好不容易松了點，神智清醒了些，躺在床上都還不忘要過問政事。
泰康帝要和淩璟議政，慕晴纭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于是去到天晟殿外面等，卻正好碰見淩重歡還有宜岚找來。
今天如意身子不舒服，慕晴纭只帶了宜岚一人入宮，見舒嫔前遇見淩重歡，而淩重歡要找宜岚學刺繡，就把她唯一一個小尾巴給“借”走了。方才淩璟找她，她也急着脫身，把宜岚落在了長熙宮。
但是慕晴纭也納悶，淩重歡膽子很小，平時都不敢靠近天晟殿，今天怎麽敢帶着宜岚上這兒來找她？
果然，淩重歡是有要事。
淩重歡開口就道：“晴纭，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哥哥，雲婉一進宮，萬一成了父皇的嫔妃就難辦了……”
雖然淩重歡的聲音還是很小，但慕晴纭聽得清楚，淩重歡的意思是雲婉要入宮。
起初她有些犯糊塗，想起剛才碰見的那一撥女子才反應過來，驚道：“雲婉也是秀女？”但也不應該啊，她是有段時間沒見過雲婉了，可剛才那波女子裏沒有雲婉，雲婉怎麽會是秀女。
原因實在出乎慕晴纭的意料。
馮雲婉的确不在應選之列，她是被馮府硬生生加進名冊裏的。昨日才加，過幾日入宮。
慕晴纭是又氣又急又沒辦法，真不知馮府的人在搞什麽，她猜想這多半又是那馮夫人的主意，意在找個法子把雲婉趕出馮府，如今最好的機會就是選秀。
要是入選就是嫔妃，泰康帝這個樣子，後宮的嫔妃哪個不是獨守空房過得凄涼。
但是宜岚告訴慕晴纭，陛下不會選馮府的千金為妃，因為皇後和馮府是親戚，陛下在名義上是雲婉的表姑父。
慕晴纭松了口氣，但一想也不對，馮夫人既然讓雲婉進了宮便不會放她出去，顯然就是落選也得留在宮裏當女官。女官也是一輩子出不去，除非像宜岚的母親那樣，和皇後關系好，皇後開恩放出宮嫁人。
但是，如今的皇後和馮夫人是一條船上的人，會幫雲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