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嫔選馮家在慕晴纭的意料當中，因為淩重譽說過，李相雖然對他父皇很忠心，但對淩璟只是聽從，談不上忠誠，舒嫔肯定分得清馮府和李府哪邊才是自己人。
“我也覺得大皇子和馮……”
慕晴纭話還沒說完，舒嫔就跟發現了八輩子知己一樣，激動地拉住她的手，“原來王妃娘娘早就替譽兒而相中了雲妁小姐。”
“啊？”慕晴纭目瞪口呆，舒嫔盯準的人竟然是……馮雲妁！
“但太師畢竟是首輔大臣，譽兒雖為皇子卻不是正宮嫡出，我擔心太師恐不會答應這門親事。”舒嫔嘆息，又緩緩道，“太師一向都聽王爺的，若王爺開口，太師定不會拒絕，此事就拜托王妃了。”
舒嫔的目光很是懇切，這反倒讓慕晴纭有些不知所措。她以為她都把話題引到馮家了，舒嫔應該會明白她指的是與淩重譽青梅竹馬的馮雲婉，而不是毫無來往的馮雲妁。
沒想到舒嫔竟然打起了馮雲妁的主意！
“其實之前我請王妃來，就是想托付此事，王妃數次拒絕，我還以為是王妃不肯幫譽兒這個忙呢。”
“不是……”
慕晴纭剛想解釋，舒嫔逮住機會就忙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拜托王妃了。”
“這件事沒娘娘想的這麽簡單，娘娘也該聽說了，我與王爺的關系不怎麽融洽，王爺未必聽我的。”慕晴纭怕舒嫔再搶話，于是竄了口氣繼續說，“娶馮雲妁的确有難度，好在馮家的女兒不止馮雲妁一個，我覺得雲婉小姐也很好啊。”
“馮雲婉？”舒嫔頓時皺眉，輕嘆道，“才貌是不錯，但她是個庶出之女，不妥不妥。”
慕晴纭納悶，直問：“嫡庶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皇族尤為看重嫡庶之分，比如太子，他再怎麽不學無術，再怎麽犯錯，廢廢立立，他始終都是太子，因為只有他是中宮嫡子。”舒嫔說得緩慢，眸子也漸漸凝住了，含着滿眼的憂愁與不甘。
慕晴纭反駁：“可這是命中注定的事，無從選擇，與娶妻不同……”
舒嫔頓時看着慕晴纭，即問：“若王妃是庶女，王爺還會娶嗎？”
慕晴纭無語，怎麽扯到她頭上來了？不過這個問題嘛，慕晴纭覺得既然淩璟也是嫡子，那應該是看重的吧，但她嫁都嫁了，說得再多想得再多也沒有意義。
“是不是譽兒對王妃說了什麽？”
舒嫔會這樣問，看來她應該知道自己兒子喜歡的是馮雲婉。
慕晴纭道：“嫡庶和幸福比起來，應該是幸福更重要，想必舒嫔娘娘也知道馮雲妁性子清冷不好相處。”
“前程為重。”舒嫔咬重了音強調。
慕晴纭徹底無語了。舒嫔是被皇後打壓怕了吧，一心盼着兒子出頭，就連娶妻也要娶個對他的前程有幫助的女子。
可話又說回來，人人都盯準馮雲妁，都盼着與馮府結親，但馮雲妁又看得上誰？
馮家大小姐哪兒是那麽好娶的。
“就像王爺娶王妃，是以天下為重。”舒嫔一本正經地說，“人各有志。”
慕晴纭愣了一下，對淩璟來說是，畢竟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前程，而是天下的安寧。
宮女忽然進來道：“娘娘，王爺進宮了，派人來傳王妃娘娘過去。”
慕晴纭覺得淩璟這個傳召太是時候了，她從來沒這麽感激過淩璟，再待下去她多半會和舒嫔吵起來。
慕晴纭出了長熙宮，心裏那叫一個輕松。哪怕探出的結果不如人意，但她好歹知道了舒嫔的心意。
依着舒嫔的态度來看，淩重譽和馮雲婉間的阻礙不小，但舒嫔要如願以償也很困難。
馮雲妁是誰想娶就能娶的？
人家連太子都瞧不上。
普天之下，那位心比天高的冰山美人就看得上一個人吧。
吶，就是她眼前那個獨自負手庭廊的人。
慕晴纭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看着他的背影，再想到馮雲妁的單相思，心裏沒從前那麽暢快了。
雖然淩璟算是替她解了圍，但慕晴纭還是覺得心裏有些悶悶的，也許是之前的事還有些陰影。她走到淩璟身邊，只是舒了一口氣，與他默然站着，不言也不語。
“來了為什麽不說話？”
慕晴纭愣了一下，淩璟會主動和她搭話？還這麽随意外加客氣？
她驚訝地擡頭望向身邊人，又一次得見他雖無表情，卻極為溫和的眉眼。
她有點難以置信，看他的樣子，像是忘了刑部的事還有從前的那些不愉快？
其實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她心裏也沒什麽了，只有看見他時才會想起來，心裏便生出些殘存的郁悶。但如今見淩璟都釋然了，她要是還記着，并因此拒絕他友好的搭讪，是不是顯得小氣？
于是她回道：“看風景。”又看着池塘，随意的說了句，“這荷花開得真美。”
淩璟輕“嗯”了聲，又一次吸引了慕晴纭吃驚的目光。他這樣友善，讓她好不習慣，但是心裏卻莫名地泛起一陣輕松加欣然。
慕晴纭發現她從沒這麽近距離地、認真地看過淩璟。
要是抛開從前的家國天下身不由己，其實她會覺得讓淩璟當她夫君，算得上是撿了個大的便宜。這樣成熟又睿智的美男子，帶着走到哪兒都長臉，對，比她自己的美貌還要給她長臉。
慕晴纭唇角一彎，笑靥如花。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這也許就是距離産生美吧。
淩璟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要不是淩重譽事後說起，他實在想不到有人會為了他，和人搶一盤糕點。
聽着荒誕，細想起來又別是一番體會。
淩璟看了慕晴纭良久，即便要待她好些，他也依舊不是一個會為女色而沉迷的人，不懂什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淩璟轉身走出回廊，留下了還沉浸在幻想中的慕晴纭。
慕晴纭回過神，颦着眉自言自語：“走這麽快作甚？”
淩璟駐足，回頭看着她，“你不覺得你應該跟上來？”
慕晴纭這才反應過來，他叫她來肯定還有別的事，怎麽會賞會兒荷就各走各的呢。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男色迷昏了頭，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舒嫔叫你去，所為何事？”淩璟問道。
“沒什麽，只是随便聊聊。”慕晴纭也不知道淩璟為什麽會問起這個來。他從前都不過問這些瑣事，但凡值得他過問的，大概天災于民，貪腐于臣，還有誰誰誰要造反之類的吧。
“後宮多是非，能避則避。”
慕晴纭點頭答應。
淩璟轉眼，目光又落在了她的發髻上。不起眼的地方簪着一支眼熟的銀簪，不仔細看看不見，仔細看了只覺與其他發飾格格不入。
天氣炎熱，只有慢走在林下花間，才有陣陣涼風吹來。
慕晴纭忽然覺得人的想法果然會變。五年前她覺得他沒什麽了不起，後來又因為他手裏有生殺大權，怕他怕得要死，如今發現，抛開什麽朝廷和藩王，他們其實可以像朋友一樣散散步，聊聊天。
但是他們初次這麽和諧，沒有經驗的慕晴纭實在找不到多的話題和他聊，索性保持沉默。
禦花園裏，明王夫婦并肩同行的畫面，有人看着似景，有人卻看着焚心。
